第九章 刀譜苦陀
清晨,院外又在飄著雪,不算大,老者在門口看著棋盤,手中的棋子不停轉動,手中的茶杯的熱氣撲麵而來,這個不用,又在解殘局,沒有先生的日子,阿喃還未適應過來,隻是在牆角練著昨日三師父新教的“拔刀術”,看樣子,想來已經練了許多次。
“阿喃,可會?”老人指了指麵前的棋局。
少年緩緩收木刀於鞘中,看了眼老者所指的方向,往前湊了湊,輕點了點頭。
“這兒。”少年拿起棋盒裏的一白子,沒有思索,便放到了棋盤上。
“那若是這樣呢?”老頭將黑棋換了幾個方位,再問少年。
少年又拿起一子,但這次似乎想的時辰要長一點,但仍阻擋不了阿喃落子。
“手挺黑呀,這麽損的招兒。”老人抬頭看了看少年,自顧自地著,眼睛卻絲毫沒有詫異,因為他知道,阿喃的棋藝應與那先生有關。
少年每次落子都是選的下下策,寧願自損八百,也要虧敵人一千。
老頭下了一輩子的棋,從未見過如此“流氓”的下法,這也讓前梁大國手一時間有些慌亂,畢竟,他對麵的,也不僅僅是一個少年,而是背後的人。
“哪兒學的?”老者有意沒意的著,像是一句搭嘴話。
少年默不作聲,因為先生過,之前自己所有看過的書,都不能跟別人提起,所有人。
兩者沒話,隻有拿棋子話。
雖少年看過《陰陽》,但隻粗略看了一半,沒深究,比起一般五六年的棋手要好些,但與大國手相比,終是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雖開始的幾顆落子很精彩,但後麵的皆被老頭狠狠堵死,斷了生路。
“你我的棋,看起來一樣,其實……又不一樣”老者覆棋於棋盒內,又緩緩著:“你走的是棋術九流中的下三流,而我走的,卻是上三流。”
棋中的下三流可以是暗處冷箭,狠辣果決,於死路中給對方挖死路,世人又稱“陰謀”,而上三流講究的是縱橫變化,光明正大,於死路中尋生路,又被稱為“陽謀”。
“其實來去,也逃不過一個‘變’字,當年若不是我太過迂腐,也不會……”老人獨自著,聲音很,隻能自己聽到。
少年看著神凝的老頭。
“那本書,可有地方難懂?”老者回過神來,開口問道。
少年摸了摸懷裏的書,想必老者的是昨日三師父遞給自己的那本。
“昨日夜晚看了幾頁,吐息了半個時辰,感覺沒什麽難懂的,就是……”少年摸著胸口,輕聲道:“練的時候胸口有點悶。”
“悶……是好事!”村長拿起旁桌的茶壺,緩緩倒茶於杯中,細抿了一口。
少年一頭霧水。
“修橋嘛,都是很難的,你在這過程中,肯定要吃些苦的,但若橋修好了,便有數不清的益處。”老人看向棋盤,又拿起一子,落子星位。
少年站在老者麵前,細細聽著,雖然很努力,但始終不知道他口中的所的“橋”到底是哪座?
於普通武者,若想成為一名卦師,就得在“金竅”上再修一座“浮生橋”,但這橋是修好就能修好的嗎?並不是,正如同老百姓那樣,修石橋之前先將河水堵住,再另行修築,這道一途也是如此,要先將胸口裏的那股生精氣掏出,再將這“浮生橋”築在那兒,最後再引地靈氣於體內,便是跨進了卦師這扇門。
開始還好隻是胸口很悶,到了後麵精氣越少,便會越疼,要想忍受,須有超過常人的強大意誌力,而這也是為何大梁的卦師很少的原因。
“你先去吧,明日就不用去你三師父那兒。”老者緩緩道。
“為何?”少年很費解。
“你三師父沒跟你?”老人看著少年。
阿喃搖了搖頭,應該沒有。
“一個師父,你隻能跟著他學習半月,要不然……”老人故意沒下去,若出師父們為了他估計得打起來還了得?
少年無奈地點了點頭,似乎不能像先生的那樣先練好刀,再練劍了。
“阿喃,跟我去後山。”一魁梧漢子從老者鄰屋裏走了出來,睡眼惺忪。
“三師父,去後山幹嘛?”少年對著漢子,大聲問道。
“沒柴了,去砍柴!”漢子指了指鐵匠爐,先上了路。
少年看了眼方臉漢子所指的方向,柴是滿滿的,回過神來,趕忙跟在三師父後麵,這白茫茫的一片,很容易跟丟。
老頭倚靠在木椅上,杯中的茶水已經冰冷,但仍是深深品了一口。
……
拂塵村後,爛柯山。
爛柯兩個字卻不是瞎編的,而是山的東麵就刻有這幾個大字,字是前梁體,灑脫恣意,立境深遠,不可觀透。
“三師父,這是哪兒?”少年已經來到山腰,這一路都是怪石鋪路,何況背著一沉重的樸刀,走起來十分困難。
“爛柯山!”漢子高聲答道。
“爛柯是什麽意思啊?”少年這幾日總是聽到一些不懂的東西,看來,是要多看書了。
“眨眼變遷,便為爛柯。”
少年使勁兒地眨著眼,似想要看看這“爛柯”到底是什麽樣。
兩人又走了很久,來到一片枯樹林,漢子指了指前方,輕鬆地著:“今日先將這一塊砍完。”
少年抬起頭看了看,不算太多,可能一個時辰就可以砍完,便了聲可以。
“但……須拿這木刀砍完。”漢子指了指少年腰間那柄木刀,看樣子,他認為很輕鬆。
少年怔在了原地,這一柄木刀想要砍樹,豈不是異想開,莫到時候樹沒砍斷,刀先斷了,這不是難為人,還是什麽?
“三師父,這……”阿喃正準備著不可能之類的話,卻被漢子打斷。
少年不好再些什麽,隻好照做。
阿喃走上前去,先摸了摸樹的枝幹,再凝神屏氣,腰間反手抽刀,刀鋒出鞘,將昨日三師父交給他的“拔刀術”靈活運用,風刃形成,卻隻在樹幹上留了一道淺痕。
阿喃並未泄氣,再次拔刀術作底,《亂金柝》呼息起勢,踏雪而起,一式《關山攔》中的“腰斬”將木刀嵌入枯樹幹中,顯然,腰斬和拔刀術結合的威力要強得多。
少年滿頭大汗,這應該是來大漢這十幾日學的所有,卻連一顆枯樹都砍不斷,不禁低下了頭。
漢子走了過去不自覺拍了拍少年肩膀,像是安慰,也像鼓勵,雖然沒有將樹砍斷,但能夠將兩式合二為一,連他自己都不會想到,可想而知,這一八歲少年的心性已經遠超同齡人許多了。
“來,這個給你。”漢子從懷中拿出一本書,遞給了少年,撓著頭,眯眼笑道:“那個……村長不是給了你本書嗎?我……我呢,也別讓人太氣,這本書是我自己創的,你現在也可以練,若是以後入了洞,攔江斷海綽綽有餘。”
方臉大漢麵嚴心善,卻是個孩子心性!
好吧,這不知是好久之後的事,但漢子相信,應該可以看到。
少年接過了書,看著封皮,順著名字認真念道:“苦……陀。”
苦陀二字,最磨心誌,鍛筋骨,煉渾氣,講究的是實打實,半分馬虎不得。
阿喃笑了起來,不論是半年前先生給的書,還是村長,或者是現在三師父給的書,都會笑,一種情不自禁的笑,因為他知道,這些都是對他有好處的。
漢子摸了摸少年的頭,正色道:“來,我先練一遍給你看!”
漢子手提雙刀,原地提步上前,在枯樹間穿梭,就如飛鴻踏雪泥,愣是沒留下一點腳印,又提刀及膝,渾力作勢,一劈一砍隻在呼吸之間,少年眼接不暇,這樣一個魁梧漢子能在枯林靈活上下,刀未碰及樹幹半分,那得是下了多大的苦功?
但就在阿喃還在記上一個動作的時候,漢子已經提刀收鞘,正常吐息了。
無疑,少年或許能記住很多,但在這樣一個極致的速度下,少年記不了,因為……根本看不清。
就在少年還在發怔的時候,轟的一聲,眼前的枯樹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原來方臉漢子真是來砍柴的!
“看得怎麽樣?”漢子看著少年的眼睛,輕輕問道。
少年擺頭,卻是記不了。
漢子指了指少年手中的書,心曠道:“記不了沒事兒,這不是有這個嗎?”
“還有,練這個的時候切記不能偷懶,要按照這上麵的一步一步來,求不得快。”
阿喃果斷點頭。
三師父總是這樣,每次都會自己先練一遍,再將自己的心得給少年,讓他自己領會。。
少年翻開了書,裏麵是歪歪扭扭的武式圖,剛三師父所有的動作都有,但有些墨跡好像還未幹,手剛碰到,就有墨跡沾上,阿喃輕輕吹幹,將書抱得更緊了。
此書正是漢子昨夜挑燈所作,這是修改過的,經過半月前那位公子的點撥,才會在之前提了速度,因識字不多,隻能畫圖,又怕少年看不懂,隻能一筆一筆畫好,這是粗漢子心裏的一朵彩雲,看起來離我們很遠,但很軟,軟到了阿喃的心坎兒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