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都是我的錯

  向朝爵攙扶著顧鸞清到過道旁的長椅坐下,他麵露愧色,“對不起,我替我爺爺跟你道歉。”


  “你不用道歉,是我的錯,是我一時疏忽才會讓鹿星獨自一人跑出去,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顧鸞清捂著臉,一說起這件事她的眼淚就像是開了閥門似的,流個不停。


  眼淚從指縫間落下來,她的肩膀在微微顫抖著,看上去脆弱得不堪一擊。


  比起責怪她,向朝爵更心疼她。


  “別說這些話了,誰都會犯錯,何況鹿星現在情況未定,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向朝爵勸她,字裏行間毫無責備她的意思,相反的,他還耐心疏導,生怕她突然想不開。


  他越是這樣,顧鸞清就越是愧疚。


  她搖了搖頭,長發散在兩旁,看上去十分憔悴。


  “醫生說他還在危險期,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活不下去……”


  “別說這種話了,他會沒事,你也會沒事,相信我。”向朝爵製止她說下去,她如此悲慟,讓他就是有心責怪,也於心不忍。


  顧鸞清抬眸,她臉上還掛著兩行清淚,淚水都快把臉洗了一遍,眼睛也哭得又紅又腫,澄澈的眼眸變得渾濁,她茫然地看著他,“可是我,我不能不去想萬一……是我的錯,如果我當時不顧著畫畫,盯緊他,那他也不會跑出院子,更不會為了給我摘一朵玫瑰花迷了路,也不會染上什麽流感,他身體那麽嬌嫩,哪裏禁得住這些病毒的糾纏……”


  顧鸞清已經完全陷入自責中,可惜沒有後悔藥可以吃,她就是愧疚而死也不能改變眼前的一切。


  他可以罵醒她,但是向朝爵終究舍不得,他將她攬進懷裏,給她肩膀依靠,他輕拍她瘦削的背,安撫她。


  “你現在不要想那麽多,你也不想出這種事不是嗎?若要說不好,那我豈不是萬惡之源,是我安排你們到鄉下去,如果要怪,就怪我好了,你隻不過是一時疏忽,不要再自責了。”


  話落,顧鸞清搖了搖頭,她閉上眼睛,眼淚還是從眼角落下。


  向朝爵把她抱緊了,耐心地疏導她,“再說了,鹿星也不會責怪你,而且他的意誌很堅強,一定會挺過去的,你要做的就是振作起來,別讓他看見難過的你,那他才會自責。”


  他說的話句句在理,顧鸞清緊繃的心終於得到了一絲寬慰,她點頭,嚐試著冷靜下來。


  忘了過去多久,向朝爵就這麽抱著她,像曆經風雨的老夫老妻相依為命,在相互取暖中一切漸漸歸於平靜。


  多虧他勸慰,顧鸞清終於冷靜下來,從他懷裏坐直身來,她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吸了吸鼻子,“你來了這麽久應該還沒去看過鹿星吧,他在ICU病房裏,你去問一下護士就知道了,我剛剛太難過了都沒注意他在哪個病房。”


  她已經盡可能地堅強,隻為了不讓他失望。


  “我知道了,你要不要一起過來?”向朝爵不放心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裏。


  顧鸞清搖頭,她強顏歡笑,“你爺爺也在那裏,我這時候去不方便,等他走了,我會一直陪著他。”


  在確保向鹿星安全之前,她都不會離開他,這是她身為一個母親目前能夠做的。


  向朝爵答應了,“那你在這裏等我,我去探望一下就回來帶你回家。”


  她出來的時候還穿著單薄的家居服跟拖鞋,長發散亂,看上去真是狼狽極了。


  “好,你快去吧,我一個人可以的。”


  向朝爵不放心地看了她幾眼,他將西裝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肩上,才邁開步伐離開。


  他走後,顧鸞清眼淚的開關又再次被打開,她捂著臉,連自己也不願意麵對她現在這副脆弱的模樣。


  她現在根本堅強不了,愧疚感像龍卷風一樣把她的心都挖空了。


  她身為一個母親的自信心也被這次意外摧毀殆盡,她本以為她可以照顧好向鹿星,來向向老爺子證明她有資格待在向朝爵的身邊,她不是一無是處。


  然而,事實卻一遍遍地證明她始終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不是誰都能擔負得起這個重任,即便她當年懷胎十月把他生下來,也不意味著她就有這個資格。


  一陣穿堂風呼嘯而過,將她的長發吹起,顧鸞清覺得好冷。


  身體冷,心也冷。


  向朝爵趕到重症病房的時候,向老爺子還在窗外,看著他的曾孫在病房裏受苦,一向鐵血無情的他竟也濕了眼角。


  向朝爵的影子擋住了盡頭投射而來的光,向老爺子轉頭,恨恨地看著他,“你看你帶回來的女人對鹿星做了什麽!你居然還袒護她,我看你是失心瘋了!”


  “我沒有,鸞清她本來就是無心之失,請爺爺您不要一味地責備她,她也很難受。”向朝爵還是在為顧鸞清爭辯。


  宋雯要是還在這裏,肯定會氣得跺腳。


  向老爺子一肚子火,“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就知道為她說話,你兒子差點死在她手上你知不知道。”


  “請您去了解事情始末,鸞清並不是有意而為之,如果你實在要怪,就怪我好了,是我要讓她帶鹿星去鄉下,才會發生這種事。”向朝爵低下頭,等待著向老爺子的斥責。


  不管出什麽事,他都願意跟顧鸞清一起承擔。


  向德豐氣得胡子跟著紊亂的氣息發顫,他敲了敲拐杖,大罵,“你真是要氣死我!你別以為這樣我就不會跟你算賬,我一樣家法伺候。”


  說著,他揚起拐杖要打向朝爵。


  向朝爵毫不閃躲,連一點畏懼都沒有,跟剛剛顧鸞清受責的時候如出一轍,無論是神態還是動作都一模一樣。


  向德豐手一頓,到底還是沒打下去,他放下拐杖,氣得喘氣,“我倒要看看,你能跟那個女人維持多久,我們拭目以待吧。”


  反正他是絕對不會讓顧鸞清踏進向家。


  就算他死了也不行。


  向朝爵平靜地看著向德豐,驀地,才回應他,“對不起。”


  隻要顧鸞清不放開,他就不會鬆手。


  羈絆已經在他們之間形成,他再也沒辦法回到過去了。


  最後,向朝爵隻在病房外做了短暫的逗留,就被醫生叫去辦理住院手續已經支付隔離期間的一切費用。


  向朝爵千般叮囑醫生,“請務必醫好他。”


  向鹿星的命運與顧鸞清掛鉤,無論誰他都割舍不下。


  “我知道了,請您放心。”


  向朝爵心像灌了鉛似的沉重,但他並未停下,他原路折返,回去找顧鸞清。


  她剛把眼淚擦了,看上去又憔悴又狼狽。


  “我們回家吧。”向朝爵拉住她的手。


  顧鸞清紅著眼框,點頭,“嗯。”


  向朝爵覺得她現在不堪一擊,對她更是小心翼翼,連話都不敢多說。


  隻要一提起向鹿星,她剛流幹的眼淚又會湧出來。


  一路驅車回家,顧鸞清開著車窗,吹了一路冷風。


  唯有如此,她才能讓眼睛的熱度消退下來,不在他麵前不爭氣地哭。


  不過兩天沒回來,家裏就變得陌生了,顧鸞清甚至有些生疏。


  “你走後我讓鍾點工每天來打掃,她應該改動了一些家具的擺放,明天我讓她都放回原位。”向朝爵覺察出她眼中的驚訝,連忙同她解釋。


  顧鸞清回過神來,她搖頭,“不用這麽麻煩了,我很快就會習慣的,再說了這麽擺置也沒什麽不好。”


  “那你先去洗澡吧,需不需要我給你放熱水。”


  顧鸞清脫下肩上的西裝外套掛起來,“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


  說罷,她快步進了臥室。


  空氣像凝結了一樣,向朝爵心裏不放心她,又不好跟過去,他覺得煩悶,索性去把陽台的門拉開了,讓冷風灌進來。


  華燈初上,滿天繁星預示著明天一天的好天氣,向朝爵的心情卻低落。


  家人的反對,顧鸞清的不堅定,還有向鹿星的病重,都讓他感到心力交瘁。


  即便如此,向朝爵還是選擇走下去。


  為了誰?

  恍惚中,顧鸞清已經洗了澡換了一身衣服,她走出房間,喚他,“朝爵。”


  那聲音很輕,帶著尚未消退的哭腔。


  向朝爵轉身,看著她,她看上去好了很多,他微微一笑,“怎麽了?”


  “我今天奔波了一天了肚子有點餓,你肚子餓不餓?我們來吃宵夜吧。”顧鸞清說著,嘴角微微一勾,笑容雖然無力,但總是個好兆頭。


  悲慟之後,她總要站起來。


  向朝爵的心情頓時也明朗了,他招手叫她過來,一邊回應她,“好啊,剛好我也沒有吃晚飯。”


  顧鸞清乖乖地走過去,與他相擁,她將臉靠在他的胸膛上,惴惴不安的心突然間平靜了下來。


  她跟他道歉,“對不起,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這下,她更配不上他了。


  “不要這麽說,隻要鹿星喜歡你就夠了。”向朝爵安慰她。


  顧鸞清知道他沒有要指責她的意思,再說下去也隻是讓他費口舌,她還是及時打住這個話題,乖乖地閉上眼睛。


  曆經風雨後,他們此刻的心又沉重又平靜。


  直到顧鸞清的肚子發出咕嚕聲,他們才鬆開,顧鸞清不好意思地摸摸脖頸,“那我去煮日式湯粉一起吃?”


  “好。”


  他跟著顧鸞清進了廚房,看著她忙前忙後,又像以前一樣,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


  向朝爵的思緒飄得很遠,他想起來了,他苦苦堅持著,不過是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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