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超市裏, 男人推著購物車穿梭在貨架之中。
高大且比例完美的身材在人群中的確吸睛，一身再簡單不過的休閑服穿在他身上也帶著一股大牌的味道。
但比起身高和身材來說，更加引人注意的是男人的發型以及圍在嘴邊的一圈口字胡。
這個點來超市的大多都是中年婦女, 這會兒看到男人，各個都皺起了眉, 看了兩眼之後又收回了視線。
秦殷並不在意周圍人的視線，麵無表情地掃著周圍的貨架, 隨後像是突然看到了什麽，腳步微微一頓。
足足盯了有一分鍾，站在旁邊的售貨員一看有戲, 於是便揚起了職業笑容，湊了上來，熱情地開口道：“先生, 是打算買剃須刀嗎？”
男人收回了視線, 本是打算直接推車就走, 然而半分鍾後——
“嗯，隨便看看。”
“先生, 我們這款產品賣得特別好！這可是整機進口, 八向貼麵感應, 而且現在還有活動，打九八折的同時還會贈送您許多精美的禮品，要不要考慮一下？”
售貨員已經在超市裏呆了幾年, 積攢了不少經驗，這會兒見男人沒動靜，又繼續推銷道：“先生我看您這胡子好像也挺帥氣的啊，不過現在的女人都喜歡幹幹淨淨的類型，這剃須刀您就放回家裏備用著, 到時候若是想要改變一下造型也好是不是？”
從始至終，男人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這讓盡力營業的售貨員不免有些氣餒，就在她準備放棄的時候，卻又聽眼前的男人出聲道：“哪裏付錢？”
話音剛落，售貨員愣了一會兒，幾秒後臉上差點都要笑出朵花兒來。
“先生我帶您去！”
……
半個小時之後，秦殷拎著兩大袋購物袋，從電梯間裏走了出來。
這段時間他煙抽得有些猛，去超市也比以前要勤了些。
男人剛走出電梯便聽到了些許動靜，一層一共就隻有兩戶人家，以往樓道裏總是安靜地很，但今日卻是傳來了陌生的聲音。
秦殷的眉頭微微一蹙，沒走幾步便看見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站在小姑娘家門口。
兩人應該是舊相識，站在門口聊得還算愉快。
女孩就穿著一身簡單的休閑服，在麵對她身前的男人時沒有半點拘束，反而還透著一股若有似無的依賴和嬌嗔。
“下次要是再瞞著我，我可就要打你了。”
男人故作生氣地開口，但語氣裏卻不乏寵溺。
“我這不是不想讓你擔心嘛……而且我自己能解決好。”
“胡說！不管遇到什麽樣的情況，必須在第一時間告訴我，聽到沒有？”
秦殷就站在不遠處，雙腳不知何時有些不聽使喚，本該直徑回到自己公寓的他卻像是被釘在了原地。
兩人之間的對話就這麽鑽進了他的耳朵，有些刺耳。
那男人穿著一身價值不菲的西裝，頭發用發膠打理地一絲不苟，看起來很高，和他差不了多少，從他這個角度能看見對方的側臉，很帥，比那個江洋要帥上許多。
所以……這是她的新歡？
兩人之間的語氣實在太過親昵，使他不得不往那個方向思考。
下一刻，站在顧冉身前的西裝男緩緩抬手，在她的頭上揉了一把，而女孩也沒有絲毫抗拒，像是放縱著他的行為。
秦殷拎著購物袋的手猛地一緊，一如往常那般的表情之下，卻是多了幾分自己都沒預料到的寒意和煩躁。
女孩的頭發很軟，還帶著一絲甜甜的香味。
他也摸過，是在不經意之間。
“我先走了，照顧好自己，晚上早點睡，外賣少點，不準減肥，知道了嗎？”
“誒呀……知道了，囉嗦！”
對話終於到了盡頭，西裝男轉身，兩人的視線猝不及防地對視在了一起，氣氛似乎變得有些尷尬。
“秦老師……？”
顧冉這會兒也注意到了站在不遠處的秦殷，從西裝男的身後探出了頭。
下顎線微微緊繃，男人內心的煩躁在這一刻升到了頂峰。
秦殷從沒有像此時這般……有些難堪。
對方看上去不是什麽等閑之輩，縱使在視線交匯的時候，也沒有絲毫動搖。
看來這次，小姑娘看人的眼神是專業了不少，但……
還是瞎。
目光一沉，秦殷淡淡地‘嗯’了一聲，隨後直接抬步，麵無表情地經過兩人，走回到了自己的公寓門口。
開門，進門，關門，所有動作一氣嗬成，沒有絲毫停頓。
一時間，樓道裏又隻剩下了顧冉，以及她眼前的……顧琛。
“他是你鄰居？”
顧琛皺了皺眉頭，開口問道，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太對勁。
“是啊，我過段時間要發行的歌就是他寫的。”
“這麽巧？”顧琛說著，又回想起剛剛對方的視線，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嚴肅了些，“你現在還小，要和那種老男人保持距離，知道嗎？”
“……”顧冉聽到這兒，腦子裏不禁閃過昨天下午在客廳裏的片段，兩頰微微一熱，忍不住輕聲反駁道：“人家也不老啊。”
“嗯？”
像是頓時嗅到了什麽，顧琛臉上的表情越發嚴肅了些。
“你現在還年輕知道嗎？之前那個江洋也就算了，別到現在還不漲記性。”
自家妹妹長得好看，從小到大，追求者無數。以前逮著‘未成年’的名號，那桃花他是抓一個掐一個，不過現在冉冉成年了，他當然也不能那麽專製蠻橫。
之前那個江洋他看著就有些不靠譜，不過自家妹妹喜歡，他也純當是放她玩玩，畢竟那個江洋在他眼裏真的不值一提。
但如果是剛剛那個‘秦老師’的話，應該就不太好對付了……
顧冉真的還小，若是被那種男人給盯上了，不得把一輩子都搭進去？
“誒呀，你都在亂七八糟地說什麽啊，快走快走！”顧冉惱羞成怒地說著，紅著臉將自家大哥往電梯的方向推。
顧琛沒辦法，隻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順從地走向了電梯，向來嚴肅的臉上也帶著寵溺的笑容。
……
客廳裏，男人坐在沙發上，捧著一把木吉他，低頭輕輕撥動著琴弦。
屋外的點點星光已然鋪滿了整個黑夜，琴聲在安靜的客廳裏響起。旋律偶爾中斷，每次停下動作時，男人就會拿起放在茶幾上的筆，在紙上寫寫畫畫些什麽。
這是他唯一的樂趣。
秦殷從不擅長表露自己的情緒，還記得當初他的粉絲曾說過，他習慣把所有的感情都放在音樂中。
事實也的確是如此。
彈到一半，男人突然停下了動作，將吉他放在了沙發上，一邊掏煙，一邊往陽台的方向走去。
夜晚的風很涼快，吹得額前的劉海有些淩亂。
男人微微彎腰，雙肘撐在了欄杆上，偶爾抬手抽一口煙，看起來還真有幾分滄桑老男人的味道。
低頭看著那抹忽明忽暗的星火，秦殷沒想過會這麽煩，會因為一個女孩這麽煩。
他早已不是二十幾歲的毛頭小子了，有些感覺，有些情愫，他知道理由。
可知道又能怎麽樣？他本以為是可以克製的，就像是昨晚在許景言麵前說的那樣。
然而，偶然撞見的畫麵不斷浮現在腦海中，小姑娘和那位西裝男的互動就像是車輪，在自己的心頭來回碾動，壓得他透不過氣。
照理來說，小姑娘是單身，和誰在一起都與他無關，他和她隻是鄰居，有過幾麵之緣的鄰居。
他想，顧冉應該也隻是把他當做一個普通的鄰居而已。
在過去的人生中，他將音樂當做是自己的全部，周遭的一切都很無趣，他也隻會對音樂保持永恒的熱情。
五年前，程子軒自殺後，他更是拋掉了一切，拋棄了身為明星的光環，拋棄了所有人的喜愛和支持，呆在誰也找不到他的地方，默不作聲地做著屬於自己的音樂。
他的生活的確很無趣，就像是這一室的裝潢，沒有多餘的色彩。
但顧冉不一樣，從見到的第一麵起，他就覺得小姑娘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太鮮活了，一舉一動之間都帶著色彩，與他截然不同。
現在回想起來，他們之間所發生的那些雞飛狗跳的事情是有些荒唐，但他偏偏記在了心裏，一刻都沒忘。
到底為什麽會這樣？
對一個還沒認識多久的小姑娘就產生了非分之想，他怎麽沒看出來自己還有做渣男的潛質？
嗤笑了一聲，帶著幾分自嘲。
男人彈了彈煙灰，又抬手抽了一口。
那西裝男長得挺帥的，至少比他現在的模樣要帥上不少，看起來也是個有本事的男人，應該不會像那姓江的一樣，那麽畜生。兩個人看起來還挺有夫妻相，要是真在一起，小姑娘應該會過得挺幸福。
秦殷想著，視線卻是下意識地落在了隔壁陽台。
抽煙的動作漸漸緩了下來，男人盯著那扇陽台門，竟是有些出神。
……
“新歌我這兒已經收到了，工作室現在會著手做宣傳，等節目播完之後，我們趁著熱度發歌。”
“過兩天《我們的生活》就要播了，到時候記得在微博多營業知道嗎？”
顧冉聽著電話那頭徐驍的叮囑，不明白他大晚上為什麽還這麽敬業，但畢竟是自己的經紀人，她也隻能乖乖地聽著。
“之前你發的那個小視頻反響不錯，到時候節目播出之後也可以拍點小視頻放網上。”徐驍說著，又突然想起什麽，開口道：“現在那個X音不是很火的嗎，明天我給你注冊一個，你有空的時候就多拍點。”
顧冉是知道那個平台的，隻是從來都沒有用過。
“我能拍啥……”
“到時候我把視頻模板給你，你就照著那個學。這兩天我在給你談劇本，是陳導的戲，如果能談下來最好，談不下來的話再接觸接觸別的。”
“陳導？”顧冉有些驚訝，沒想到徐驍能接觸到陳導。
陳導是走大熒幕的，在電影節裏可是拿過不少獎，許多人都說陳導手下必出精品，以那種水平的導演，又怎麽可能會看得上她這出名的‘娛樂圈花瓶’？
顧冉對此倒是沒抱一點希望，因此也隻是情緒不高地應了一聲。
突然間，顧冉瞥間了什麽，眼神微微一閃。
“先不說了，我這兒有事。”
“有事？有什麽事？每次你都這樣，稍微嘮叨了幾句就……”
顧冉毫不留情地掛掉了徐驍的電話，隨後收回了手機，抬步往陽台的方向走去。
一打開陽台門，顧冉便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煙味。
兩人的視線猛地相撞，對方的眼神微滯，而顧冉卻是沒發現什麽異樣，皺了皺眉開口道：“你怎麽又在抽煙？”
男人看似平靜地收回了視線，動作自然地將還沒燃盡的煙直接掐滅，語氣輕淡地開口道：“排解寂寞。”
顧冉：……
“你這是夜來非嗎？”
男人看了過來，眼神裏帶著幾分疑惑，他對這種‘夜來非’之類的網絡用詞是一竅不通。
這個時候，年齡的代溝就顯露出來了。
顧冉學著秦殷靠在陽台的欄杆上，側頭看著男人有些呆愣的表情，不免輕笑了一聲，也沒打算為難這位三十歲的男人，直接轉移了話題。
“你今天去逛超市了？”
“嗯。”男人淡淡地應了一聲，隨後又佯裝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那是你新男友？”
顧冉有些語塞，不明白秦殷怎麽什麽都能扯到‘男朋友’的身上去。
之前的拖鞋也是，現在的顧琛也是。
想到這裏，女孩的目光微閃，笑著反問道：“你很在意？”
秦殷看著顧冉的眼睛，那帶著幾分笑意的貓眼有些炫目，也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男人垂下了眼簾，撚著大拇指，表情冷淡地開口：“你想多了。”
“是嗎？”顧冉沒有追問，隻是用雙手托著自己的下巴，臉上的笑意不減半分，“他是不是長得很帥？”
秦殷的眼神一沉，他不明白小姑娘究竟想要幹什麽。
要他去承認另一個男人長得帥？這又有什麽意義？這又與他何幹？
眉頭微蹙，心中不免有些煩悶。
顧冉：“是不是和我一樣長得好看？”
還有完沒完了？
眉眼間閃過一絲戾氣，秦殷想要罵人，但是在對上女孩那甜甜的笑容時，心中所有的憤怒卻又化作絲絲縷縷的酸澀。
她就這麽喜歡那個男人？
男人的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看著女孩雙手托腮的模樣，喉嚨微微一哽，剛想妥協說‘好看’的時候，瞳孔卻猛然一縮……
等等——
視線掃過顧冉的五官，極為相似的眉眼讓他不禁有些詫異。一個想法從心底裏隱隱升騰了起來，夾雜著幾分雀躍。
“他是我哥。”
女孩說著，幾乎是話音剛落的瞬間，壓在心頭的車輪頓時消散。男人的嘴唇微啟，幾秒後，突然輕笑了一聲，帶著一絲無奈。
“好看。”
秦殷的語氣帶著幾分縱容，以至於讓顧冉一時間都沒能反應過來，他誇的究竟是誰。
“你……”
顧冉看著男人的嘴角有些出神，明明圍著一圈大渣胡子，但在此時卻莫名有些挪不開眼。
在顧冉的印象裏，秦殷是個冷漠且淡薄的人，他習慣和周圍的一切保持距離，在相處的時候也能感受到那三分的克製與疏離。
她沒見他有過多餘的表情，大多時候都是冷著一張臉，但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在此時看見他嘴角牽動的時候，才會感覺到驚奇和詫異……
那一瞬間肆意的溫柔，就像是從冰山上破土而出的一朵花，震撼……且讓人心動。
這會兒的秦殷似乎也發現了什麽，那細微的弧度頓時被壓平，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那樣。
顧冉：“……”
“對了，剛剛徐驍打電話給我說，等《我們的生活》播出之後，就要發歌了。”顧冉說著，眉頭微蹙，略顯糾結道：“那我以後怎麽辦？現場不得翻車？”
秦殷回想起了那天在錄音棚裏聽到的歌聲，覺得若是讓女孩去現場演唱，可能就不止是翻車那麽簡單了，那就是一車禍現場，連他都救不回來。
不過秦殷這點情商還是有的，斷然不可能直接說出口，隻是思索了幾秒後，一臉認真道：“以後別接現場的商演。”
“那歌呢？我以後找誰再幫我錄歌？”女孩往男人的方向湊近了幾分，好看的貓眼裏仿佛墜入了星河，讓人挪不開眼。
秦殷的呼吸微滯，撚著大拇指的力道重了幾分。
他不傻，知道這是一個陷阱。
“我幫你。”
但他還是跳了。
“你太貴了，費錢。”
她說著，眼中的笑意不減。
今夜的星光過分美麗，女孩甜甜的聲音伴著晚風吹來，拂過男人的耳側，也落在了他的心裏。種子隨風落下，埋在了心土中，總有一天，它會茁壯成參天大樹，而他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它在自己心裏肆意妄為地紮根，蔓延。
“那就打八折。”
他想為她寫歌，所有的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