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先兵後禮
自從決定要做這件事起,好像成了各種公安部門的常客。淩衍之坐在那,卻不是問訊室的環境,隻是個普通的會客廳。剛才那麽大張旗鼓地帶走他,這會卻隻是“請”到會客室裏,麵前還擺著糖果瓜子礦泉水,也沒有嚴陣以待的警官和記錄員,頗有點“先兵後禮”的意思。過了一會兒,一個一看就是領導頭頭的人進來了,腦門頂上油光錚亮,是個圓潤的地中海。他也沒有帶手下,示意副官將門帶上之後,還頗為親切地坐在了淩衍之對麵。
“小淩呀。哎呀。我姓成,分管維安委的,你叫我成局都一樣的。”地中海切切地伸出一隻手。淩衍之看了看,沒有迎上去;反而左右四顧,將身子略往後傾。
“就您一個?這不太符合流程啊,應該有記錄員什麽的在場比較好吧?”
“那個當然也有。”成局笑了笑,也不以為忤,“如果我倆談不攏的話,下一步就是流程了,可一旦過程按流程走,那結果也就按流程走了。”
淩衍之換了個坐姿,他聽出了弦外之音,知道問題不在自己這裏,“怎麽,不是要問我藥品的事嗎?”
“這件事可大可小。”地中海笑麵佛般地說道,“小淩,你還年輕,我們也能夠同情和體諒你為什麽這麽做,所以——”
“你在下結論之前,不想聽聽我到底是從哪裏弄到的藥嗎?”
“你實際上是從哪裏拿到的,不是重點。”成局體諒地笑道,就像看一個不夠成熟的孩子,“關鍵是,別人以為你是從哪拿到的。或者說,我們調查的方向是你從哪裏拿到的。”他滿意地打量著淩衍之的表情,攤開雙手,一笑起來就眯了眼,“就算你根本沒做這個事,我們也是有權先把你扣住了,一查查個半年,再說證據不足……那時候是可以無罪釋放了,可熱度過了,競選也黃了,你想要再翻身也難了……是不是?”
淩衍之抬了抬眼,換了個坐姿,翹起一邊的長腿。他聽出對方話中有話,果然是醉翁之意,那副架勢不是衝他來的;“那您是什麽意思呢?”
“我的意思也很簡單,這事情可大可小,小淩你呢,是個有前途的年輕人,已經為國家、為人類的未來作出很多貢獻了,我也是過來人,看得出來你是拚了命的,在這裏功虧一簣也太可惜了。所以,我這裏給你提出一個方案。當然,接不接受全在你自己。”
說得好聽!不接受不還是要走根本不正常的‘正常流程’嗎?淩衍之微微一笑,“那我肯定會接受了。”
“是嘛、是嘛!聰明的年輕人就是該有眼力見。是這樣,”他搓了搓手,“你的丈夫——應該說是前夫,現在問題很嚴重,他涉嫌向境外組織非法提供信息,盜竊國家機密,現在人還失蹤了。啊、我知道,我知道,你們關係恐怕不好,之前鬧上新聞,現在也離婚了。但是你們好歹也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已經是關係最近的人了。隻要你能按我們的要求把他‘釣’出來,我們這邊就不再追究這件‘可大可小’的事。”
果然是追著樊澍來的。淩衍之歪了歪腦袋,嫣然一笑:“這是在威脅我?”
“威脅談不上;你不願意做我強迫你做的事才叫威脅;”成局忙忙揮手,“如果你願意做,而我們各取所需,那就隻是一個交易,就像辯訴交易嘛……都在合理合法的範圍之內。”
“您也知道,”淩衍之斟酌著說,“我跟他沒什麽感情基礎——就算有也被磨幹淨了,他現在不恨我都難。您說要我把他‘釣’出來?我又不是什麽特情人員,有這麽大的本事……而且,他不是失蹤了嗎?”
成局笑了,“要是你們有深厚感情基礎,我還不敢用了呢,怕你給他通風報信啊。你對他沒有深厚感情,可我看他對你不見得沒有啊。至於他在哪裏,我們當然有線索和情報。怎麽樣?你要不要單獨考慮一下?或者還有什麽其他問題要問?”
淩衍之努了努嘴:“坐在這麵牆後麵的是誰?”
成局一愣,下意識抹了一把頭頂的汗。
“這牆是個單麵鏡吧?我想知道誰在後麵看著,要拿我當槍使,至少要讓我知道誰是主人吧。”淩衍之攤開手,淡淡地說。
“那你是答應和我們的合作了嗎?”
淩衍之毫不猶豫地回答:“啊,我答應了。”
成局準備了一簍子的話打算說服,萬萬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投降了,一時居然反而反應不過來,“……你這就答應了?”
淩衍之皎然一笑,“怎麽,要不我再掙紮掙紮?”他坦然說,“這不是大義滅親為國為民的好事嗎?我幹麽不樂意?協助維安委工作是為了維護秩序嘛,公民義務,理應配合嘛。我當然樂意得很啊。”
成局眯細了眼,再仔細打量了一下麵前過分貌美的年輕OMEGA;終於朝著那麵牆歪了歪腦袋,聳了聳肩。很快,門口傳來三下敲門聲響,緊接著門被打開了,一個挺高胖的人影走了進來。
是易華藏。這點倒是並不意外。
他笑著兩手拍在一起,親呢地走過來:“淩先生果然好眼力,人又聰明,我就說我沒有看錯人嘛。”
淩衍之心中一冷,隻好站起身來,伸出一隻手,“易總。”
對方將他手心握住便不放了,笑眯眯地說:“我這不是聽說他們把淩先生請到這裏來了,放心不下;想著我在成局這裏還有幾分薄麵,能派上用場;剛好我就是也有點事,正好也要成局幫個忙,就旁聽一下,沒有別的意思。”
淩衍之麵上敷衍,心裏卻想著,信你個鬼!但他推測,易華藏對維安委的影響很大,要抓樊澍的原因,甚至不惜動用維安委,怕就是他一手促成的。那也就是說,樊澍手上也許有他的把柄。
但如今樊澍的死活和他都沒有關係了;他得靠自己掙下去。
這麽想的時候,心底不知道哪裏陡然抽痛了一霎。
“沒關係,”淩衍之笑了笑,“是您我就放心多了。”轉頭對成局說,“那要我怎麽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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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班休息時,就能沿著消毒道口出去,抽根煙和分配一盒盒飯,消磨掉一個半小時。樊澍漸漸習慣和摸清了當中的規律,他混在人群當中,看起來既不突出,也不掉隊,出現了人不驚訝,消失了也沒人在意。第二班的中途出去時,剛好是晚上上客的高峰,他們蹲在通風口下邊,能看見上頭進出來往的人群。樊澍裝作不經意去瞥一眼,來回也能記住熟客的臉。他從國安局裏跳出來,以前布好的關係網絡都不能用了,這裏出入的有負責帶客的那種“老貓”,他要從中選一個來做線人,重新建起自己的網絡。
但他在往來的人群中又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來的次數頻繁得可以稱之為常客了。張晨暉已經從最初的戰戰兢兢變得似乎有些熟門熟路,又從中似乎獲得了某種迷之自信,頭高高昂著,講話時的底氣也莫名地足了一些,在等待時,已經和周圍的熟麵孔稱兄道弟起來。
“小張,小張,”大仙連聲喚他,湊過去低聲說,“你知不知道,最近又要嚴查這一塊了?你在O協要是有什麽風聲,記得跟兄弟們透底,萬一進去了,大家都一條藤上的瓜,誰也吃不了兜著走。”
張晨暉自己也緊張起來,“真的?那我回去打聽打聽。”
“哎,你那個什麽——OMEGA,對,要競選的那個,他人怎麽樣?”
張晨暉張了張嘴,故作輕鬆地說:“就是個OMEGA而已……有什麽怎樣不怎樣的?鬧破了天,也就是個OMEGA。”
“那他這趟沒戲了?前幾天新聞裏,似乎又進了局子……這次又是因為什麽?還出得來嗎?”
旁邊有個人早八卦上了:“嗨,一看你就村通網了吧,已經出來了,想搞倒他不容易的,他背後有人啊,你懂的——要換是一般人,你連競選都不能,可他呢,他輕輕鬆鬆地就能上電視,接受采訪,和讚助商勾肩搭背那個浪樣兒,他丈夫一個屁都不敢放,連婚都乖乖離了……還想不明白嗎?”
眾人都很懂地笑起來。
張晨暉熟門熟路地進了鴿子籠的隔間。他最近沒有什麽精力去想淩衍之的事,也是正好,家裏的事又有那個家養小精靈照顧得井井有條,而工作上的事又突然神神秘秘地獨自聯絡,都不讓自己摻和。他隔三差五總會被薅到這裏來,一開始不情不願,再接著半推半就,後來也逐漸不再抗拒,順理成章了。一次次的重複使得心理上的負罪感逐漸淡薄之後,便覺出那裏頭蝕骨銷魂、神清氣爽的樂趣出來,壓力減輕了,精神也更好了,像在長期和過度的饑餓和壓抑之後,陡然尋找到一個宣泄的途徑,整個人都拾回了丟失許久的自信。
那也就像是上癮,難以抑製、躁動不安,比毒癮也不差一些。可這樣下去他那點微薄薪水是耗不起的,但大仙兒說了,隻要他能給兄弟們透一些O協裏的風吹草動,信息給得實了,他手下幾十個互助聯絡的小組群,可以讓他當“群管”。隻要能發展下線,組建新群,就可以免去自己的費用——大仙兒這才這麽賣力地拉他們進群,試探他們的底線,調查背景,介紹新人進組。
他要做的事太多了,哪有心思放在一個OMEGA身上?
一邊想,他一邊調暗了光線;打開單間裏狹窄的洗手間門打算放水,突然有什麽從後麵猛地箍住了他脖頸,一手捂住了他的嘴。
“別動,警察。”
樊澍的聲音在昏暗中陡然附耳,把張晨暉嚇得不輕,幾乎當場尿了褲子,兩腿站不住地往下軟下去,“唔——”才出了一個音節,渾身就篩糠似的抖個不停。
樊澍有些哭笑不得,反而要過來哄被自己嚇傻了的人質,“別怕啊。就問你幾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