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暗度陳倉
一直到現在, 臧修逸才明白,原來他自以為瞞天過海的一切,其實從來沒能逃出過他們的眼睛。
從他答應應萬海出國的那一刻起, 他就完全失去了自己的尊嚴, 所有一切都在他們監視之下, 他的狼狽,他的不堪, 被他們盡收眼底。
可是他們卻從來沒有想過哪怕拉他一把。
臧修逸知道, 應萬海花錢供他上學,隻是為了用他製約那個暫時還不聽話的繼承人, 至於其他的, 他得不到收益, 當然也就不會管。
可當初在沙恩手中救下他,對應萬海與陳曄來說,明明就隻是一句輕描淡寫的吩咐而已。
連這句吩咐,他們都不屑。
在他們眼裏,他可能都不如一條聽話的狗。
啊——
臧修逸在心底瘋狂嘶吼著, 手也不受控製地一把把桌上的輕薄顯示器掃到了地上,砰地一聲, 屏幕都摔花了一些,但卻沒有斷電,那些畫麵還在閃閃爍爍地顯示著。
他無力地滑座在地上,雙手抱住頭, 感覺五髒六腑好像都在被火灼燒著,耳中更是傳來一陣陣抑製不住的轟鳴,讓人近乎瘋狂。
他現在腦中就隻有一個念頭,就是衝進應萬海的辦公室, 像當初對待沙恩那樣,把那兩個畜生親手殺死!
他猛地站起身來,脊背不小心撞到身後的座椅,那一下毫無防備的撞擊帶來的疼痛給他混沌的腦子帶來一絲清明。
臧修逸的身形倏地愣住。
不,他還不能死,那兩個最初將他沉入煉獄的人還在一起幸福生活著,他怎麽能就這樣把最後的衝動交代在這裏?
不行,他要冷靜,要冷靜……、
叩叩叩——
此刻,他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敲響。
臧修逸調整好呼吸,盡量恢複了平時的音調:“什麽事?”
門外的人直接推開門走了進來,是他的助理。
臧修逸沒想到他會不請自入,趕忙從桌前站好。
助理卻像是沒看到他的倉惶,訓練有素地對他道:“陳特助交代我進來給您換上顯示器,免得耽誤您接下來的工作。”
說完,他對著門外招了招手:“進來吧。”
外麵很快走進來一個後勤人員,手裏還搬著一隻嶄新的顯示器。
臧修逸心裏一慌,慌忙把那隻優盤從主機上拔下來。
剛才他發瘋的時候,最後打開的那條視頻已經播放完畢,所以這兩個人並沒有聽見裏麵的內容。
可是被他們看到他現在的狀態,就已經足以讓臧修逸覺得窘迫不堪。
他麻木地看著工作人員給自己換上顯示器,低身調試,視線卻朝著身後的攝像頭漸漸挪去。
是他天真,覺得自己可以偽裝完美得把那兩個老家夥耍得團團轉,可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在那兩個混跡商場幾十年的老狐狸麵前,他真是太輕敵了。
臧修逸來到“海川”的第一天,就知道那裏安裝了一枚攝像頭。
但一直到現在,他才真正感到脊背一陣陣發涼。
“臧經理,顯示器已經安好了,您看看這樣可不可以。”後勤人員站起身來,臉上多少有些惶恐不安。
可是臧修逸卻早已經調整好表情,對著他微微笑了笑:“很好,麻煩你了。小宋,請這位同事喝杯咖啡,我買單。”
小宋是他助理的名字,但很顯然,這個助理也一樣是被派來監視著他的。
隻不過他從小到大早已經習慣了孤軍奮戰,這點手段對他來說也算不得什麽。
他總會克服的。
隻要有錢,怎麽會無人可用?
是夜。
一處離群索居的宅院前,幾輛跑車陸續開到門前,一個個車笛鳴得震天響,但一直叫了幾分鍾,那扇嚴密的大鐵門卻也沒有向他們敞開。
有人不耐,對著頭車裏坐著的人喊道:“於老二,你到底行不行啊?家住得這麽偏就算了,怎麽還不給開門?到底有沒有讓來玩的誠意?”
於鴻途對著後頭比了個中指:“你大爺!你才老二!”
“誰不知道於二少怕他大哥跟老鼠見了貓似的,今天敢讓我們來,怕不是他大哥根本沒在家吧?”又有人的聲音響起,他的話頓時引起一陣起哄聲。
就這麽一群狐朋狗友在一起,玩笑半真半假,嘲諷也是半真半假,雖然不至於真的冷場,但於鴻途麵子上多少有些掛不住。
更何況他此刻確實被說中了心事,要不是知道大哥今天要出差,他哪裏敢這麽囂張,把人都領家裏來。
“都給老子閉嘴!老實等著!”於鴻途話音未落,他們麵前的那扇大鐵門果然緩緩打開了,一個清瘦的老頭看到他,趕忙招呼:“二少爺,您怎麽現在回來了?大少爺他——”
“行了行了,還不快閃開,讓我們進去!”於鴻途剛丟了麵子,哪裏還有心思跟他廢話,不耐煩地招招手,緊接著就發動了車子。
那老頭還想說什麽,但也不敢跟車子硬剛,見狀趕忙隨著門板閃到路旁。
幾輛車全都隨著於鴻途進了大門。
曆寒盡與肖欽的車在最後,他壓低了聲音,對駕駛座上的肖欽道:“看他膽子這麽大,看來是確定於鴻茂沒在家,你的消息可靠嗎?”
肖欽握著方向盤的手衝他打了個響指:“放心吧,確切消息,今天下午省廳有個會,於局為了參加會議,把考察項目交給副手了,他半小時前就已經開完會回家了,估計現在於老二進去正撞上。”
肖欽的語氣裏滿是幸災樂禍,要是給於鴻途看見,估計能直接撲上來咬他兩口。
曆寒盡這才放下心來,隨他一起進了於家的大門。
而等那扇大鐵門再次緊緊關閉,一輛黑色的汽車才悄悄地停在了距離大門不遠處的一條小道上,車上的三個人目光就沒從那扇門離開過。
“老大,他這行蹤需要特意報告嗎?臧經理不是說凡是跟以前路線不同必須通報?”坐在副駕上的瘦子朝後座探了探身。
後座坐著的人比他壯了許多,剃了個光頭,雖說因為天氣原因,光不了膀子,但借著車廂裏那微弱的燈光,還是能看到他脖頸裏隱隱約約露出的紋身,這一身行頭下來,讓他臉上的橫肉看起來都更嚇人了些。
聽見這話,他二話不說就在瘦子腦袋上敲了一記:“你他媽虎啊?你沒聽見他們喊的,這地兒是那個於老二他家,有什麽好報告的?腦子一點都不會轉彎,就你這智商,混一輩子你也混不出名堂來!”
那瘦子被他罵得肩膀一縮,臉上卻還陪著笑:“是是是,我這腦子,真是沒老大考慮得周全。”
光頭被恭維一陣,終於滿意了些,但轉眼,又在駕駛座那方臉的腦袋上一下下敲了起來:“咱們在這兒幹嘛呢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還開燈!我讓你開燈!”
那方臉一邊挨打,一邊手忙腳亂地把車裏車外的燈全都關了個遍,四周再次歸入黑暗,他們的車成功隱入其中,毫不引人注目。
“老大,我……我真不知道這人有什麽好跟的,整天除,除了跟著這群王,王八犢子吃吃吃吃喝玩樂,就是回家看孩子,他他他也就是有個有錢的爹,我要有……有曆萬海這麽個爹,我……我我,我絕對不可能過得這麽頹廢,一點兒上,上……。”
“上進心!”瘦子不耐煩地接話。
“上進心都沒有!”方臉終於在他的協助下把話說完了,真是難為他,結結巴巴還這麽多話。
“人家要生你這麽個玩意兒,舌頭捋不直早給你扔海裏了。”光頭指了指他,“不過也是,要老子跟他換換,早就抱著女人吃香的喝辣的去了,怎麽還找了個男人,這些有錢人真不知道腦子怎麽想的。”
“一、一群不學無術的敗,敗,敗家玩意兒!”方臉憤憤地罵。
“不過,我看他現在肯定也跟那二椅子待煩了,現在不是嚐到女人的好了嗎?這幾個小□□裏不知道幾個跟他有一腿呢。”光頭說著,還情不自禁地咂了咂嘴,似乎是在幻想跑車上那幾個妖嬈女人的滋味。
“老大,他們這一玩又得大半夜,咱們就在這兒等著啊?”瘦子顯然比他們現實許多,考慮的都是眼前的問題。
“是,是啊老大,啃,啃了一天麵包,我嘴裏一點味道都沒有了。”方臉倒是很快就領會了精神,“要,要不咱們也去吃點兒?剛、剛才路過個燒烤攤,離這兒不遠。”
光頭麵露猶豫:“這萬一出了茬子……不太好吧,咱們可是把幫他找人手的錢全都扣下了,那麽多錢,真出了差錯,是不是也說不過去?而且,他手裏可還是有一半尾款呢。”
應萬海的人,臧修逸用著當然不放心,隻是他剛回國,實在是沒時間培養什麽人脈,隻是瞎貓撞見死耗子,經人介紹找到光頭,居然被他那三寸不爛之舌真的忽悠住了,還以為他真能給自己多安排幾個人手。
可光頭拿了錢,卻不舍得給出去,全扣在了自己手裏,隻帶了自己這兩個狐朋狗友幫臧修逸監督曆寒盡。
要不是最近臧修逸實在忙到焦頭爛額,也不可能就這樣輕易被他糊弄過去,隻能說一切都趕巧了。
“他們哪天不是玩到淩晨兩三點?這才哪到哪兒,能出什麽茬子。”瘦子討好地道,“大不了咱們吃快點兒,一小時內肯定回得來。”
光頭看看那緊閉的深宅大門,裏麵那群紈絝子弟正在裏麵紙醉金迷,他們在幾步之遙的地方,卻連口熱水都喝不上。
心底的不平猛地高高蕩起。
“操!”他大手一揮,“走!”
“好嘞!”方臉這回居然一點兒也沒結巴,興高采烈地就發動了車子。
“今晚的事誰也不許透露給姓臧的,不然老子弄死你們!”少看這一會兒,錢該給他還是給他。
他又不是誰的狗,那麽衷心做什麽呢?
正如肖欽所說,一群紅男綠女進了大廳,首先看到的就是翹腿坐在沙發上的於家大少爺於鴻茂,與打扮得奇裝異服的他們相比,於鴻茂雖然也不過比他們大個四五歲,但穿著簡單休閑家居服的他看上去卻比他們成熟了許多,明明臉上沒太多歲月的痕跡,可與他們出現在同一個畫麵裏,卻違和得如同兩代人。
與猝不及防的他們不同,於鴻茂一直聽著他們嘰嘰喳喳的聲響從院子裏傳來,臉色早已沉得不成樣子。
但大家畢竟也都是成年人,他就算對這個弟弟再恨鐵不成鋼,也不至於在這麽多人麵前落他麵子。
於鴻途一看見他,果然跟見了貓的老鼠似的,夾著尾巴就溜到他身邊。
“小悅,你先給大家準備點兒吃的喝的,招呼著。”對著家裏的保姆說完,於鴻途就把大哥從沙發上拉起來,一直拉進了偏廳。
幾個人卻還懾於他大哥的餘威,久久不敢喧鬧。
“二少爺不是說了嗎?大夥兒吃著喝著隨便點兒,別辜負了二少的心意。”肖欽很快幫忙熱起了場子。
在他這自來熟的招呼下,幾個人可能也都覺得天塌下來有於老二頂著,沒多大會兒就本性畢露,歪七扭八地霸占了於家客廳裏的沙發地毯,電視跟DVD全都打開,音樂聲震天響。
肖欽混跡在人群之中,對曆寒盡挑了挑眉毛,使了個眼色。
曆寒盡意會地微頷了下下巴。
“這燈光也太亮了沒氣氛!”肖欽走到開關跟前,啪地一聲關了燈,“電視上這光夠用了。”
“你小子是不是想趁黑對阿媚做點兒什麽?”一個染了幾縷銀白頭發的男人壞笑著吹了個口哨。
肖欽借著他的話與那個叫阿媚的姑娘調笑起來,曆寒盡卻趁著這黑暗悄悄閃到了偏廳。
於鴻途正被大哥訓得狗血噴頭,看見他進來,登時跟看見了救星似的,抬腿就朝他跑來:“大家叫我是吧,我馬上就去!大哥,你交代我的事兒我明天再辦,啊,不急。”
就算說著大話,他也知道自己挨罵的事兒根本蓋不住,扭過頭來就對曆寒盡使了個眼色。
“於鴻途!”於鴻茂氣不過,叫得還是他全名。
“於局,我有點事兒找您,不如就先讓二少爺回避一下?正好也去招待招待客人。”他說的是實話,可在於家兩兄弟看來,曆寒盡這分明是在為了救場而胡謅。
於鴻途衝他眨眨眼,用口型說了倆字兒:“講究。”
“那我就先出去了哈,你們聊你們的,不用管我!”於鴻途說完,就麻溜兒地衝回了客廳。
雖然客廳裏叮叮咣咣的音樂聲還炸得不行,但偏廳裏確實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以於鴻茂的家教來說,他不習慣把負麵情緒發泄到旁人身上,但看到把自己弟弟“帶壞”的酒肉朋友,他的臉上還是掩飾不住地流露出幾分鄙夷來。
“應家的公子是吧?”他還是對曆寒盡笑了笑,“不知道你找我有什麽事?”
他也沒巴望著曆寒盡能真說出什麽正事來,隻想著敷衍兩句,把他打發出去跟那群小崽子一起瘋,他自己也好清靜清靜。
“我姓曆,不姓應。”在這一點上,曆寒盡並沒有給他什麽麵子。
於鴻途臉上露出些意外。
而曆寒盡接下來的話,更是讓他心裏隻剩下震驚。
隻見他往前幾步,走到於鴻茂跟前伸出手去,攤開的掌心裏放著一枚小巧的優盤。
“海川集團跟他身後的保護傘往來的證據,不知道於局感不感興趣?”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小暑呀,祝我們小暑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