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機會

  因為這前前後後一係列的事情, 雲星眠終於還是不敢再放曆暑至去上課。


  但這次他學聰明了,就著染上的一點小鼻塞,偏偏說自己得了重感冒, 可憐巴巴地求兒子留在家裏照顧他。


  從前麵臧野的事情上也能看出來, 我們曆暑至小朋友是有著小小的英雄主義的, 一到被需要的時候,就根本不忍拒絕對方。


  可是他也滿臉為難:“可是小野在幼兒園都沒有朋友, 我不在他太孤獨了……”


  他認認真真地思考了半天, 做出決定:“我上課去陪他,下課就來照顧你好不好?”


  雲星眠:“……”


  這樣的話, 還需要他忍辱負重對著個孩子裝病嗎?


  兩天後——


  看著眼巴巴等著老媽分蛋糕的兩個小不點, 雲星眠不由得抑鬱地歎了口氣。


  不管怎樣, 他終究還是妥協了,不隻把臧野接到家裏幫臧修烈看著,還要定時送他去看心理醫生。


  還好醫生強調了這時候再給孩子頻繁地換住處會給他更大的不安全感,不然他敢打賭,臧修烈肯定會變著法兒的哄著小暑把臧野直接留在他們家過夜。


  而家裏人果然也都如雲星眠預料的那樣, 因為同情的關係,對臧野加倍疼愛。


  雲少華倒是還好, 公司沒了曆寒盡幫忙,他許多事都再次要親力親為,大半的時間都不在家裏,姥爺跟尚銀素卻把全幅的精力都花在了兩個小不點兒身上。


  而姥爺更是鋪開筆墨, 要一筆一劃地教臧野練習書法。


  從曆暑至能拿穩筆開始,他就一直念叨著書法要從童子功開始練起,但小暑那性子根本就安靜不下來,哪裏肯老老實實跟他練字, 這下好了,臧野在他麵前,就跟當初初見姥爺的雲星眠一樣,根本不知道拒絕兩字怎生書,這下,姥爺終於在孫婿之後又過了把教學生的癮。


  “星眠學的時候年齡都太大了,到最後也沒練出來,這孩子不錯,手有勁兒,是個好苗子。”姥爺背著手,笑眯眯地站在臧野身後。


  這幾年來,或許是因為生活越來越順心,姥爺臉上一貫的嚴肅也退去了許多,變得越來越愛笑。


  雲星眠:“……”


  姥爺,您要誇就誇,怎麽還帶捧一踩一的。


  虧他當初學得還那麽認真。


  沒想到臧野學書法的事兒得到了心理醫生的肯定,這下姥爺勁頭更足,要不是有尚銀素攔著,恨不得一整天都給孩子把課程安排上。


  “爸,勞逸結合,咱們勞逸結合。”尚銀素如是說。


  再怎麽說,練字兒對孩子來說也是上課,更何況,他現在根本就不認識幾個,一天的學習量太大,對孩子來說,壓力實在是重了些。


  雲星眠看著解脫一般捧著蛋糕的臧野,突然就想起了當初每次上完書法課的自己,一股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共情油然而生,看這孩子居然也順眼了一些。


  這邊一家幾口極少出門,就連接送臧野也都是曆寒盡直接派人過來的,避免了他們在外的危險,幾天下來倒是其樂融融,完全沒有給臧修逸加害的機會。


  但實際上,最近臧修逸因為工作上的事正焦頭爛額,暫時也無暇跟他們打遊擊。


  回國之後,應萬海交給他的兩個項目都在最後關頭被肖欽搶了。


  沒辦法,這些都是上一世曆寒盡經手過的,開掛如果再輸給臧修逸,那也真是有點說不過去。


  而對於臧修逸來說,這些失利卻都是始料未及的,自信滿滿的他屢次铩羽而歸,已經快要失去金主的信任。


  此刻,臧修逸正站在應萬海裝潢豪華的辦公室裏,下頜微收,雙臂下垂,很明顯就是一副正在挨批的模樣。


  “標底都透給你了,就這還能被人搶走,上次你說再讓我給你一次機會,這次還能說什麽?”要說以往,這麽一個項目根本不會讓應萬海發這麽大的火,可是最近,他們遇見的黑手真的有些過多,連久經沙場的他都覺得脊背發涼。


  臧修逸不過是正好撞在了他的槍口上。


  “對不起,應董。”除了這個,他現在也說不出其他。


  本來他還想信誓旦旦地說自己的方案是根據標底做出的最佳方案,再讓利肯定就要賠本賺吆喝,可是剛才應萬海就把對方的標書扔到了他臉上,比他的價錢確實低了一些,並且低得合理。


  但即使隻大致翻了一遍,他也能看出來,對方做出這份方案也是費了很大的心思的,如果不是在明知有另一份標價那麽低的話,根本不至於做到這種程度。


  “但是應董,如果他們沒看過我們的標書,根本就不可能……”


  應萬海冷哼一聲:“你是想說我的團隊裏有商業間諜嗎?”


  臧修逸的話被他搶過去,不由得一時語塞。


  “跟這兩個項目的都是我用了幾年的老部下,要說新人,可是就隻有你自己,不如你跟我說說,到底誰最值得懷疑。”應萬海坐到他的老板椅上,握著手邊的杯子,卻根本沒有喝茶的意思,依然死死地盯著臧修逸。


  臧修逸張了張口,一句反駁也說不出。


  應萬海給他配的團隊確實漂亮,雖說打著讓他練手的旗號,項目也沒重要到決定公司整體盈虧的地步,但他全都被人截胡,無論怎麽都說不過去。


  “我保證,這一次我會嚴防死守,絕不對再給對方一點機會!”臧修逸心裏確實有些發慌,“我知道這次的重要性。”


  應萬海挑了挑眉毛,一臉的啼笑皆非:“臧修逸,你不會以為,到了現在,我還會讓你繼續負責影視基地吧?”


  他的神情突然嚴肅起來,讓人骨頭都發冷:“這一次如果再被搶,可真不是鬧著玩兒的。”


  “應董,你明明答應過我——”臧修逸心急如焚。


  “是啊,如果你前麵沒有犯這麽愚蠢的錯誤,我原本是準備讓你跟在老楊後頭學習一下的,不過現在……”應萬海對著陳曄示意了下。


  一直在旁邊靜默立著的陳曄意會,拿著手中的一份文件夾靠近臧修逸:“臧經理,這是應董特意吩咐我給你安排的案子,就在裴城,你也正好能回去跟家人相處一段時間,還不會耽誤工作。回國之後,你好像還沒有跟他們好好團聚過吧。”


  陳曄笑了笑,把臧修逸的手抬起來,將那文件夾塞到他懷中:“反正現在小野也沒有跟你住,你回家方便一些。”


  這些話,是陳曄一貫的平和語氣,可聽起來,卻讓臧修逸覺得無比刺耳。


  臧修逸緊緊抓著那隻文件夾,原本就消瘦的手背連青筋都根根分明,顯露得一清二楚。


  “應董,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在國外努力這麽久,不是為了在您手下做些無足輕重的工作。”


  “人如果空有野心,沒有能力,是終究成不了大事的。”應萬海一臉睥睨,顯然是沒把他的掙紮放在眼裏過。


  一陣難以忍受的焦躁竄上臧修逸心頭,他眼神裏閃過一絲陰狠,低頭死死地盯著坐在老板椅上的應萬海:“應董真的不知道這兩次搶標的人是誰嗎?他針對的人到底是我還是你,難道你真的看不出來?”


  應萬海平時高高在上慣了,憑借著手裏的銀子,就連他仰仗的官場上的後台,見麵也多是一團和氣,不知道已經多久沒聽過別人這麽跟自己說話,見狀臉色頓時沉得十分難看。


  陳曄趕忙抬手拉住臧修逸的胳膊:“臧經理,你這是高興過頭了吧?都開始胡言亂語了,我先送你出去,我們不要打擾董事長休息。”


  臧修逸想要甩開他,可陳曄縱使年紀比他大了許多,卻也是身手了得,羸弱的臧修逸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掙紮了兩下不隻沒有掙脫,還被陳曄按著往外踉蹌著走去。


  臧修逸卻是急紅了眼:“恐怕不隻是這兩個項目吧,最近你被他步步緊逼,是不是也怕自己奈何不了他?但我可以!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把他——唔!”


  陳曄見阻止不了他,幹脆巧妙地在他小腹上頂了一手肘,看似不經曆,但實際上力道卻一點都不輕。


  臧修逸痛呼一聲,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整個人一下清醒了過來。


  他剛才真是頭腦發昏了。


  現在的他有什麽籌碼跟應萬海叫囂?

  可誰知,在這時,應萬海卻對著陳曄抬了下手。


  陳曄見狀立即鬆開了對臧修逸的鉗製。


  臧修逸捂著小腹,臉上流露出幾分希望:“應董……”


  應萬海沒有看他,隻是對陳曄道:“這個項目你再找人跟吧。”


  陳曄聽話地重新把那份文件接回手中。


  “不要以為我是給你什麽機會,這次影視基地的項目,你隻是老楊的一個助手,進度都由老楊把控,至於你——”應萬海矍鑠的雙眼眯了起來,掩去其中大半的光芒,“最好讓我看到你的成果,隻要能把他給我擋住,你想要的,我都可以滿足你。”


  臧修逸的嘴唇顫了顫。


  應萬海笑了笑:“你最恨的,應該是雲星眠那個小子吧?如果你成功,他任由你處置。”看他這說話的語氣,仿佛雲星眠不是一個擁有著自由人格的人,而早已是他的網中之魚。


  臧修逸的拳頭握緊了:“他跟你兒子可是一對。”


  應萬海哂笑了下:“我應家的繼承人,可以有許多女人,但卻不能跟個男人是一對。”


  他說這話的時候,似乎根本沒想起來眼前這個人與曆寒盡雲星眠是一樣的性向。


  但也許他根本沒有忘記過,隻是毫不在意。


  站在食物鏈頂端的人,從來不會在意螻蟻的尊嚴。


  螻蟻如果想要自由,除非能把他啃食幹淨。


  隻是現在,就連臧修逸,其實也沒那麽在意自己的尊嚴了。


  他像是完全沒有感受到應萬海藏在字句中的漠視:“一言為定。”


  應萬海隻是笑了笑。


  臧修逸抓住了墜落海底之前的最後一塊浮木,終於鬆了一口氣,想要就此離去。


  應萬海在這時卻又叫住了他。


  “等一下。”


  臧修逸停住腳步。


  應萬海從抽屜裏拿出一枚優盤,放在桌上,然後慢慢推向桌邊。


  雖然還不知道裏麵是什麽,可臧修逸的心髒卻不由得一沉。


  他沉默了下,緩步走過去,將那優盤拿在手中。


  “回去之後好好想想,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沒有誰會再給你下一次機會。”應萬海的笑容看起來讓人有些不寒而栗。


  盡管陰狠如臧修逸,也禁不住因為他這笑容打了個冷顫。


  他將那一枚小小的優盤握在掌心,點頭示意了下,便不發一語地退了出去。


  一直等到門外的腳步聲走遠,陳曄才開口打斷了應萬海的若有所思:“董事長,您現在就把這個給他,豈不是把籌碼都浪費了?”


  應萬海笑著搖搖頭:“小陳,你還是不懂人心。你知道他為什麽不直接跟寒盡拚個魚死網破?反正他也快死的人了,要真是二話不說,喝著命上,恐怕誰也奈何不了他。”


  以他現在手上的渠道,起碼私下買點□□□□之類的,也不是什麽難事,曆寒盡安排的保鏢再多,他真學國外那些恐怖分子搞個人體炸彈,衝進雲家,也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


  陳曄猶豫了下:“我以為他就是顧忌自己的身體,畢竟他現在想要衝破寒盡少爺設下的防備,確實也不容易。”


  “人衝進去不容易,那他要是開個車呢?寒盡請的保鏢再多,也沒有敢帶槍的。”應萬海掀開杯蓋,低頭啜飲了下杯中的濃茶,“他這個人,要臉。”


  不然當初也不會拚死抓住他這個浮木,寧願在他麵前暴露生子的秘密,也不願被家人知曉。


  陳曄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所以您先把籌碼亮出來,他反而不敢輕舉妄動。我原本還怕他會傷害寒盡少爺跟小少爺,現在看來,他真會忌憚一些。”


  “寒盡是我們應萬海唯一的繼承人,當然不能有事。”應萬海說得雲淡風輕,“至於那個小的,能留住就留住,他要真氣不過,殺了也就殺了,寒盡還年輕,以後想要幾個生不了。要是……能就此打消寒盡那不該有的氣焰,也不是件壞事。”


  更不用說雲星眠,如果臧修逸提前結果了他,倒是去除了他的心頭大患。


  陳曄看向應萬海的眼神也不知道是敬佩還是畏懼:“董事長這招一石二鳥用得真是妙,寒盡少爺聰明歸聰明,但還真應了那句老話,薑還是老的辣呀。”


  應萬海笑著指了指他:“你呀,少拍馬屁。等這事兒完了,寒盡性子定下來,臧家的事兒可就得提上日程了。實驗室的事兒怎麽樣了?”


  陳曄欠了欠身子:“正在進行,不過接觸的研究人員不知道具體項目,興趣都不是很大,您確定現在還不告訴他們生子的事嗎?”


  “不急不急,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容易出差錯。”應萬海嘿嘿了兩聲,“等馴服了寒盡再說也不遲,再說,誰不肯來可是他們的損失,寒盡這孩子是真的不像我,守著雲星眠這麽大的寶藏都不知道利用,等掌握了臧家的秘密,也就掌握了全新的生命科技,到時候他跟我這點兒小打小鬧算得了什麽?不像我啊不像我……”


  說著,應萬海長長歎了口氣,像是有著無限遺憾。


  但他嘴角又是翹起來的,就像是已經看到了即將勝利的未來。


  臧修逸回到辦公室,很快就把那枚優盤插在了電腦上。


  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他最想看到的其實是新工作相關的資料,可打開裏麵唯一的文件夾,其中放著的卻是一個個視頻。


  即使還沒有打開,可其中的縮略圖就已經讓他心跳瞬時加速了許多。


  他深呼吸了好幾次,才顫抖著打開其中一條。


  “baby……啊……fu*k……”響起的都是些不堪入耳的喘息聲,他好像是聽過無數遍,又好像一句也不記得。


  因為每當這個時候,他都強迫自己的意識遊離在外,假裝自己與那個在各種垃圾軀體下承歡的□□不是自己。


  臧修逸瘋了一樣,再打開下一個,再下一個——


  每一次每一次,沙恩給他接客的情形,都被人偷拍了下來——


  沙恩以為自己瞞過了應萬海,他也以為自己瞞過了應萬海,殊不知,從第一次開始,陳曄派的人就把這一切都錄了下來。


  而他們從來沒有妄圖救過他……從來沒有……


  臧修逸的手已經顫抖得不成樣子,可他還是看到了這些視頻最後那個單獨列出來的文件夾。


  他打開,看到裏麵被另外存放著,最後的一段影像。


  影像中的他,對醉得幾乎快要站不起來沙恩舉起了手中的槍。


  “垃圾,去死吧——”所有的視頻中,他對這句話記得最清楚。


  記憶同樣深刻的,還有接下來那一聲悶悶的槍響。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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