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懂事
再次從昏睡中醒來, 突然出現的陳曄已經離開。
臧修逸當然明白,自己的身體根本不在他們的關心之列,他此番前來, 不過是想把那孩子抱走, 成為拿捏他的把柄。
這麽用心對待他這個用來掌控曆寒盡的工具, 臧修逸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覺得諷刺還是慶幸。
畢竟,如果沒有這次機會, 他確實已經是死路一條。
叩叩叩——
他轉過眼, 才發現那個為他動手術的外國佬就站在門口:“嗨,親愛的, 很高興再次見到你。”
臧修逸皺起眉頭。
“哦, 你知道的, 你現在離不開人照顧,畢竟你的身體也不好讓其他人知道,我特意跟陳先生申請了,要留下照顧你一段時間。”看他漸變的臉色,那外國佬又接著解釋, “放心,不用不好意思, 我照顧你,陳先生是付了錢的,你可以叫我沙恩。”
就算他笑得再燦爛,臧修逸也能從他那貪婪的眼神中讀到其他。
作為一名醫生, 恐怕很難會不對他這奇異的體質感到好奇。
尤其,他又是來自神秘的東方國家。
臧修逸心中多少個心思千回百轉,可融到唇邊又隻剩下一個禮貌的笑:“那就麻煩你了,我叫修。”
盡管他接下來警惕性十足, 但當一個人時時刻刻把你當小白鼠一樣盯著,那你就總有防備不到的地方。
臧修逸明白,與其這樣提心吊膽,倒還不如化被動為主動。
“我知道這有點荒謬,沙恩,但真的,從來沒有人這樣照顧過我,我……我想生一個你的孩子。”臧修逸醉眼朦朧地望著對方,“你難道不想擁有一個孩子嗎?一個……男人特意為你生的孩子。”
沙恩掙紮地望著他。
“我查過了,隻要做好防護措施,沒關係的……”臧修逸今天刻意打理了妝容,在昏暗的燈光下,微醺的他看起來確實誘惑力十足,“你難道真的對我一點都不心動嗎?”
他撫上自己的小腹,那裏已經留下過一道傷疤:“看著你的孩子在我肚子裏長大,然後再親手將他帶到這個世界上……你難道不想看到這個過程嗎?”
沙恩的眼神閃爍了下,一瞬間所有的意亂情迷被冷靜代替:“親愛的,你說的沒錯,親眼看著你的肚子慢慢變大,再親手把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上,然後,他就成了完全屬於我的……”試驗品。
他重新拿起一杯酒,遞到臧修逸唇邊,誘哄地道:“乖,再喝下這一杯,我會讓你快樂的。”
對方即將上鉤的喜悅衝昏了原本就有些熏醉的臧修逸,他快速將那一杯酒喝光,想再起身時,才察覺不對:“你——你——”
沙恩那好似來自地獄的笑在他眼前晃成了無數鬼臉,讓人分不清現實與虛幻。
“放心,我會叮囑接下來那哥兒們做好防護措施的。”沙恩笑著站起身,“不過他聽不聽我的,我就不能控製了,你也知道,如果說出你有艾滋,這樣的MB可沒人買……”
那段日子,臧修逸一直都不想回憶,卻又像在夜店裏的那一晚一樣,成為他揮之不去的噩夢。
沙恩知道他不敢上陳曄發現自己又在外麵亂來,在他拍下的那些影像麵前,隻能忍氣吞聲,由他擺布。
所以,在開槍把那個外國佬打死的時候,他除了複仇的快感,當然沒有絲毫恐懼與內疚。
畢竟,在喝酒誘惑他的那一晚,臧修逸就已經做好了這個打算。
那一晚,沙恩橫屍在貧民區的街頭,看起來,就像是被搶劫犯失□□殺了。
至於搶劫犯是誰?
在這麽亂的地方,找不找得到,也隻能聽天由命。
沙恩消失的第三天,臧修逸換好他出國時帶的衣服,恍惚間,好像又成了當初那個乖巧優秀的三好學生。
“早上好,東方美人兒,很高興成為你的同學。”有金發碧眼的新同學與他打招呼。
臧修逸笑了笑,握住對方伸出的手:“早上好,我叫修,來自中國。”
開學的這天,陽光遍地,天氣美好得就像是一切都能重新開始。
可是有些腐朽,卻始終都生長在,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終將自我吞噬,任誰也無法救贖。
同樣的深夜,一陣悉索的開門聲將在沙發上淺眠的雲星眠吵醒。
雲星眠揉著眼睛坐起身來,正好看到曆寒盡輕手輕腳地進門。
看到他醒來,曆寒盡的眉頭輕輕蹙起,壓低了聲音責備:“不是說了讓你先睡,怎麽又等在這兒?”
雲星眠靠近他,把他脫下的外套接過來,伸著脖子在他身上嗅來嗅去:“你這是喝了多少?嗯?自己胃怎麽樣不知道啊,好容易養回來一點,現在天天這樣,媽跟姥爺知道又得批評你。”
曆寒盡順勢抱住他,帶著微微酒氣的臉深埋進他的頸窩:“那就不讓他們知道。”
一抱住雲星眠,他全身的重量似乎都卸下來,卻都交付在了對方身上。
雲星眠吃力地攜著他,明白他是真的累了,責備的話頓時半句也說不出口。
本來他也明白,曆寒盡肯定也不想這麽糟蹋自己的身體,可關心之下,他好像也就隻能靠嘮叨兩句來發泄心頭的擔憂。
“好了,先去沙發上躺會兒,媽特意給你留了粥,一直保著溫呢,我去給你盛一些出來。”雲星眠說著,把他扶到沙發旁坐下。
曆寒盡擺擺手:“不用了,吃不下。”
“多少吃點,胃裏也能舒服一些。”雲星眠沒有理會他的拒絕,去廚房盛了一晚小米粥,又端了一疊尚銀素親手醃的小黃瓜放到他跟前的茶幾上,然後坐到他身旁,把閉目養神的人拍醒:“快起來吃!”
曆寒盡卻直接攀上了他的腿,耍賴地張開嘴:“喂我。”
看著這個睜著醉眼對自己耍賴的人,雲星眠哭笑不得之餘,又禁不住心生感慨。
上一世的他怎麽也料想不到,曆寒盡居然還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麵。
他無奈地揉了揉曆寒盡的頭發,認命地喂食。
“事情到底怎麽樣了?不是說那個於局為人挺正派嗎?這不是也一樣耍領導範兒嗎,去談事還能被灌成這樣。”
曆寒盡胃雖然不太好,但酒量卻不錯,能喝成這樣在他身上膩歪著耍酒勁兒的程度,證明肯定喝了不是一點半點兒。
曆寒盡笑著搖搖頭,有了酒意的襯托,這個一向看上去清冷淡漠的男人居然帶上了幾分憨意。
要不是實在擔心他的身體,這副模樣還真教人心裏暖洋洋的。
“今天見的不是他,是他家那位二公子。”曆寒盡咽下一口粥,伸手抱住他的腰,“要不是值他上輩子的人情,看他今晚那拽了吧唧的樣兒我就想揍他了。”
說是這麽說,但雲星眠知道,曆寒盡已經不再是這麽衝動的人。
前前後後加起來,怎麽說也到了應該成熟穩重的年紀。
曆寒盡口中這位二公子雲星眠倒是也聽他提過。
上一世曆寒盡回國後,既然有心扳倒應萬海,當然明裏暗裏也都在下功夫。
當時的他在國內還沒站穩腳跟,也隻能以萬海集團太子爺的身份混跡於省城圈子裏。
這位二公子名叫於鴻途,從名字裏就能看出來家人對他的滿懷期待,可這位在當時卻是這圈子裏最混不吝的紈絝子弟之一,整天除了吃喝玩樂什麽都不會,看上去跟鴻途可是一點都沾不上邊。
不過這也備不住人家家底厚,土生土長的省城人,家族企業雖然比萬海集團略遜一籌,但也不至於養不起個好吃懶做的寶貝兒子。
當初曆寒盡也正是用他的不務正業當擋箭牌,悄悄結識了於鴻途的大哥於鴻茂,也就是雲星眠剛才說過的那位正派的於局,然後與他聯手揭發了應萬海官場裏的保護傘,也同樣扳倒了在省城多少年屹立不倒的海川集團。
與上一世不同的是,現在有臧修逸這個不□□在,曆寒盡可沒有耐心再花費幾年時間運作,不過好在他這會兒也並非剛從國外回來,這幾年通過“未卜先知”的細心經營,他也已經讓肖欽在省城的圈子裏打出些名堂。
上一世的現在,於鴻茂剛在官場嶄露頭角,卻因為家庭背景,一直被外人誤認為是花錢走關係一路走上去的,年輕氣盛的他自然是十分不服氣,一心想做出一番成績來。
後來等他憑借曆寒盡暗遞的資料與國家反腐的春風確實搞出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動靜來,自己也因此青雲直上,可按照時間線來說,那還是在兩年後。
所以曆寒盡想要把這一切提前,所耗費的心力一點也不必上一世少。
但就算是再辛苦,他也已經等不了兩年。
臧修逸的身體狀況不知道到底如何,要知道,一個窮途末路的惡人,可是什麽都能做得出來,他們就算防備萬千,也不能保證真能織出一個密不透風的保護網,把家人都罩入其中。
更何況,家人上一世離開的時間步步逼近,就算他們躲過了姥爺的離開,躲過了尚斯尋的發瘋,雲星眠跟曆寒盡心裏總還會忍不住留著些忌諱。
雖然兩人都沒開口說明,但是心底卻都默契地決定要在那天到來之前把臧修逸解決。
距離現在,也不過隻剩下兩個月的時間,並不寬裕。
於鴻途雖說吊兒郎當,不務正業,但也被港風電影影響了不少,十分義氣。
上一世,曆寒盡是在挑選好他哥哥作為自己的目標之後,才抱著目的與於鴻途接近的,但這一回,雖說目的還是一樣,但心底卻早已認下了他這個朋友,所以現在再經曆他當初這些孩子氣的舉動,心底就包容了許多。
對於鴻途這種人,最急不得的就是
畢竟曆寒盡跟於鴻茂說白了也就是互相成就的利益關係,隻要確定彼此可信,一切合作就能進行下去,想要把進程加快也不是特別困難的事情。
然而就於鴻途那個簡單到讓人一看就透的腦容量,曆寒盡才與他接觸兩回,就差不多被他歸納到了“自己人”的範疇裏。
當然曆寒盡這酒量也是功不可沒。
要不是心急,他也不願走這種傷身的捷徑。
雲星眠也同他一樣著急,身體上的這點兒小毛病跟兒子與父母的命比起來,孰輕孰重可想而知,他雖然著急,也終究是說不出責備的話來,隻能長歎一聲,又喂給他一勺粥:“我看,喝粥這個步驟還是應該放在你出門之前,起碼能先墊墊胃。”
曆寒盡拍了拍他的手,把粥咽掉才開口說話:“放心,以後不用了。”
把於鴻途的心思拿捏住了,以後當然也就無需再靠拚酒拉進距離。
雲星眠還想喂他,曆寒盡卻撐著身子坐起來,把他手中的碗跟調羹接過去,放到茶幾上,探過身去,緊密地擁住他。
兩人之間雖然不乏比這更為親密的動作,但最近兩人都忙,確實已經好幾天沒有這樣認真地擁抱過了,就隻是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兩個人心底都不由得湧起一股暖流,好似把這些天的緊張與疲累都消下去大半。
擁抱真是這世上最為溫情的動作。
“放心,我不會讓爸媽跟兒子有事的。”曆寒盡在他耳邊低語。
雲星眠與他耳鬢廝磨著,低聲回應:“我也是。”
這樣隱含著擔憂的對話,聽起來帶著些堅決,卻又有些外界難以融入的溫馨,就算在這一刻,雲星眠的心因為擔憂是擰著的,卻也一樣享受著與曆寒盡之間仿佛靈魂交融的溫存。
這些厚實充盈的感受總是讓他忍不住慶幸自己沒有在那次墜樓之後就此煙消雲散。
不隻沒能勸阻臧修逸回家,居然還知道了他手裏握著人命,一直遵紀守法長大的臧修烈這幾天過得都有些雲裏霧裏。
從小接受的教育告訴他,遇見這麽嚴重的案件應該大義滅親,去公安機關舉報,但他也明白,臧修逸之所以敢這樣輕描淡寫地把秘密告訴他,肯定是早已經把一切處理幹淨,根本不怕他說出去。
而且,事到如今,他真的怕了,怕了那個他一直以為乖巧懦弱的兒時玩伴。
從虐待小野到陷害雲星眠再到殺人,他真不知道臧修逸還有多少陰暗麵是沒有在他麵前展現過的,他無法想象,一個跟自己一起長大的人,是怎樣一步步成了現在扭曲陰暗的模樣,然而就算剖離了想象,隻要想到那晚臧修逸跟他說自己殺過人時的眼神,就已經足以讓臧修烈不寒而栗。
原本他一心想要讓臧修逸回家修養身體,甚至動過聯合父母強行將他帶回去的念頭,可是現在,反而害怕真的把他強留在家裏,他會連手刃親人的事情也做得出。
從小到大成績優異的臧修烈同學,在這一刻才深切地感覺到,自己在真的遇見事情時,原來剩下的隻有無助。
與臧修逸相比,他才是那個單純到無知的人。
臧修烈原本也覺得自己其實挺擅長與孩子相處,但實際上,麵對臧野這樣孤僻沉默的性格,自己都處在混亂中的他暫時卻失去了幫他紓解的能力。
於是,在臧野平安出院之後,臧修烈還是很快將他送回了幼兒園。
盡管他對雲星眠及老師說的是因為學習工作繁忙,但他自己心裏卻明白真正的原因不是這個。
那天在醫院裏,那群天真懵懂的小蘿卜頭們根本沒有發現什麽異樣,老師也隻告訴他們臧野是生病了,住了幾天院。
孩子們不疑有他,對臧野與以前沒什麽不同,但幾位老師卻因為同情,忍不住對他多了許多關注。
以往的臧野何嚐有過這種經曆,對老師們釋放出來的善意反而有些不能適應,隻亦步亦趨地在曆暑至身旁跟著,除了他,幾乎不跟其他人交流。
又是放學時間,臧修烈一通電話打到了雲星眠手機上。
為了照顧臧野,他已經交了暫停實習的申請,但工作交接怎麽都有個過程,趕不上臧野放學也是常有的事。
雖說雲星眠是真的不想跟臧野有過多接觸,可也知道臧修烈是真的抽不開身,隻能把這任務接下來。
但他還是下意識地不願讓臧野踏入自己家門,再跟爸媽姥爺有什麽接觸。
要知道,三位老人對孩子的喜愛可是藏不住的,本來這幾天曆暑至就一直在家裏嚷嚷著小野被哥哥打,被爸爸跟警察解救的事情,雲星眠跟曆寒盡都沒有提臧野的身份,爸媽跟姥爺以為他隻是孫子班裏一位普通的同學,早就嚷嚷著孩子可憐,把他那個禽獸“哥哥”咒罵了個淋漓盡致,要他真的把臧野帶回去,幾位老人不知道得心疼成什麽樣。
說他自私也好,小氣也罷,但他就是下意識地不想看到不知情的家人去疼愛臧修逸的孩子。
這種上不得台麵的偏見,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像電視劇裏偉光正的主角那樣徹底丟棄。
但顯然眼下的他確實做不到如此高風亮節。
於是他帶著兩隻小的去了平時曆暑至心心念念的KFC。
曆暑至當然看不出他心裏的彎彎繞,一聽說要去肯德基首先就興奮了起來,一路上都在嘰嘰喳喳地跟臧野分享自己在遊樂區玩的心得。
臧野卻像是窺見了雲星眠的心思似的,就連坐姿都變得更為規矩了一些,那拘謹的模樣看起來也有些可憐。
這孩子是真的早熟,一直生存在不被愛的環境中,他也隻能早早地學會察言觀色。
這一點發現讓雲星眠心中不免又升起一絲內疚。
人常常都會這麽矛盾,一邊覺得對方的身份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一邊又會因為這種無法接受產生難以忽略的愧疚情緒。
可即使慚愧,也依然改成不了。
不過到了肯德基,他刻意準許曆暑至給兩人多點了好幾種吃食,盡管這種彌補說來也幼稚。
可曆暑至點的時候興致勃勃,但等真的端回來也吃不了多少,沒多大會兒就嚷嚷著要拉臧野一起去兒童遊樂區玩。
臧野雖然一路上沉默都占了大多數,可曆暑至跟他說話,他也總會回答的。
看著曆暑至拉扯著自己的手,他看了看手裏拿著的雞翅,又看看不遠處的遊樂區,臉上難得出現一絲猶豫與不舍。
他再早熟再懂事,畢竟也就是個四歲大的孩子,想想他以前的經曆,恐怕沒有誰會特意帶這個孩子來吃一頓肯德基。
這些漢堡炸雞之類的東西,就連常吃的曆暑至都會饞,更別說他一個第一次吃到的孩子。
可他那猶豫也隻是維持了一瞬間,就聽話地把雞翅放下,想跟曆暑至一起走。
這種懂事真讓看到的人心情複雜。
雲星眠抬手按住兒子的肩膀:“先等一下,等小野吃飽了再過去。”
臧野愣了下,看向他的眼神裏有些不太確定。
曆暑至卻已經按捺不住,扭頭問道:“小野你吃飽沒?”
臧野把目光移向曆暑至,輕輕點了點頭:“吃飽了。”
“小爸爸,他吃飽了!我們要過去玩!”曆暑至說著,已經伸手撥開雲星眠的手。
雲星眠喊了一聲沒喊住,暫時也隻能隨他們去。
反正這麽一大桌東西,等會兒還能繼續吃。
隻是那孩子的性格還真是讓人忍不住心酸。
見兩個小孩跑去了兒童區,另一張桌旁坐著的保鏢立即就有兩個跟了過去,雲星眠樂得清閑,就換了個能看見他們的角度,遠遠看著兩個孩子在中間嬉鬧。
不當著雲星眠的麵,與曆暑至單獨相處的臧野看上去終於是活潑了一些。
隻不過雲星眠一直遠遠看著,所以依然能看得出來,這孩子不管玩什麽都讓著小暑。
曆暑至要玩滑梯他就在下麵接著,玩碰碰球他也在身後護著……像是生怕小暑會磕著碰著。
隻是不知道他是真的怕小暑受傷,還是怕小暑受傷之後他回來不好交代。
但不管是哪一樣,一個孩子擁有這樣謹慎的性格總歸是讓人覺得心酸之外,又有些不舒服。
見識過少年時臧修逸的惡,其實雲星眠並不願一個比兒子成熟許多的夥伴一直在他身邊。
不過臧修烈總也不可能把臧野的存在瞞一輩子,等現在的事告一段落,說不準臧野就得回裴城去讀書了,兩個四歲小孩子的友誼,在不能朝夕相處的前提下,也根本維持不了多久。
雲星眠還在悄悄盤算著,就突然看到臧野一把拉住曆暑至的胳膊,探身在他耳邊說了什麽。
他的小臉帶著幾分嚴肅,可曆暑至卻還是那副興奮的模樣,聽話地點點頭,扯著臧野的手一起跑了回來。
“小爸爸,小野說有點渴,我們回來喝可樂。”曆暑至人還沒站定,就拿起桌上的可樂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說渴的人是臧野,可他卻沒有像曆暑至那樣迫不及待地喝可樂,而是看了看雲星眠,像是有些欲言又止。
“小暑,你先老老實實在這兒坐著,我帶小野去下洗手間。”雲星眠叮囑。
旁邊桌就有保鏢在,離開這一會兒他倒不是太擔心。
可臧野卻不知道保鏢的存在,他慌忙搖頭:“不行!不能留小暑一個人!”
雲星眠聽出這話裏的不對。
臧野站直了,結結巴巴地道:“我……我剛剛看到一個人……是哥哥認識的,他,他好像很聽哥哥的話,剛才一直盯著我們看。”
到了現在,臧野依然習慣叫臧修逸哥哥。
隻是他話裏的內容卻讓雲星眠心裏不由得一沉。
見他突變的臉色,臧野腦袋不由得低了下去:“對不起……”
他應該以為那人是臧修逸派來抓他的,愧疚中還帶著幾分恐懼,或許也怕雲星眠因為怕麻煩,就這樣把他丟下。
可事情一旦牽扯到臧修逸,雲星眠就明白並不是這麽簡單。
“哪個人?現在還在嗎?”他問。
臧野搖搖頭:“我們一過來,他就走了。”
雲星眠環顧了下,整個店熙熙攘攘,全都是陌生人,他剛才一直看著倆孩子,記憶中並沒有哪個人形跡可疑。
可難保還會不會有臧野認不出臉的其他人在附近窺探著。
雖說雲星眠自己還在擔心著,可看見臧野那副猶如驚弓之鳥一般的模樣,還是鬼使神差地安慰:“放心吧,他不會再抓你回去的。”
雲星眠敢肯定,雲星眠監視的目標是他跟小暑,臧野也不過是被他們牽連而已。
“對,小野你放心,我跟小爸爸會保護你的!”小暑義憤填膺地拍了拍胸脯。
聽了雲星眠的話,臧野臉上的緊張才終於消去了些。
旁邊桌上的保鏢聽見他們的對話,過來與雲星眠對話:“雲先生,我看我們還是先回去吧,這裏人流量真的太大了一些。”
曆暑至也一樣被嚇到了,不再貪戀還沒玩夠的兒童區,帶上打包的食物,就乖乖跟他們回到了車上。
雖說孩子沒能玩盡興,但折騰了這麽一番,也正好到了臧修烈的下班時間,雲星眠直接把臧野送到了他們現在的住處樓下,幾個人在車裏等臧修烈下班。
曆暑至還在忙著把那幾樣打包的食物一分為二,連雞米花都是一粒一粒地數著,絲毫不含糊。
臧野小聲道:“我剛才吃飽了,你不用給我……唔——”
曆暑至拿起一粒雞米花塞到了他嘴裏,把他的客氣堵了回去。
“這一粒你吃掉了,所以我要多拿一個。”曆暑至說著,把手邊那個放到了自己這邊的袋子裏。
臧野愣怔地看著他的動作,連雞米花都忘了嚼。
雲星眠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
之前家裏一直就隻有小暑這一個孩子,所以他還真不知道這孩子與其他小朋友相處起來是怎樣的,最近因為臧野,倒是讓他體驗到了許多不同以往的樂趣。
他一個大男人,居然忽的不知死活地動了再多生一個孩子的鬼念頭。
不過曆寒盡都已經結紮了,他想生也沒機會。
臧修烈回來的時候,曆暑至也都還沒分完,兩個大人很有默契地給了孩子一些時間。
有些話不能給孩子聽見,雲星眠帶著臧修烈走出去好一段,才掏出一張名片,遞到他跟前:“心理醫生,給小野約的,已經說好了,你自己打過去再確定一下具體時間,錢的事不用擔心,寒盡已經結過了。”
聽了他的話,臧修烈張了張口,許久說不出一句話來,臉上卻露出幾分羞愧。
臧野遭遇了這樣的事,肯定需要心理幹預,然而他身為一名醫生,最近隻顧著心煩意亂,居然還沒有雲星眠一個外人想得周全。
“怎麽能用你們的錢……”他憋了半天,才說出這一句。
“放心,我也沒想拿這個錢,先欠著,等你方便的時候再說吧。”雲星眠拍了拍他的肩,“放心,給你談了個還算優惠的價格,回頭我把收據拿給你。”
臧修烈看著他,感慨地道:“雲星眠,你……以前修逸這麽對你,你還這麽真心地幫小野,我真的……”
“你不是要開始說什麽肉麻的感謝吧?”雲星眠撫了撫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我承認我這個人高風亮節,但你也實在不必真的說出來,太酸了。”
“去你的!”臧修烈被他逗笑了,推他一把,“臉皮真是一如既往的厚。”
這是他高中時候對雲星眠的評價,到現在依然沒有更改。
隻不過笑了沒多久,他又想起了什麽似的,臉色發沉:“雲星眠,我覺得……修逸不太對勁,他現在好像還想對你們做什麽,我很想阻止他,可是我……”
“無能為力”這四個字到了這時候,就連說出來的力氣好像都已經不夠了。
這意料之外的提醒確實讓雲星眠有些小小的吃驚,他愣了愣,又露出個微笑:“臧修烈,你還是讓我有點安慰的,比上輩子覺悟高了不少。”
臧修烈隻當他說的上輩子是開玩笑,焦急地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說笑,我很認真的!”
雲星眠的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我知道,但他這次,也一樣不會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