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兩顆甜葡萄
林初沐穿著初中部的藍白校服，站在貼著紅瓷片的花壇旁邊，一根簡單的發繩將馬尾辮高高的束在腦後，她垂著腦袋，低頭摳手指甲，露出一段光潔的後頸,眼睛在看著腳背上的白色鞋帶出神。
林初沐和周可岑在一個學校，林初沐在西邊的初中部，周可岑在東邊的初中部，初高中之間，隔著兩個食堂，一個學生活動中心和醫療室，還有一座圖書館，一般情況，初高中之間的交集不大，她們跑操的時間也是錯開的，而且是在兩個不同的操場。
林初沐她們年級在晨讀之後的二十分鍾大課間跑操，周可岑是在第一節 課下跑。
她們高中部的晨讀從六點半就開始，讀一個小時，一下課班裏基本全都趴下了，剩下的幾個勇士繼續遨遊在知識的海洋裏，埋頭刷題。
周可岑不屬於這兩類人，她不睡覺也不遨遊，晨讀結束的鈴聲一響，她就帶著吃的出教室。跑到初中部的教學樓，站在三樓視野最好的拐角，在一大堆穿一模一樣的校服，她隻能靠頭發分辨男女的初中生裏，輕易的一眼尋著她的小姑娘。
這小慫包的後腦勺都比別人清秀，周可岑尋著林初沐的背影，就很開心。
然後，看她跑圈。
她在樓上，吃著食堂的茶葉蛋，喝著奶茶，看林初沐在下麵氣喘籲籲的跑圈。小小的個子，站在她們班隊伍的最前麵，高高的馬尾辮隨著她的動作左右搖擺。
林初沐跑完圈，在上樓梯之前會先仰頭找周可岑的身影，看到她趴在圍欄上手托著下巴在看她之後，林初沐原本抿著的嘴巴會不自主的笑起來，踮著腳尖，胳膊高高伸著對周可岑揮手。
林初沐在班裏一直是個安靜的女生，很容易害羞臉紅，她不善交際也不太喜歡說話，無聊的時候就沉默著盯著窗外發呆。
她本身的氣質清冷，眉眼間帶著淡淡的疏離，久而久之，同學們都覺得她是高嶺之花。
高冷自持，不愛搭理人。初中的班裏已經形成了小團體，班裏關係好的女生抱團，她們會在背後說林初沐，不就是仗著長的好看麽，裝什麽裝。
林初沐有的沒聽到，有的聽到了，即使聽到了，她也不解釋。不是不在意，隻是沒必要解釋，除了周可岑，她不想跟其他人說，不能感同身受的事情，說給別人徒留談資罷了。
她不想當別人的談資，她們不喜歡她，剛好，她也不喜歡她們，林初沐就不理她們，隨便她們講什麽，她並不爭辯一句。
她們看林初沐不反駁，更加肆無忌憚，有時候會故意當著林初沐的麵說，初中生倒沒有什麽醃臢險惡的心思，就是陰陽怪氣的言語攻擊，糅雜進她們臆想出來的東西。
但有時候，正是這種不成熟的言語傷害，不考慮後果，更加直白殘忍，更加誅心。
林初沐聽到也會假裝沒聽到，繼續低頭看書，暗暗用力咬住口腔一側的軟肉，不想在她們麵前丟臉。她在心裏偷偷說她們幼稚，以此來說服自己，她們幼稚，所以不用在意她們說的話。
而林初沐在說她們幼稚的時候，忘記自己比她們還要小一歲的，讀初中的林初沐並不高冷，她其實膽小，害羞，還愛哭，但她也有自尊心，她不想在這群人麵前哭出來，於是她學著自欺欺人。
周可岑說的對，是很沒出息，林初沐想到今天早上的事，眼睛又不聽使喚，她感覺視線漸漸模糊，白色的鞋帶變得朦朧，熱熱的液體不受控製的落下來。
等下周可岑放學看到她哭，肯定要叫她小哭包，說她沒出息，她不想讓她失望，林初沐慌亂的用校服袖子擦眼睛。怎麽就控製不住，有什麽好哭的啊，林初沐越著急，眼淚流的越凶。
林初沐到現在也不太明白，她們為什麽總是愛找她茬，她們似乎把在背後說她當成了團結她們小團體的方法之一，她原本想著，不理她們，過段時間就好了，可是她們卻變本加厲，今天早上更過分。
對於欺負人這種事情，第一次沒有反抗，便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她們在欺負林初沐的過程中，也在試探她的底線，當發現無論她們說什麽，林初沐都像沒看見她們一樣，把她們忽視的徹底，她們就會惱羞成怒的采取行動。
至於最開始欺負她的原因，變得不那麽重要了。
起初，是因為班裏的男孩子私下裏總在談論林初沐，有很多男生喜歡她，事情的導.火.索是班裏很受歡迎的一個男孩子跟林初沐表白，男生是愛打籃球有點小囂張的類型，在整個年級的人緣都很好。
他買了一盒大的很誇張的愛心巧克力，在放學的時候，把林初沐攔在教室。當時老師已經離開了，同學都在收拾東西準備走，看到年級“扛把子”表白，都紛紛堵住門，圍著林初沐起哄。
叫嚷著答應他，還有後麵高個子男生，吹口哨，喊著：親一口親一口。
林初沐一張小臉煞白，她一點羞澀開心的情緒都沒有，隻想逃離這裏，去等周可岑放學。她跟這個男生都沒有說過話，隻知道他的名字，經常上課遲到，打完球回來身上帶著水和汗，會把籃球用力的砸在地上。
她周圍的女生會小聲說“好帥啊”、“太酷了”，她覺得一點也不，每次那聲巨響都會把她嚇一跳。
教室前後的門口都堵著人，林初沐沒辦法出去，那個男生拿著巧克力盒子遞到她麵前，等她的回答。
“我……我想回家”，林初沐小聲說，“讓我出去，可以嗎？”
班裏吵吵嚷嚷的，那個男生沒聽清楚林初沐說什麽，他笑著喊一聲，讓同學安靜，接著彎腰附身，側過臉湊近林初沐，“你剛說什麽，我沒聽清。”
林初沐攥了攥袖口，眼睛看向別處，沒有看男生的臉，“對不起”，林初沐說，“我想出去可以嗎？”
班裏很安靜，不少離得近的同學聽到林初沐的聲音，包括那個男生在內的，都沒想到會是這個回答，和他關係要好的男生們頓時開始噓他，說戰無不勝的軼哥今天遇上對手了。
林初沐站在那裏都覺得煎熬，這麽多如同實質的目光在看她，讓她如芒在背一般，更緊張，她腦子裏亂糟糟的，不知道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於是緊緊的抿著嘴巴。
這在那些女生看來，就是她拒絕了她們喜歡的男生，並且一臉高冷，拽什麽拽，裝。
那個男生可能頭一回經曆表白失敗，錯愕了一瞬便恢複過來，站直身子摸摸鼻子，他站直後比林初沐高挺多，林初沐才到他胸前。
表白男生把巧克力盒拆開，抓在手心往後麵撒，“來來來，大家沾沾喜氣。”
同學們都沒把表白失敗當回事，本來麽，就是自己還沒活透徹活明白的年齡，喜歡是少年自己的心事，沒必要捆綁人家姑娘，同學們開始起哄搶糖，剛才的尷尬很快被衝淡。
“吃了我的表白翻車巧克力，以後就是兄弟了，兄弟一生一起走，誰先脫單誰是狗“，那個男生說著又撒了一把，他把氣氛活躍起來。
幾個個子高的男生搶到，說，“祝軼哥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同學把巧克力分吃了，教室的門也被打開，那個男生把盒子最中間，唯一剩的一顆巧克力球拿出來，給林初沐，“大家都吃了，這個給你。”
林初沐猶豫一下，男生接著說，“放心，沒有別的意思，見者有份，這個是你的。”
他開玩笑的這樣講，林初沐再不拿就矯情了，接過巧克力球，林初沐鄭重的又說一聲“對不起。”
男生爽朗的笑起來，說道；“你對不起什麽啊，對不起不喜歡我麽，你又沒有錯。”
“倒是我今天有點衝動”，男生說，“耽誤你中午吃飯時間，還弄的你挺尷尬的。”
林初沐聽他這樣說，淺淺的笑一下，抬眼看黑班上的時鍾，周可岑快下課了。她正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聽到後麵男生含著笑意的一句，“對不起。”
林初沐不明所以的看他，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當之勢，唰的一下，向林初沐的腦袋伸出魔爪，迅速的揉一把林初沐的頭頂，把剛才的那句話補充完整，“對不起，我要揉你的腦袋了。”
他像跟妹妹鬧著玩一樣，眼神坦蕩，沒有別的旖旎想法。“你有沒有別的喜歡的男生啊？”那個男孩問她。
林初沐想了想，喜歡的，男生，那沒有。
林初沐如此幹脆的說沒有，那個男生有點不信，說，“有好感的呢，總不會沒有吧？”
大概覺得他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行為挺丟麵兒的，男生為自己挽尊，臭屁的說，“究竟是什麽人，竟讓你能拒絕如此優秀的我。”
林初沐這次想都沒想，說，“沒有，我心裏隻有學習，想考上好大學。”
……
表白的那件事，兩個當事人都沒放在心上，那個男生不是計較的性格，喜歡人家是他的事，總不能強求人家答應，更何況……她心裏隻有考大學，這怕是教導主任家的閨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