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書房在西北角,是整座庭院中最為僻靜的角落, 從書房出去, 繞過一圈籬笆, 便是蔥鬱樹林;若是起霧時, 打窗口朝外看,便似見著了青山遼遠、雲霧繚繞的仙境。


  謝靈喬來過這裏好幾次, 很快熟門熟路地摸到書房門口。他站在半掩的房門口, 身子由門擋著, 聽著裏頭的談話聲, 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劍聖他老人家……”


  謝靈喬聽到風隱橋同他的朋友似乎在談論劍聖的事。劍聖是天下第一,且還將要在武林後輩中擇傳人,這消息數月前傳出, 轟動至今,風隱橋的友人提及此事倒並不令謝靈喬意外。


  “進來。”


  一道總是帶了點漠然氣息的聲音悠悠傳來。


  落在謝靈喬耳中, 叫他一瞬間便分辨出聲音主人是誰。還能是誰?他如今的先生,亦是他的主人, 風隱橋。


  被發現得也太快了……


  謝靈喬抿抿唇, 一麵告訴自己不慌, 一麵抬起頭, 轉身,將半掩的門拉得更開, 少年便邁步走了進去。


  他一走進書房,視野裏便湧入風隱橋的朋友的模樣——因此人所坐的位置正與他的視線正前方成一條直線,且恰好扭過頭來看他, 這是個二十出頭的年青人,頭戴綸巾、身穿道袍,眉濃黑,眼睛黑亮,臉長得很具男性化的硬朗,一看見他,嘴角微微牽起,顯出幾分友善來。


  是個長得周正的人,且能在婦人包括年長的男人們口中稱得上一句“好俊的小夥子”。


  謝靈喬站在那裏,微垂了頭,乖巧地叫了一聲:“先生。”


  自然是稱風隱橋的。


  “嗯。”風隱橋對謝靈喬說,“過來。”


  眉目淡淡,可是聲音有一絲絲的柔和了,與過去同旁人說話時不盡相同,雖然極難聽出。


  他不止一次對謝靈喬說讓少年過去,到他身邊去。謝靈喬點點頭,走到坐在案邊的風隱橋身旁,站著。


  風隱橋的手邊放了一盞武夷茶,茶杯如核桃那般小,茶壺則如香櫞果一般大小。


  謝靈喬沒見過這樣小的茶具,訝然而好奇地多瞥了那茶壺茶杯一眼。


  “這是……”風隱橋的朋友也不知想到了什麽,視線略帶玩味地在風隱橋與謝靈喬之間轉了一轉。


  謝靈喬沒想到對方會問起自己,眨眨眼,這時便聽到風隱橋答道:

  “一個小朋友。”


  聲音聽起來是一本正經的,但仔細聽聽便能聽出淺淺的調侃意味。


  ???謝靈喬萬萬沒想到風隱橋會這麽介紹他,——小朋友是什麽啊?他眯眼看向對方仍謙謙君子般沒什麽大表情的側臉。


  他可從沒被誰叫過這種稱呼。不過他不想吵架,隻是默默地不說話。


  “哈哈……”友人忍不住朗聲大笑,看看謝靈喬鬱悶的小臉蛋,說道:“分明是個小美人,雖然年紀是小了點兒,總也不是個小孩子!”


  謝靈喬感激地朝對方點了下下巴,表示讚同,說得好。


  “孩子氣強的時候,你不曾看見。”風隱橋卻又固執地補了一句。這一補刀可不得了,這一補刀,謝靈喬——謝靈喬袖中的小手握成拳頭,開始默念“別人生氣我不氣,氣出病來無人替。我若生氣誰如意,況且傷神又費力……”


  友人看他倆這模樣,不知為何,笑得莫名其妙,又由心說道:“是伺候你的小仆僮吧?嗯,的確是個小美人,粉雕玉琢、嬌而不俗,雖是個男娃,比那許多美女都要惹人喜歡……日後必然出落得更漂亮。”


  又摸摸下巴,玩笑道:“就怕將來搶小美人的人太多,那便成了禍水了。”


  他本是無心開個玩笑,話音剛落,卻見風隱橋眸中掠過一抹沉思。


  “我是個男的,為什麽要和美女比?”謝靈喬原本不打算多說什麽話,聽到此處,卻是想起去年冬天那個紫裘男子拿《詩經·碩人》裏讚女子容貌的句子來誇他長相,奇奇怪怪,這時又聽眼前的人拿他同什麽“許多美女”作比,不禁疑惑地反駁:

  “我應當同美男比啊,譬如那些引得大姑娘小媳婦擲果盈車的俊俏兒郎……當然,我應是比不過他們的。”


  友人聽他這樣說,一愣,轉而打量著謝靈喬的模樣,笑得愈發神秘,:“怕是大姑娘小媳婦來的少,俱是男人來……”


  “好了。”風隱橋似不經意地打斷他的話。


  “哈哈,”友人了然地搖搖頭,果然中止上句話,衝謝靈喬道:“我姓秦,秦崇明,你叫我秦哥哥就好。”他似乎十分和善,同小仆役剛一見麵便能稱兄道弟。


  “秦哥哥。”謝靈喬從善如流,叫了他一聲,聲線稚氣,清而微糯。秦崇明又問他叫什麽名字,謝靈喬說叫小九,秦崇明便讚道小九真乖雲雲。


  秦崇明與風隱橋兩人繼續聊起近日武林中諸般事宜,並未避著謝靈喬。


  謝靈喬卻對他們聊的內容並無多大興趣,勉強聽了一會,有點打瞌睡,幹脆彎腰擺弄起案上的茶具,白嫩的小手將那核桃般大小的茶杯盤玩在手心,摸一摸看一看,而後又去斟茶試試——他雖是風隱橋的仆僮,卻甚少被風隱橋喊去伺候,風隱橋每隔三日夜裏讓他在鬼門關打著轉痛一遭,平素則好吃好喝好藥材地養著,此時也未想到應當先給對方添茶。


  他不知這是武夷茶,給自己倒了一杯後,抬手,直接抿一口,隻覺其味濃苦如飲藥,忍不住小臉皺起,不知道哪裏好喝了,這時,秦崇明與風隱橋兩人仍在談話:

  “……崆峒派五長老之子沈令已回到崆峒,那小子不可小覷,將來怕是要攪一攪風雲;聽聞他爹有意讓他與白陀山莊的小姐定親……”秦崇明麵色冷靜沉穩,說道。


  咚。


  茶杯落地,四分五裂,茶水奔逃,四濺而開,炸起一地水花。


  是謝靈喬手裏的杯子沒拿穩,跌在了地上。謝靈喬連忙蹲在地上,收拾起碎片。


  陡然從旁人口中聽到沈令的名字,他腦袋尚空白了一瞬,手裏的茶杯便沒拿穩,杯子落下時,秦崇明恰好說到沈令將與白陀山莊的小姐定親什麽的。


  定親……他倒沒多想,隻是訝然:沈令才多大啊,怎麽這麽快就商量到成親之事……


  他在地上忙著撿碎片,忽然腰間多了一隻男人的手,下一瞬身子一輕,整個人被拉了起來,跌坐到一雙腿上,背後就貼著男人的胸膛。


  風隱橋一手握著他的腰,一手捉住他方才撿碎片的右手,一麵察看,一麵問道:“怎麽這麽不小心?傷到了嗎,疼嗎?”


  謝靈喬的手其實沒被碎片割到,更不曾流血,可是被對方捉著手這樣關心,他覺得好不自在,嘟囔道:“沒事……前夜裏才叫真疼,怎麽不見先生停手?”


  風隱橋頓了一下,唇畔蕩開一個隱約的笑,“那並不同。”


  “咳咳咳!!”秦崇明倏然劇烈咳嗽起來,他站起來,擺擺手,“你們先聊,你們先聊,我去看看你這兒苗圃中栽的花。”前天夜裏……疼……看來他這位好友有些不懂憐香惜玉啊。


  秦崇明還未等話說完便轉身朝外邊走,還貼心地替風隱橋將門給帶上。


  謝靈喬不知對方為何突然離開,但也不打算探究,他隻是覺著坐在風隱橋腿上有點不大應當,於是小聲地咳了一下,道:“我先下去了。”說著便要起身——


  卻被風隱橋按著,動彈不得,謝靈喬感到自己的腰上又多了一隻大手,將他細細的腰圈著,好像禁錮住一隻小鳥雀還是旁的什麽。


  即使風隱橋並未用力,謝靈喬也至少能察覺到這個男人不想讓自己從他身上下去,謝靈喬於是轉過眼來,望著對方,嘴唇動了動,可是並沒有說出什麽來,隻是帶了點茫然地望著對方。


  因為謝靈喬在風隱橋這裏感受到的身體上的痛苦要比以往劇烈得多,而風隱橋也並沒有對他很關心照顧——如若喂豬般喂那些吃食藥材給以便養他做藥人算照顧的話……謝靈喬其實連日來都有考慮如何從這山穀中逃出去,不過他的性格並非苦大仇深型,麵對男人時也就不怎麽擺臉色。


  但,讓他這麽被圈在對方大腿上坐著,他,真有一點不適。


  “你認識沈令?”風隱橋問道,手仍放在謝靈喬腰上,並未放鬆。


  謝靈喬一頓,回憶起離別那晚,心中稍起波瀾,麵上神色卻不變:“從前認識……後來沒再見過。”


  “隻是認識而已麽?”


  “……嗯。”


  風隱橋默了默,沒再問下去,轉而道,“解開衣裳,先生看看生長情況。”


  他說的情況是指在謝靈喬身上所做的試驗,——他將給謝靈喬身子所做的改造,不止百毒不侵的軀體,還包括其他方麵。


  而這樣的改造,每一次所帶來的痛苦都是必然的。


  “嗯。”謝靈喬答得有種莫名的乖巧感,他將腰間淺藍係帶拉鬆了,一隻手扶在鎖骨上,摸索著很快將該拉開的拉開,雪白的膚就呈現在男人眼前。


  他好像並不覺得這有什麽。


  風隱橋握著他的腰的手卻驀地收緊了,頃刻又鬆開。他感到風隱橋的手有一點,太熱了,明明並非夏天,可這感覺隻持續了一瞬,因為對方的手已然不在他腰上。


  “先生,如何?”謝靈喬轉了轉身子,好教對方看得更清楚。


  由於坐在風隱橋腿上,全貌是不太方便看清的。


  他一縷烏發不小心纏在對方手臂上,說話時臉龐是正對著對方的,紅紅的嘴巴一張一合,彼此的呼吸在空中交融。


  風隱橋眸色平靜,目光在他身上從上到下看了一遍,最終定在他圓潤白皙的左肩肩頭,一片花瓣形狀似的白色印記上,很快,那裏將會有第二片冒出來,“不錯。”


  他說。


  謝靈喬便又將衣裳扯回來,重新弄好,又整整齊齊地覆在身上。


  風隱橋卻仍是不叫他起身。風隱橋分別捉住他兩隻小手,捏在手心裏,輕嗅他脖子處過於淡,又帶了點奶氣的體香,終於眸子深處透出幾分迷了亂了的熱意來,輕輕咬住謝靈的耳垂。


  謝靈喬的耳垂模樣既精巧,皮膚又嫩,被這樣一咬,輕微的陌生的奇異感蔓延開來。


  “先生……”他聲音微顫。


  風隱橋內心一陣難言的滿足與愉悅,頭皮都發麻。他垂著眸,在那耳垂上緩緩摩挲了一下。


  他不曾告訴謝靈喬——


  從天夜裏,差點被護院欺負了的謝靈喬披頭散發地跪在榻麵前時,他便想要將他吃掉。


  完完整整地吃掉,讓他趴在他麵前,紅著眼睛、抽噎著一聲一聲哀叫先生。


  謝靈喬並不知道,他每一次叫他先生,他都會很興奮,興奮得會想到許多美妙的、不可言說的畫麵。


  而那些畫麵裏,都有一個謝靈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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