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林君西舉著雨傘滿大街尋找傻子的身影。
雨水掉的很大，沒走一會兒就濕了一褲腿。
可是他現在顧不上這些，他著急的是連把傘都沒有的傻子，現在到底能在哪裏。
林君西找了很多地方，他以為傻子或許會躲在那個小公園的大管子裏。他去了，可是空蕩蕩的小公園裏什麽都沒有。
他又以為傻子說不定還徘徊在那個台球廳附近，白冰說二平讓人打了，如果那是傻子幹的可就完了，但是無論如何他也得保他。
結果林君西把整個台球廳都轉了一遍也沒看見傻子的影子，還差點讓看場子的人以為他又是來找事的。
眼看著這天都快黑了，林君西已經把幾條街都跑遍了，死活就是找不到那個傻乎乎的身影。
林君西咬著嘴唇琢磨著，他他媽能去哪兒呢？
傻子本來腦子就不好使，永新區又這麽大，萬一要是被什麽心存不軌的人給擄了去可怎麽辦？
林君西一邊找一邊在心裏沒頭沒腦地想著，他聽說過，好多無家可歸的人被人迷了，醒來的時候就沒了個腎什麽的。
傻子高高大大的，人長的還好，萬一要是出什麽事他可怎麽還啊？！
林君西不知走了多久，心裏又慌又急。他以前經常說，人生就是即選擇、不回頭，他號稱從來不做後悔的事。
可是現在他忽然覺得他後悔了，他特別後悔不該把傻子一個人丟下，他後悔不該把氣撒在傻子身上，最後他甚至開始後悔當初，他就不該聽老陳的話，給了傻子一口飯吃。
如果他不給傻子飯吃，他就不會搶傻子的東西；如果他沒搶傻子的東西，他就不會和傻子結下“梁子”；如果他沒和傻子結下梁子，他根本不會對上傻子的眼睛；而如果他沒對上傻子的眼睛……林君西累的蹲在了地上，雨點劈裏啪啦的砸在傘上，弄得他心裏無比焦躁。
如果他從來都沒遇見過傻子就好了，至少傻子不會受那麽多苦，至少傻子就算受苦也不關他的事，他也不至於覺得這麽難受。
林君西抬了抬眼睛，看了看大街上的人。
然後他就看清了，啊，他還記得這裏，當初他就是在這兒，罵走的傻子。
當時他是怎麽罵的傻子來著？
“滾！你給我滾！別他媽再跟著我了！你就是個弱智！智障！知道嗎？！他們罵你罵的沒錯！你就是個傻逼！”
可是現在，他卻恍然發覺，其實最弱智、最智障、最傻逼的那個人，其實好像是他自己。
弄丟東西的心情是什麽？弄丟人的心情又是什麽？林君西絕望地看著人來人往，他可以看見那麽多人從他眼前經過，可是唯獨就是看不見傻子。
就在這時，林君西忽然看到馬路對麵一家店的門口，正有人在轟人。
明明不關他的事，可是當他看清那被轟趕的人是誰時，林君西的眼睛忽然亮了。
傻子還是那個傻子，已經三天了，多久沒吃飯也沒人知道，身上也不如之前幹淨，下巴上都有了胡茬。
林君西不知道傻子這三天是怎麽過的，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在這裏遇見傻子，他隻知道走到那家店門口的時候，傻子還弱弱地縮在角落裏不肯離開。
店員很厲害，“你能不能別堵我家門口？滾遠點！”
傻子指著天上的雨，嘴裏咿咿呀呀地也說不清楚話，臉上還帶著點乞求的意味。
可是店員一點都不講情理，隻忙著把他往雨裏趕，“躲雨也滾別處躲去，一弱智，就一傻逼還他媽這麽多事，滾滾滾！”
“弱智怎麽了？”
就在這時，那邊傳來了一聲厲喝。
“你他媽再罵他一句我聽聽？”
俗話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林君西沒別的好，就是那一身小流氓的氣質還挺能嚇唬人。
店員一看這架勢就慫了，誰也不想招惹上這種小痞子，趕緊就訕訕地嘟囔了一句，“喲，有人要啊，那就趕緊領走唄…”
傻子順著聲音望過去，一下就呆住了，連之前護在頭上的胳膊都垂到了身體兩側，就那麽傻傻地看著站到麵前的人。
林君西撐著傘，也瞪著大眼睛瞅著傻子。
倆人就這麽大眼瞪小眼看了一會兒，然後下一秒，傻子反應過來了，可能是想起了之前林君西罵過自己的話，有些手忙腳亂地捂住自己的臉，似乎是不想讓林君西再看到他。
這情形一下就刺激到林君西的神經了，他兩步衝過去，一把拽住了傻子。
可是傻子還是用力地擋著自己的臉，掙紮著想要離開這裏。
林君西連手中的雨傘掉到地上都沒在意，繼續死命地拽著傻子遮住臉的胳膊。
雨下的越來越大了，瞬間就淋濕了兩個人的身子。可是他們誰都沒有在意這些，隻忙著站在雨中互相扯來躲去。
“你有完沒完！”林君西怒氣衝衝地衝傻子嚷道，“再鬧我就打你了！”
傻子抿了抿嘴巴，急的不知如何是好，隻能蹲在地上抱著自己的頭，擺出一副你要打就打吧反正我就是不要看見你的樣子。
林君西被傻子這樣子蟄的心裏生疼，他蹲到地上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努力把自己的語氣放軟一些，“你就這麽不想看見我？那你在這兒等著，我讓老陳來接你行不行？”
傻子聽了這話非常氣急敗壞，“不是的！不是的！”
“那你幹嘛躲著我？”林君西終於扒開傻子的手，“為什麽不看我？”
“不能讓你看見我！”傻子努力地眨著被雨水淋濕的眼睛，認真地看著林君西，“你不要我，討厭我！”
林君西愣了一下，可是傻子還繼續解釋著。
“我是弱智，是傻逼！”
“不能讓你看見我，要廢了我！”
“我不怕！可是，不想你生氣！”
字字句句，無一不像一把利刃戳進了林君西的心裏，弄得他登時就從鼻腔連著眼睛泛起了一陣灼人的酸楚。
“不，我錯了，你不是弱智，你不是傻逼，”林君西的嘴唇打著架，卻又那麽平靜地告訴傻子，“我才是傻逼。”
然後下一秒，也不管傻子願不願意，林君西就用力把傻子抱到了懷裏。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做出這樣的舉動，隻知道反應過來的時候，傻子也已經抱住了他，縮在他的頸窩裏不住地抽泣著。
大街上撐著傘的行人很多，明明都趕著回家，卻無一不對兩人側目。
但是林君西沒有在意那些，他已經對那些有的沒的不感興趣了。他拉著傻子從地上站起來，然後撿起扔在一邊的雨傘。
“走，回家。”
傻子還揉著通紅的眼睛，有一下沒一下的抽噎著，跟個小孩子一樣，一委屈起來就沒完沒了。
林君西吸吸鼻子，看傻子那可憐巴巴地樣子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雨還下得很大，天氣還是非常的惡劣。手中的雨傘太小，根本容不下兩個高高大大的男孩子。
可是即使如此狼狽不堪，林君西都覺得很開心，比起之前那幾天的空落落，此時心裏簡直不知多順暢。
林君西伸手拉住了傻子的手，傻子驚訝的瞧了瞧那雙牽在一起的手，又瞧了瞧林君西。
“走吧，我領著你，”林君西這麽說著，還衝傻子笑了一下，“以後不管去哪，我都領著你。”
那笑容很清爽，一下就讓傻子看呆了，那個從來都隻會凶他的人，在對他笑呢。
後來直到兩個人回到了店裏，傻子都沒舍得鬆開林君西。
劉哥他們看見林君西把阿天帶回來了，都挺高興地和阿天打招呼。但是店裏吃飯的人很多，沒人顧得上他們，便隻讓林君西拉著阿天先回樓上換衣服，一會兒再下來吃飯。
白冰正在林君西的屋子裏玩手機呢，見倆人濕漉漉的回來了，趕緊給倆人遞毛巾，“挺厲害啊你，感情是去找他了啊！”
林君西小聲嘟囔了一句“碰巧遇見的”，然後拿著毛巾給阿天擦臉。
白冰挑了挑眉毛，喲，怎麽一會兒不見，那個最“惡心”阿天的西哥，竟然學會給阿天擦服務了？
而且用的還是他自己的毛巾，一點都沒嫌棄。
大寶敲門進來，端了兩杯熱水。
林君西翻出幾件衣服，想先讓阿天洗個熱水澡。
可是人還沒走出去，就看見阿天捂著肚子，一點精神都沒有。
“怎麽了？”
阿天拍拍肚子，“餓了。”
林君西皺皺眉，也對，傻子身上一分錢沒有，也不知道這兩天又餓了多久。
於是他也不顧自己身上還濕噠噠的，趕緊跑下樓隨便找了點吃的端了上來。
回來的時候白冰正翻林君西的衣櫃呢，一邊的阿天就穿著條內褲披著大浴巾在椅子上坐著，看見林君西手裏的食物時眼睛都冒光了，伸著手就要抓碗裏的飯。
“又忘了？”林君西用勺子敲了一下傻子的手，“用這個吃，不許用手抓。”
現在也沒什麽好吃的，店裏忙，林君西就撿了點中午的剩飯，泡上肉和菜用勺子拌了拌讓阿天先對付一口，晚上再說。
林君西拌好了飯，原本是打算讓阿天自己吃的，結果一抬頭對上阿天的視線，這位剛撿回來的小傻子就理所當然地張著嘴巴等著他喂。
“你這家夥。”
林君西現在心情好，要放平時我們新街扛把子哪兒能幹這活，可是看看阿天現在這一身狼狽，再想想這一身狼狽又都是自己害的，免不了就有點英雄氣短。
於是林君西拎了個凳子坐到阿天麵前，認命地給阿天喂飯，邊喂還邊問他，“好吃嗎？”
阿天吃的很香，連連點頭，“恩！”
那孩童般的神情引得林君西又笑了一下。
挺融洽個氣氛，就是給旁邊的白冰看的滿臉問號，也沒什麽不對吧，怎麽就是覺得有點“膈應”呢。
吃完飯，林君西又趕緊領著阿天去洗澡。
阿天打進了浴室就愣頭愣腦的，老老實實地站在一邊一動也不動，偶爾還吸吸鼻子。
“愣著幹嘛？趕緊脫衣服啊！”
阿天本來很聽話的，隻是身上隻剩一條內褲的他，在聽到這句話以後捂住了自己的褲襠。
林君西一愣，“幹嘛？”
阿天瞥瞥眼睛，不自然地把腦袋扭向一邊，沒說話。
“咋著，你還害羞啊？”林君西笑了一下，然後看阿天不搭理他，又納悶，“老陳之前還領你去過澡堂呢，也沒見你不配合啊？”
“不一樣，”阿天特別挺理直氣壯，“澡堂，都光著，你，沒光著。”
林君西這叫一無奈，誰說這人傻來著？
沒辦法，反正他自己也是一身濕，反正也都是老爺們，他也不知道阿天會不會自己洗澡，尤其是又在外麵泡這麽多天，所以幹脆就一起洗吧，順便給他搓搓背，好好給他消消毒。
然後林君西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脫了個溜幹淨，然後又對阿天說，“這回行了吧？趕緊脫！”
阿天低下頭瞅了瞅林君西的胸膛，又再往下瞅了瞅林君西的那啥，然後很利索的把自己的內褲也扯了下去。
兩個人終於赤誠相見了，林君西一邊背對著阿天調水溫，一邊指揮著阿天把衣服堆到門口的籃子裏。
阿天很聽話，林君西回過頭的時候，他已經站身後盯著他了，像是在等著洗澡，隻是眼神兒有點不太和諧。
林君西也沒多想，拽著他站到花灑底下衝水。
隻是他不知道，其實阿天已經站這兒盯他半天了，那雙狹長的眼睛一直盯著他的屁股來回瞧。
熱熱的水流帶走了滿身的寒氣，阿天站在花灑下，舒服的輕輕歎了口氣。然後他又拉著林君西往自己的懷裏靠，嘴裏還念著，“你也來，好暖和。”
“知道啦知道啦，”林君西掙開了阿天的手，“兩個人怎麽一起，你先衝，衝好了站到這邊來洗頭。”
林君西拿起架子上的洗發膏，直接往阿天的頭上擠了些，又指揮著他站到一邊，然後自己趕緊站到了花灑下衝衝熱水。
“會洗嗎？”
“會！”
阿天答的很利索，然後隨便胡嚕了幾下就算完事。
“這就完了？”
“完了！”
“……老陳之前沒教你洗頭嗎？”
阿天瞅著天花板想了會兒，“…就這樣洗的。”
林君西歎了口氣，給自己的頭發上也打了一層洗發膏，“看著我，學著點，要這樣來回揉揉，抓一抓，懂嗎？”
然後看著阿天那別別扭扭的笨樣子，又不滿意地說道，“行了行了，我給你洗。”
兩個人麵對麵的站著，林君西比阿天矮了點，但是絲毫不耽誤給他揉頭發，邊洗還邊讓他記著點，“要這樣才能洗幹淨，明白嗎？”
阿天被林君西揉的晃來晃去，還不忘點點頭，“明白了。”
說完，又伸出手揉起了林君西的頭，“我也幫你洗。”
“我不用你幫。”
“用的。”
“不用啦！”
“用的！”
浴室裏水汽升騰，到處都是嘩嘩的水聲。
阿天的頭發比林君西的頭發長，被林君西全部都抓到了後麵，露出了那張英俊的臉蛋，看起來特別像那些道上混的、梳著大背頭的大佬。
林君西的頭發短，被阿天抓出了一個小犄角，還指著他笑說，“角，長角了！”
兩個人手上都是泡沫，彼此開著玩笑揉著對方的頭發，一不小心就抱到了一起。
阿天不笑了，就直勾勾地盯著林君西瞧。
林君西眨了眨眼睛，拍了他腦袋一下，然後按著阿天站到花灑下麵衝水，弄得阿天直揉眼睛。
隻是林君西當時心裏跳的有點厲害。
剛才他們離的太近了，阿天那張臉被他看的太清楚，不得不說，確實還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