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病
帶著滿身的傷回到家,李柏庭敷衍父母的借口是自己剛在街上跟小偷搏鬥了一場,他知道他們不會相信,但他們沒有繼續追問,他便也懶得再去解釋。
自己跟韓靖要徹底完蛋了。這是李柏庭現在唯一的想法。
沒有難過,也沒有任何的惋惜,籠罩他的是一種心如死灰的感覺。
睜眼躺在床上,周圍的一切都是黑白的、靜默的。這種奇怪而陌生的觀感令他有些不知身處何處。還是閉上眼睛吧,也許這隻是個夢,等夢醒了,一切就又恢複原樣了。
接下來的幾天裏,李柏庭都仿佛夢遊一般,眼神呆滯,反應遲鈍,整天不說一句話,也不會表現出任何情緒。一直到某天早上做完早操,他在散隊的人群裏看到了韓靖的身影。
他之前去了哪裏,臉上為什麽會有傷?
他看到自己的時候為什麽毫無反應?
他是誰?
李柏庭茫然地快步穿過人群,一把抓住了韓靖的胳膊。韓靖回頭看他一眼,用力掙脫掉他的手,繼續往教室走去。李柏庭愣在原地,滿臉不知所措。韓靖的眼神是那樣冰冷,被他看上一眼,心都要結冰了。
原來不是個夢啊。
不行,不能就這樣結束。當初韓靖為什麽會和林曉慈抱在一起,他還沒有給自己一個解釋。再說,雖然當初自己是說了傷人的話,可後來是韓靖先打人的啊。明明他前一天還在心疼自己後腰上的淤青,怎麽可能會在打了一架後就對自己不聞不問了呢。
他一定還是喜歡自己的,就像自己也還喜歡他一樣。
李柏庭不停在心裏重複這句話,仿佛洗腦一般,不允許自己懷疑。
可是韓靖不接他的電話,不回他的信息。李柏庭去他們班找他,他固執地坐在教室裏不出來。放學後李柏庭跟在他的旁邊,他全程不發一言。
李柏庭沒有辦法了,隻得去找到了張幼雨。
張幼雨一看到他就嚇了一跳,“婷婷,你臉怎麽了?被人給打了?”
李柏庭沉默不語。
張幼雨又問:“在學校外麵那條小路被人搶劫了?”
李柏庭搖頭。
“那到底怎麽回事,該不會是你在外麵偷撩小妹妹,被韓靖教訓了吧。”
李柏庭輕聲說道:“我和他吵架了。”
張幼雨驚得瞪大了眼睛,“所以真是他打的?你們兩個不是一直很好嗎,都能算模範情侶了,怎麽突然弄成這個樣子?”
李柏庭不願細說,隻道:“他現在不理我了,你能不能替我跟他道個歉,在他麵前幫我說說話。”
張幼雨見他眼睛下麵一片青黑,麵色蒼白,形容憔悴,連聲音都可憐兮兮的。她從沒見過他這副慘樣,心中不忍,立刻答應了他:“好吧,我下午放學去找他。”
下午放學後,張幼雨守在樓梯口等韓靖,她一看到韓靖也嚇了一跳,他臉上的傷竟然和李柏庭的一樣嚴重,所以他們倆之前是打了一架嗎?李柏庭雖然個性衝動,可韓靖的脾氣那麽溫和,兩個人的感情又一向很好,他們倆到底是怎麽打起來的?
張幼雨上去叫住了他:“韓靖。”
“你找我?”韓靖看到是她,已經明白了她來找自己的目的,他不會遷怒無關的人,但也無法表現得多麽熱情。
張幼雨朝他擠了個笑臉,說:“我都好久沒跟你和李柏庭一起吃飯了,雖然分了班,但是也不能忘記老朋友嘛。怎麽樣,一起去食堂吃晚飯?”
韓靖邊下樓邊說:“不用了,等下我回宿舍吃泡麵。”
張幼雨趕忙跟緊他,“泡麵多沒營養啊,又不頂飽,你平時飯量那麽大,肯定晚自習還沒下課就餓了。”
韓靖無意再和她扯閑話,開門見山道:“是李柏庭讓你來的吧,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張幼雨見他語氣雖然溫和,話裏卻帶著冷淡,不由有些謹慎道:“他讓我來替他給你道個歉。”
“道歉的話他已經給我發過了,沒必要讓你再來說一次。”
張幼雨連忙又說:“你現在不理他了,他難受得很,眼圈黑得像熊貓一樣,整個人都萎了,看起來也蠻可憐的,你有時間就給他回個話吧。”
“嗯。”
張幼雨見他答得敷衍,也不知道到底會不會照做,又繼續說道:“你們之前是打起來了吧?你脾氣那麽好,肯定是他做了特別過分的事,把你逼急了你才會動手的,怎麽說都是他的錯,再說了,就算你沒事想打他玩,他也應該乖乖受著,怎麽能還手呢。”她說著幹笑了兩聲,“你說是吧。”
見韓靖不說話,她又批判起李柏庭來,“李柏庭那個人有時候我也煩他,脾氣那麽衝,說話做事也經常不過腦,之前他跟班彥不是也鬧得很僵嗎。不過他大部分時候也還蠻好的,對你又這麽掏心掏肺,經過了這一回,他肯定嚐到教訓了,你就再給他個機會吧。”又故作輕鬆道,“他心裏一難受,又要去找我傾訴,我也很無辜啊,幹嘛整天非要聽他倒苦水。”
兩個人走到了操場上,眼看韓靖要往男生宿舍走,張幼雨拉住了他,“韓靖,你說句話吧。”
韓靖問她:“他有沒有告訴你,我們到底為什麽會打起來?”
張幼雨搖搖頭,“他隻說當時你們兩個都有不對。”
“都有不對?”韓靖輕笑了一下,“真會輕描淡寫。”
張幼雨追問:“那到底為什麽?”
韓靖不答,隻說道:“我的不對,我不需要他原諒,他的不對,我也不打算原諒了。”
張幼雨著急道:“你決心要跟他分開了嗎?你們兩個大半年來一直那麽好,因為這一次的矛盾就分開,不覺得可惜嗎?”
說話間,韓靖留意到了張幼雨身後的那棵大樹,他在樹根處看到了一雙眼熟的球鞋,知道李柏庭就站在那棵樹的後麵,能聽到自己的聲音。
他也知道,說出什麽樣的話最能讓他傷心。
“不可惜,兩個男生在一起本來就是不正常的。”
“可是這和性別又沒有關係,重要的是兩個人互相喜歡啊。”
“當然有關係,我想做個‘正常’的人。”韓靖報複般地冷聲說道,“我們以前是得了病,現在我的病好了,他的還沒有。”
張幼雨驚愕地捂住了嘴,不敢相信韓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先回去了。”
“韓靖!”李柏庭在後麵大聲叫他,幾近絕望。
他沒有回頭。
那天晚上,李柏庭翹了晚自習,他連學校都沒去,在隔壁大學的田徑場上一圈一圈地跑步。他以為把體力都耗盡,悲傷也無力再繼續了。
可是他在精疲力竭時才發現,如果心還在跳動,那它就還是會痛。
李柏庭坐到了跑道邊上,抱著膝蓋縮成一團。北風一陣又一陣地刮在身上,像刺向自己的尖銳的冰刀。是寒潮來了嗎?在他十幾年的記憶裏,十二月末的南寧從來沒有這麽冷過。
他想起了自己喜歡上韓靖的那個晚上,他們擠在那張小床上,韓靖第一次向人說起自己的身世,然後小心翼翼地問他:“李柏庭,你會看不起我嗎?”
自己是怎麽回答的?“要是誰敢看不起你,我叫他後悔一輩子。”
真是個毒誓。
張幼雨放心不下,晚自習下課後溜出學校來看李柏庭。她在田徑場找了半圈,總算發現了他的身影。她走到他身邊,輕聲問道:“婷婷,你沒事吧?”
她隻輕輕碰了他一下,他就癱倒在了橡膠跑到上。
她嚇到了,擔心地又問:“李柏庭,你到底怎麽了?”
李柏庭聲音嘶啞,淚眼朦朧,說出了那天晚上的唯一一句話。
“我感覺我要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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