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積怨爆發
韓靖進了家門,在玄關默默換鞋。今天韓秋琳難得在家,她一看到韓靖鼻青臉腫的樣子就嚇到了,立刻從沙發起身過來緊張地問:“怎麽回事?哪裏弄來的那麽多傷?”
韓靖低頭不語,她便抬起他的臉來查看傷勢,著急地又問:“誰欺負你了?”
韓靖別開臉,冷冷地說了一句:“是不是隻有看到我被人打成這樣了,你才會關心我?”
韓靖帶刺的話叫韓秋琳怔了一瞬,緊接著她又問:“你這些傷到底是誰弄的,報警了沒有?”
韓靖越過她要回房間,“報警?是我先動的手,那就讓警察先把我抓進去吧。”
韓秋琳瞠目結舌,一把拉住了他,“你什麽時候學會打架了?你打了誰?人家傷得重不重?”
韓靖用力抽回手,“你能不能別問了!”
韓秋琳不依不饒,“到底怎麽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韓靖不耐煩地說道:“有人羞辱我,我就把他給打了,這樣行了沒有?”
“他羞辱你什麽了?別人說幾句難聽的話你就可以打人?要是被告到學校那裏,你還要不要繼續念書了?”見韓靖就是不肯開口,韓秋琳喝道,“說話!”
“都是因為你!”韓靖的胸口劇烈起伏著,終於大聲吼了出來。
韓秋琳愣住了,“因為我什麽?”
“你當年做過的事情你自己不知道嗎?”韓靖大聲反問,雙眼帶著十幾年的委屈和怨恨,“我爸是誰?他在哪裏?為什麽你從來不跟我說起他,你不敢嗎?”
韓秋琳頓時麵色發白,顫聲問道:“嬤嬤告訴你什麽了?”
“嬤嬤什麽都沒有告訴過我!當初那個男人的老婆帶人到家裏來鬧,你以為我都不記得了嗎?”韓靖情緒崩潰一般,帶著哭腔道,“別人家的小孩都有堂堂正正的父母,為什麽就隻有我是這個樣子,我一點也不希望這樣被你生下來。你愛跟誰就跟誰好了,去過你的好日子,去做生意賺錢,反正你也不愛管我,為什麽要生下我這個累贅?”
韓秋琳的眼淚掉落下來,張著嘴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你……一直都知道嗎?”
韓靖強忍著哽咽,“我一直都知道。”
他抹幹淨臉,回到自己的房間,關緊了門。韓秋琳幾乎無力站立,身體往後倚在了鞋櫃上,捂著臉低聲地哭泣。
她從小父親早逝,母親在街上擺了個攤子,靠給人修改縫補衣服維持生計,日子過得十分清貧。她人長得漂亮,但書念得不太好,高中畢業後就進了商場做營業員,售賣那些她一個月工資也買不起一件的衣服。她每天微笑著迎送顧客,看他們衣著光鮮,出手闊綽,衣服昂貴的價格在他們眼裏不過九牛一毛。他們的生活是那樣遙不可及,這讓她愈發怨恨自己的卑微。
後來有個男人出現了,他來陪妻子買衣服,留意到了她,對她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那男人並不英俊,也已經不年輕了,是她走在街上看也不會多看一眼的中年人,但他富裕而大方,能帶她去吃沒吃過的菜,喝沒喝過的酒,送給她一份又一份昂貴的禮物。她恍然明白,原來憑著年輕和美貌就可以輕易換來夢寐以求的生活,那時的她經受不起這樣的誘惑。
雖然知道那男人已有家室,但她還是不惜與母親決裂,走進了他為她準備的金色鳥籠裏。那男人穩重、成熟,有時候像戀人,有時候像父親,她很快就深陷其中。他滿口甜言蜜語,說自己是真心愛她,卻在她一次又一次要求他離婚時閃爍其詞。
她二十歲的時候故意偷偷懷了孕,以為有了孩子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和他在一起。那男人知道後大發雷霆,逼著她去打掉孩子,她不肯,又哭又鬧地總算讓他鬆了口。後來她生下一個男孩,白白胖胖,安靜可愛,從出生起就不喜歡哭鬧。因為嫌靜字太女氣,她給他取名叫韓靖。
兒子一天天長大,和那男人結婚依舊是希望渺茫。她開始有些後悔了,想過要結束一切重新開始,但她始終沒有勇氣,她早已習慣了這樣清閑而富裕的生活。
在兒子五歲那年,那男人的妻子終於發現了他們的存在,帶著人上他們家大鬧了一場。她被辱罵,被扇耳光,哭著承認自己錯了,家裏的東西也被砸得七七八八。她和那男人徹底斷絕了關係,帶著兒子回到當年與母親相依為命的舊房子裏,母親斥她不要臉麵,最後卻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心疼地抱住了她。
過了這麽多年不事生產的生活,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做些什麽。後來同一條巷子的兒時玩伴衣錦還鄉,敘舊時,朋友建議她跟著自己一起做中越邊境貿易,她帶著一點積蓄,義無反顧地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在異鄉打拚是難以想象的辛苦,但她咬牙堅持了下來,她想真正憑著自己的本事過上想要的生活,想回報操勞了半輩子的母親,還想給兒子自己當年渴望卻得不到的一切。
奮鬥十餘年,總算有了點成就,也是在這些年裏,母親去世了,兒子長大了。
兒子有著與她相似的眉眼,念書可比她當年厲害得多,看著他從牙牙學語的嬰兒變成了如今身量高挑的少年,她真的覺得欣慰而驕傲。在這聚少離多的十餘年裏,她思念兒子,他渴望母親,她無法陪伴他,隻能盡力給他物質上的滿足。他一向溫順乖巧,她就以為他真的不會有所埋怨。
直到剛才她才發現,當年那段最不想被兒子知道的經曆,他其實早就知道了。她寧願多挨一千個耳光也不願被自己的兒子流著眼淚指責,更不願聽到他傷心地告訴她,他不希望這樣被她生下來。
年輕時犯錯的代價究竟有多大,今天她才真正明白了。
她虧欠他良多,從始至終,她都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但她還是想告訴他,他並不是累贅,在很長的一段艱辛歲月裏,他是她唯一的希望。
到了下午,韓秋琳的情緒總算緩和了些,她還是擔心韓靖身上的傷,拿了藥盒去敲他的房門,她說話小心翼翼的,生怕又惹了他不高興,“你傷得那麽厲害,擦點藥吧,要不要敷一敷臉?我給你拿個冰袋。”
房間裏沒有反應,她又輕輕敲了一下門,輕聲問:“睡著了嗎?”
裏麵傳來腳步聲,韓靖走過來打開了門。他臉上好幾處淤青,兩眼紅腫,嘴角還破了皮,一張清秀的臉變得十分難看。他拿過了藥盒,說:“我要回福州。”語調平緩得不帶一絲情緒,“我要回去,我一點也不喜歡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