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言無不盡
第514章 言無不盡
“雲鶴,閑雲野鶴。這戰火中替你取的名字,竟是將你從我身邊推遠的因由?”
皇後緩步走回桌邊,掀開蓋在丹書鐵劵上的手帕:“這是你準備用來暫時製衡弘德的底牌?你想讓他覺得你有這些就足夠了,又想讓他覺得你是很在乎這一切的。等到靜婉進了逍遙王府的大門,你便會帶著那村姑一起消失在山林中,是嗎?”
皇後再也無法控製心底翻湧著的情緒,對姬弘德的失望,對慕容雲鶴的無奈,如冰火交際兩難相容。
然而,看著她緊皺的眉頭,慕容雲鶴已不想再說什麽。
他已做好陪醜丫赴死,或者隨時遁逃的準備。
世人都以為他在乎的,在他眼裏,本就不值一提。
早在遇到醜丫之前,甩掉皇家貴胄的身份,遠遁山野去他鄉為民,便是他敢想而不敢為的最大心願。
從前感想而不敢為,全是因親情難舍。
如今,親情涼薄,醜丫就在側院。
他隻想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你若就這麽走了,你王府地磚下埋著的嬰孩兒,便永遠被別人踩在腳下。難道你不會心疼嗎?你會帶上他嗎?就像當初娘親帶著你……”
“母後!”
瞪大雙眼的慕容雲鶴,心驚語滯。
埋葬死嬰的事,連整日都在他身邊的衛真都不知道。
刹那之間,一個令慕容雲鶴萬分絕望的念頭,海嘯般拍打心頭。
“您連這事都知道!嗬嗬,那一兩年裏發生的所有事,您都知道的,對吧?皇後娘娘,兒臣竟不知,您方才的眼淚,哭的是什麽?嗬嗬……”慕容雲鶴寒笑連連,再次暗暗為自己的愚蠢感到可笑。
然而,隻沉浸在自身心境中的慕容雲鶴,並沒有發現皇後被問得沉痛在心,生生無語。
沉默中,皇後有心怪慕容雲鶴錯想了自己,但再想到他這一兩年裏,遭受的委屈與磨難,又怎舍得怪他變得多疑。
沉吟中強迫自己放下悲痛,皇後緩緩開口:“那塊青磚下三尺之處,埋著母後的鳳印。前幾日青鸞替母後去取鳳印時,偶然發現了嬰孩屍身,以及你藏在青磚下的親筆悼詞。至於其他你在蘭娃村的消息,是昨夜,太子身邊的孟成親口告訴母後的。你大概也知道,鬱家兄弟會出現在蘭娃村,正是因為他與孟成不便再去看你,所以才冒險將消息透露給了鬱蕭。”
孟成,這個很少在慕容雲鶴視線中出現的侍衛,與來自蒙古的宗九一樣,都是自幼便在太子身邊的。
這兩個人竟然是皇後的心腹,這讓慕容雲鶴不得不想到——衛真與何琦。
“那嬰孩的屍身,母後會讓人好生安葬。那是你未出世的長子,也是我慕容熹與姬青玄的長孫。如何能在青磚下獨自孤苦。”
“您若心疼那孩子,不如將害死他的人除了吧。”心寒如鐵的慕容雲鶴,淡然道。
看著慕容雲鶴刻滿疏離與冷諷的麵容,皇後慕容熹百感交集。
人心,生來都是暖的。
不過,若要冷了它,幾乎隻要刹那功夫,但若想要再暖回來……
將含水目光從那淡然疏遠臉上挪開,皇後忍著心碎痛楚,溫聲問他:“是誰?”
“估計兒子說了,您也不會信。夜深了,皇後娘娘為兒臣忙了這幾日很是辛苦,不如早些回去安歇吧。”
“你不說,怎知娘親不信?”
“好,那兒臣便知無不言了。”
桌上早已涼透的茶水,灌進慕容雲鶴幹燥的咽喉。
早已做了最壞打算,又何必再隱瞞其他。
感受著茶水微涼,慕容雲鶴將陳靜婉所作所為,事無巨細一一詳述。
包括她曾與太子合謀,誘他蘭娃山。
還有前幾日,被割了舌頭,掰斷手指的立春……
書房一角,放著陳靜婉用來做巫蠱之術的帶血器具,和已經腥臭了的紫玥靈珠,以及新舊不一的人血符紙。
言盡之後,慕容雲鶴在皇後的默然中,淡聲又道:“衛真數了阿恒衣襟上的繡花針,足足三十六枚。這還不算花花自己用牙咬出來的。時至今日,那可憐的丫頭,還在苦等掉光的指甲重長出來……”
聽著慕容雲鶴所說悚人寒顫之事,皇後一件件翻看著桌上物件,緊抿雙唇,始終默然不語。
“怎麽?您不信世間竟有這般麵善心狠的女子?還是您覺得,她是為情所困,做這些都是有情可原?若她真是癡情與我,那麽她協助太子誘我去蘭娃山時,那時候她的癡情呢?若她是受騙被蠱惑,那麽時至今日,誰看到她伸冤或懺悔了?若他們不是合謀,太子為何從不提這一段?誰都知道咱們是把靜婉疼在骨子裏的,依著太子心性……罷了,這些都可以不說,左右太子都要登基為帝,我也不會拒娶靜婉。我可以拋開一切全部忘懷,那我死去的孩兒呢?難道您會跟其他庸蠢婦人一樣,覺得孩子死了就死了,反正死了這個將來還會有別的?”慕容雲鶴冷鬱說完,便不再看皇後。
秋蟬聲聲催人腸,燭光閃閃滴清淚。
雍容而坐的皇後慕容熹,在秋蟬與燭光中,心碎難語。
世人都道宮妃貌美,幾人深知貌美之人常腹黑?曆經半生榮辱的慕容熹,哪裏不知女子蛇蠍的陰毒狡詐?隻是,她怎麽都想不到,幾乎是她親眼看著長大的女孩兒,那個讓她疼愛如親生孩兒的靜婉,竟會是這樣的心性。
陳靜婉可以悍妒,可以嬌蠻,她因占有欲而嫉妒其他女子,使一些陰狠手段,身為皇後的慕容熹都可以理解。
畢竟皇後未入宮前,也是在見識過比這些更陰毒狠辣的手段的。
但有一點,皇後不能忍,這一點不是那慘死的嬰孩,而是陳靜婉竟與姬弘德勾結,做計害慕容雲鶴。
她無法想象,若慕容雲鶴從蘭娃村回來時,隻去投奔陳靜婉,而不是先去找陳恒……
與陳家的婚約,不過是想錦上添花。
若因此意,而令親生子與狼共枕,又有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