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憑什麽
林微蘭已經瘋了,不管是誰護著,那致命的藤條一下下更狠地抽打下來,像是要把這十幾年來自己的含辛茹苦,自己的委屈和仇恨都打出來!她不恨那些有權有勢的人,她恨的是她們女人天生的弱勢與卑微,爭不過權貴,抵抗不過命運,就隻能這樣把自己的一切都任人擺布!
就像當時跟雲青海離婚時,她死扛著,死扛著就是不肯離,死也要讓那對狗男女好看,可最終呢?
她懷著孕,七八個月的身段在家裏被人破門而入,撬開櫃門取了身份證戶口本,硬生生架著她去了民政局。
她當時捂著已經高挺的肚子在桌上撕心裂肺地哭了幾個小時,雲青海的新歡來了還不屑地啐她,說她不僅沒本事,還看不清事實不知好歹。
如果那時候林亦彤說要救顧景笙,鐵了心就是要救她,嫁給他,那麽林微蘭二話不說,有什麽給什麽。
錢,找關係,求人,什麽都可以做。
可有些事卻不能。她恨的,不過是她瞞著她獨自咽下了滔天的委屈,此刻落得這樣,還要若無其事地過來說跟她說,媽,中午一起吃個飯,就當接受這件事吧?
為什麽?
憑什麽?
林微蘭一直打到沒了力氣,也是有些人鋼筋鐵骨得打過去不解恨,她最終急促喘氣著停了手,藤條顫抖著掉下地,她自己也頹然地坐在了身後椅子上。
作孽。
她上輩子一定是作了孽,所以老天覺得報複在她身上不夠,還要搭上她女兒。
霍斯然的懷抱緩緩鬆開,甚至有些不敢碰懷裏的人,她渾身都是傷,碰到哪兒估計都是火辣辣的痛。一雙向來運籌帷幄統領全軍的深眸此刻泛著可怕的血絲,顫抖著撫了一下她的頭發啞聲道:“伯母您……有什麽火氣可以衝我來……別碰她……”
雖然平日裏他也不曾溫柔過,有時感覺上來也偶爾會把她弄傷,可這一次卻不一樣。他眼睜睜看著那藤條一下下狠狠抽在她身上,眼眶一熱便充了血,隻覺得心髒跟著一陣陣火辣辣的抽疼,他原來不知道的,她那麽脆弱。
脆弱得一碰就碎了,疼得渾身發顫,小臉一下下蒼白得快要昏厥過去。
霍斯然一下子什麽情緒都沒了,隻剩下疼,感同身受的那種疼,在抱著她的時候傳進他身體裏去。他一時間什麽都不想做了,計較?爭辯?都隨它去吧,隻要她停下來,停下來,別再打。
她在疼。
林微蘭聞言冷笑,火氣?她該有什麽火氣?她這麽打罵一頓,那一張紅豔豔的結婚證書都失效了?她發完了火,她那個幹幹淨淨清清白白的女兒就回來了?不,她什麽都不能。
你看。她林微蘭發的脾氣,就隻能算是脾氣而已。
努力撐著自己從椅子上坐起來,披肩也掉在了地上,林微蘭蒼白著臉無限疲憊地凝著地上的人道:“我該說的說完了,你若是想跟著他走,現在走,媽攔不住你。你要覺得還肯認我這個媽,就留下來,但我跟你說……”她眼裏含著悲痛冰冷的淚,指著她道“我跟你說清楚,我不保證哪天火氣上來,今天的事情,不會再發生。”
所以,你懂?
如果掂量清楚了,那就起來,隨便你做什麽決定,隨便你。
說完林微蘭就撿起那條厚厚的亞麻披肩來進屋去了,她一步步走得緩慢頹然,像天空都塌了半邊。從小到大林微蘭不算慣著她可也從沒下手打過,這次算是第一次知道,打自己的親骨肉,原來是這種痛在心上的感覺。
客廳裏,碎裂的青瓷渣灑了滿地,陽光從東麵陽台投射進來,耀眼的一地光芒。
霍斯然輕輕摟著她,還沒張口說話,就感覺到懷裏的人兒動了動,纖細柔白的胳膊上一個可怕的赤痕,深得滲血,她鬆開了好半晌才慢慢回過神,被淚水模糊的水眸焦點一點點歸位,痛得渾身都還在發顫,卻開口啞聲說:“……我想……留下……”
霍斯然半晌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回答林微蘭剛剛的那個問題。
這種事情才剛剛發生,她卻沒想著要避開反而忍著劇痛選擇回家,而有些選擇卻是她自己不能做的,所以這簡單的幾個字說出來,他能聽得懂,她是在乞求。
霍斯然倏然喉頭一噎,心口悶痛到話都說不出來。
她要留下他不是不許,隻是這渾身的傷和林微蘭發起火來毫無征兆的脾氣讓他不放心,嘴角勾起一抹蒼白的淺笑,他小心翼翼地擁住她啞聲商量:“我先回家帶你處理好傷口,如果你還是想回來,我送你……”
“斯然。”她纖眉蹙起,眼淚湧出突然覺得心口痛得厲害,“現在,你滿意了嗎?”
現在僅僅是一個林微蘭就已經是如此,鬧成這樣,你滿意嗎?如果再加上其他人呢?顧景笙?或者再加上他父母?要不要這樣將她的傷口撕開給全部的人看,看她曾經有多不堪?身上那些傷不疼。真的,不疼,疼的是她的心。
她再也忍不下去了。
霍斯然渾身都僵硬起來。
他知道這句話算是對他的怨懟,也是他該受的報應,可是
拳頭慢慢在身側攥緊,攥緊得咯吱作響,如此才能壓製住剛剛仿佛一片心海都在酌燒般的心疼與無措,他泛著猩紅血絲的深眸凝著她道:“彤彤我……不是故意,如果我提前知道會這樣,知道你會受這麽重的傷,那我寧願不說。寧願這些傷口全部落在我身上,我也絕對不會帶你回來……”
她卻笑了,完全不顧這是在自己家,也不顧林微蘭在隔壁,她已經傷得夠重,不怕再重一些。
“能嗎?你確定能嗎?如果不是在這裏又會是在哪裏?你想過嗎?告訴你,我想過。”她點點頭,兩行淚水在小臉上夾雜著星星點點的血跡清晰迎印著,“我在沙發上想了一整夜今天會發生什麽,我媽媽的反應,所有人的反應,我用了一晚上的時間想了如果那些事如果都發生,那我該有多疼,多屈辱,我想到過,我求過你。”
霍斯然臉色一陣陰沉,呼吸裏都裹挾著蒼白悲涼的意味,手抬起扶住櫃子,嗓音嘶啞如沙礫:“我們不在這裏吵……彤彤,我們回家再吵,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