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遇到空襲
值班軍官是一個生得絕對與“氣宇軒昂”這個詞有仇的家夥,讓李德懷疑這不是征戰歐亞非的德意誌國防軍軍官,而是某個莊園裏看家護院的家丁。對方見到高高在上的元首,渾身像抽了筋一般,再瞥見虎視眈眈、虎背熊腰的警衛,連腦子也癱瘓了,屁股下是一堆布滿鐵釘的舊木板,眾目睽睽下他竟然一屁股坐上去、隨後彈簧一樣跳起來,木板上的釘子頓時染成了紅色。
李德把身子挺成了一杆標槍,緩緩下車,一個手指接一個手指摘下白手套,穿著高統靴子的腳踩在軟體動物旁邊的木板上,一字一句地問道:“你的司令官呢?”
“還……還在睡覺。”軟體動物結結巴巴地回答,同時一手悟著屁股,另一隻手悟臉,死死地盯著元首的手,所幸手裏拿的是白手套、而不是馬鞭。
“把他拉起來!”李德上下嘴唇輕輕一動,所有人吼叫起來“把他拉起來!”。
軟體動物如狼追狗攆般一瘸一拐往屋子裏跑去。
屋子裏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值班軍官一邊係扣子一邊跑出來,看到外麵如狼似虎的警衛士兵後先是矮了一半,看到鮑曼後一下子呆若木雞,最後見到元首後,他“呀——”地一聲後身子往後倒去,被麗達架住。
李德納悶兒:眼前不過是中校啊,那裏有什麽司令?軟體動物屁顛屁顛地從後麵跑過來介紹說,這是德軍109師反遊擊別動隊第一支隊司令施皮爾特中校。
元首又氣又惱:他興師動眾找曼施坦因算賬,現在得知是正月十五貼門神——晚了半月啦,曼施坦因的第五軍團司令部在兩天前已經離開巴拉紹夫,目前去向不明。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為確保安全,將帥們同時玩起了捉迷藏:德國元首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在羅斯托夫以北虛晃一槍後,按麗達掌握的動向,朝傳說中的曼施坦因司令部連夜奔來,準備把這個敗軍之將從被窩裏揪出來狠狠地敲打一頓;而曼施坦因玩弄聲東擊西的把戲,像狡兔一樣不斷變換地方。
李德悻悻地轉過身,正遇到麗達迷茫的目光,於是向她瞪眼,埋怨她提供的情報有誤。麗達若無其事地說,她敢肯定,曼施坦因說不定今天又會換司令部。
其實,麗達是無辜的,為了不暴露行蹤,雙方都實行無線電靜默,她隻能根據片言隻語搜尋目標,在這種情況下就是把偵探大師福爾摩托斯請來,也會是雨後打傘,不出錯才怪呢。
鮑曼使勁咽了口唾沫。不用他張嘴,李德就知道他嗓門兒是什麽顏色,無非是埋怨加事後的諸葛亮。他伸出左掌,讓鮑曼把衝到嘴邊的話咽到肚子裏。李德思忖片刻,果敢地命令麗達打開無線電靜默,全力搜尋曼施坦因的下落。
麗達與冉妮亞雙雙跳上通訊裝甲車,不甘寂寞的薇拉也跟去了。她們戴上耳機,抄起話筒喊叫起來:“老鷹老鷹,我是小雞,聽到請回答,聽到請回答。”
短暫的忙碌後,麗達跳下車對元首耳語,曼施坦因在距此以南的小鎮羅德尼喬克。薇拉站在車上一臉慶幸地喊叫:“幸虧我們通話了,不然,一個小時後曼施坦因又要轉移到……喔——”冉妮亞捂住她的嘴巴,鮑曼以與肥胖的身體不相適應的敏捷衝上去把她一把拉下車來,象征性地在她嘴上輕拍了一巴掌,其動作之輕,仿佛那不是他情人的小嘴,而是易碎的玻璃瓶。
李德睇了眼軟體動物和他的上司,這兩人張口結舌地立在那裏,元首離開時連聲招呼都沒有打,看起來連腦子都是癱軟的。
羅德尼喬克離此地隻有20公裏,元首的車隊原路返回。這時天已大亮,馬路上塵土飛揚,車流、人流、馬流和牛流川流不息,有一段時間裝甲車跟在一隊拉白菜的牛車後麵,牛一邊不緊不慢地邁著八字步,一邊吃前麵車上的白菜,直到拐進一個養豬場。
上車後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元首、愛娃和格利特在第一排就座,鮑曼與薇拉兩個人占據了第二排的位置,因為兩人往往搞點小動作,誰也不想當電燈泡,他們樂得清靜。最後一排擠著冉妮亞和麗達,旁邊堆滿圖表、武器、洗漱用品,還有一個發報機。
一路上李德在納悶:今天早上遇到的德軍怎麽這麽二呢,先是碰到對一群蘇軍俘虜當女王的空軍女兵,緊接著見到那個陸軍軟體動物和傻子“司令”。他向鮑曼求救:“馬丁,你感覺到了嗎?這兩人是德軍士兵嗎?誰把他們招進來的?”
半晌末聽到回應,他轉過身,看到鮑曼攬著薇拉的腰肢,用拌了蜜糖的調門對她淳淳教導:“我沒有罵你,我隻是告訴你,你那樣大聲嚷嚷,會泄密的,不僅會暴露元首的行蹤,連你自己也會處在危險之中”。
後排傳來輕笑,冉妮亞笑言:“我的元首,你算問對人了,主任作檢討都來不及,那有時間理你呀,讓麗達告訴你吧。”
鮑曼從薇拉懷裏抬頭左顧右盼:“什麽?俄國人來了?”
眾人哄笑,連愛娃和開車的京舍也咧嘴笑了。
麗達為李德解惑:自從1941年6月22日德軍進攻蘇聯以來,已經有56萬德軍陣亡、137萬致殘,還有24萬被俘,同期德軍在非洲和中東也有十幾萬傷亡。仗打到這個份上,蘿卜快了不洗泥,征兵條件一降再降,兵員素質不斷降低了。
“比如剛才你見到的那個軟體動物,原先就是德意誌大酒店的門迎,讓這麽個貨色進入軍隊,見誰都點頭哈腰,都成職業習慣了。”麗達一席話,大家都逗樂了。
元首喃喃自語:“我們不光是麵對蘇聯,還要對抗美國空前強大的軍事力量,看來應該想好退路了,不然,就算獲得勝利,弄不好也是皮洛斯式的勝利”
皮洛斯是古羅馬時期的一位國王。在一場血腥的戰鬥中,他獲得了勝利,卻損失了大半精銳部隊。望著屍橫遍野的戰場,他感慨道:再來這樣一場勝利,我就完蛋了。
元首的話尤如一滴水掉進油鍋裏,裝甲車裏一下子沸騰了:鮑曼從薇拉懷裏探出大腦袋驚異地望著元首,冉妮亞與麗達先是如釋重負,繼而若有所思。愛娃抑頭閉著眼睛雙手在胸前握緊拳頭:“感謝上帝,這下你不必上前線,可以陪伴我了。”連一直專心致誌開車的京舍也回過頭說,他可以與格利特舉辦婚禮了。
一陣淒厲的警報聲讓車內安靜下來了,李德一眼看到窗外遠方出現幾個小黑點,裝甲車嘎然而止,元首的頭重重地撞在司機的靠背上,重新撞回來時感覺後麵一亮——冉妮亞與麗達早已打開後門竄出車外,然後毫不客氣地催促鮑曼下車,以便為元首騰出通道。
“幹嘛像火燒了屁股一樣,飛機還遠著呢。”鮑曼不滿地咕嘟,但動作十分敏捷,轉眼間他腳已經落地,捎帶著把薇拉拽下了車。沒等這一對情種站穩,冉妮亞和麗達火速衝上車,把元首和愛娃拉下車。
沒有任何征兆,幾顆炸彈在前麵炸響,火光閃現,公路上炸了鍋。受驚的馬拉著起火的稻草狂奔,一輛德國帝國銀行的卡車被撕裂成無數塊,漫天飄動著花花綠綠的德國馬克,天女散花一般煞是好看,竟然沒有人去拾取。到處是亂蓬蓬的老百姓和狼奔豕突的車輛。
元首離開公路,跳下路堤,往草地深處奔去,隨從們緊緊跟在後麵,動物世界裏羊群躲避食肉動物的鏡頭重現。愛娃的高跟鞋跑掉了,身材魁梧的京舍一手拉著戀人、一手拉著大姨子飛奔。一群羊看到德國元首逼近後怔忡了片刻,撒開蹄子在前麵狂奔起來,仿佛為德國元首領路。
“嗵嗵嗵——”前麵一陣急促的炮聲,李德趕緊收住腳,被身後的鮑曼追了尾,兩人一起跌倒在滿是牛糞的草地上。兩人無心對環境吹毛求疵,興奮地尋找高射炮陣地。
高射炮打得滴水不漏,等到彈殼堆積成小山時,一架敵機冒了煙,無聲地往遠處墜落,火光閃現後好半天才傳來爆炸聲。
“嘿,是她,讓人伺候喝牛奶的女下士。”鮑曼使勁咽著口水,自言自語:“她們不是在路邊嗎,怎麽到了這裏?”
李德抬頭,離他三十米開外的地方,正是淩晨遇到的那個女空軍和她的蘇聯戰俘朋友。剛才一陣狂奔,李德早跑岔氣了,累極了,也亢奮極了——在最需要時看到德軍炮兵陣地了。
元首幹脆坐在地上看炮手們怎樣打飛機,或者說看女兵怎樣指揮這些說不準是一心一意或是三心二意的手下們打飛機。麗達和冉妮亞坐在元首兩邊剛喘了一口氣,身後愛娃一聲咳嗽,兩人不情願又無可奈何地站起來給第一夫人騰地方,臨離開時有意把屁股上的土拍得塵土飛揚。
“方位角37——00,距離1500,搜索。”“修正瞄點……瞄點正確。長點射,射擊!”諸如此類的口令在那個看似慵懶的女兵嘴裏喊叫,讓李德不斷揉眼睛、讓鮑曼大張的嘴裏淌出一絲口水。
高射炮嗵嗵地發射,天空布滿一串串白點和一朵朵黑雲。李德渾身自豪,因為又一架塗著紅五星的轟炸機淩空爆裂。
“啊,這就是戰場啊,多麽壯觀。”愛娃在胸前握緊拳頭。然而壯觀需要耗費大量的炮彈,麗達、冉妮亞、薇拉和警衛戰士們跑去幫助他們把炮彈從牽引車上搬到炮位上。女兵和戰俘們忙於調整方位、響應口令,也沒有功夫搭理這些高貴的義務工。
形勢急轉直下,蘇軍飛機終於意識到對他們構成威脅的不是公路上裝滿麥草的高架馬車,而是架設在草地裏的高射炮,於是一架盤旋的飛機向炮陣地衝來。如果飛行員想到開炮者是他們的前戰友時,定然會駕著飛機與炮兵陣地同歸於盡的。
呼嘯聲忽然變得很近,伴之而來的爆炸也變得很近,第一枚炸彈落在旁邊時炮手們還在堅持射擊,李德大聲叫好。第二枚炸彈落得更近,給那個站在一邊發令的女兵濺了一身爆塵,啥傷也沒有,她木了一下,口令也不發了,望著四散而逃的炮手們發呆。
炮手們離開陣地,哄哄地往牽引車上紮去,那個大胡子老兵雖然麵朝著女兵,身子已經轉向牽引車方向,李德毫不懷疑,隻要飛機再扔下一顆炸彈,定會扔下他精心伺候的女長官自已逃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