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節 洞裏的戰鬥
李德撫摸著哈羅德的頭說:“你小子的命真大呀。你知道不知道,你埋在地下的那幾天裏,你母親哭哭啼啼向我要人呢。”
哈羅德害臊地撓撓頭,環視了一眼圍攏在他周圍的聽眾,心有餘悸地講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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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羅德蹲在地下室裏大口大口地喘氣,聽到上麵紅軍戰士們衝進地堡,又是掃射,又是大喊大叫,忙得不亦樂乎。其後,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幾個蘇軍指揮官進到了地堡。一個大尉上前報告:“報告師長同誌,我營攻占了地堡,敵人已被全殲。”
上校擺擺手,對身邊的人說:“巴普羅亞同誌,感謝你的炮兵呀,正如你說的,開罐機?哈哈哈。”
“是呀,很艱難啊。為了咂爛這個核桃,我消耗了300多發302毫米炮彈。不用說,修建這個地堡的是個內行。”那個被稱作巴普羅亞的同誌回答。
軍官們研究了一會地堡後也走了。地堡裏安靜了,被人遺忘了——除了個別蘇軍在這裏解手外。
地下室裏漆黑一團,哈羅德屏氣凝神支起耳朵聽了一會兒,一屁股癱軟在地上,伴隨著屁股底下老鼠的慘叫,他觸電一樣蹦起來。
“怎麽辦?”哈羅德有氣無力地問道。他不敢想像在這漆黑一團的地下室裏呆一輩子會是怎樣。
“還能怎麽辦?呆在這裏發黴唄。”一班長氣昂昂地說。
三排長是個樂天派,他給戰友們打氣:“讓我們體驗一下當鼴鼠的感覺也不錯。堅持下去,至少我們還活著。”
一班長盡說喪氣話:“活著?這也算活著?等於活埋了,隻是還有一口氣。”
“別說狗屁話。”哈羅德朝一班長蹬了一腳,靜靜聽著上麵的動靜。
半個小時後,哈羅德越來越煩躁,雙手在裏麵摸索著,摸到了一截平時開彈藥箱子的鐵棍,摸索到地下室出口處使勁往上戳。
覆蓋在上麵的土並不厚,沒多久他捅開了一個洞,一線亮光照射進來,能看到對方的臉了。三人心裏也升起了亮光,至少不再那麽壓抑了。
哈羅德心裏亮堂了不一會又擔心起來,他擔心這個唯一通往人間的洞口讓敵人發現,三班長寬慰說,敵人會把它當成老鼠洞的。
“對,是老鼠洞,裏麵關著幾個沒長尾巴的兩條腿老鼠”。一班長氣呼呼地說。
三排長竟然有心思占便宜:“是的,我是老鼠它爹,你是老鼠兒子。”
“那我就是母老鼠了?屁人說屁話。”哈羅德說完,把臉湊近小洞窺視,一隻小老鼠突然竄進來,爪子正好撓在眼角最敏感的地方。
“他媽的。”哈羅德頓時痛得昏天黑地又驚又惡心,捂著一隻眼睛淚水漣漣地咒罵老鼠的十八代祖宗。
幾個紅軍士兵進來了,一個缺德鬼發現了老鼠洞,先解開褲帶對準小洞尿尿,尿液混合著泥土掉到地下室,澆到哈羅德脖子裏。
缺德鬼一邊尿一邊暢快地吹口哨。有人喊道:“排級指導員同誌,這裏發現個活的。”
“問他那個部隊的。”口哨聲變成了命令。很快得到回應,那個所謂的活人隻剩下一口氣了。
“見鬼。把他們通通燒掉。不然,等天氣一熱,會得病的。”指導員邊係褲扣邊說。
蘇軍士兵把屍體和還有一口氣的預備屍體統統堆起來,然後退出地堡,噴火兵在地堡口噴出一股火舌,堆積的屍體熊熊燃燒起來。一股焦臭連地下室都能聞到。
一班長喊叫著戰友的名字就要往外衝,哈羅德屁股上一腳踢爬下。一班長哽咽著說:“長官,對不起,我受不了啦,幾小時前他們用火焰噴射器燒死了一排長,我看見排長的屍體都著火了,幾分鍾工夫就變成了燒剩的木棒,焦炭。現在他們又在燒副排長。我幹死他們!”
“愚蠢,想讓敵人發現我們呀。”三排長把他抱起又重重地慣到地上。班長的哭聲成了抽泣。
這座殘破的地堡成了俄國人的WC,從早到晚解手的人不斷,時間一長,下麵的人憑聲音能分辨出公母:男兵尿在土堆的聲音是“呼嚕嚕——”,如果是“嘩啦啦——”的聲音,哪尿尿的一定是女兵了。
還有幹見不得人的事,不斷有男女在上麵摟抱在一起劈裏啪拉地忙呼,每當這時,下麵的人也沒閑著,一邊把手放進褲襠裏擼管,一邊罵罵咧咧:“媽的,這男的簡直是驢,日了一個小時都不消停”。“哎嗨嗨,這男的比女的還能呻吟”。“這是什麽?熱呼呼、粘呼呼的、又腥又臊,呀,誰的精.液噴我臉上啦——”
打飛機成了三個與世隔絕的德軍唯一的娛樂活動。
地下比上麵溫暖,儲藏的食品夠吃半個月,廁所也有了:班長在地下室下麵又掏了個幾個平米的小土坑,用來處理廢物了。
按理說,全連一百多人就剩下這麽3個人,應該感天感地知足才對,但人總是不會知足的,最初的慶幸過去後,3個人鬱悶和煩躁起來。
哈羅德說:“這樣下去,我們會變軟弱的。”班長說:“整天沒事幹,我寧願去死。”三排長說:“長期在陰暗的地方,會變成瞎子的。”
哈羅德提議在洞口打開個洞。一班長剛動了下搭在洞口的木頭,“嘩啦啦”掉下來了一堆土。
“不行。”三排長阻止,“這樣會被敵人發現的。”他苦思冥想了半天,猛拍大腿:“天無絕人之路啊。”
他手舞足蹈地回答:“為了找冬眠的小動物,我不是挖了好多洞嗎?我記得在地下室上麵挖有兩條隧道,怕壓塌地下室,我把洞口封住了。你們記得嗎?”
“對呀。”哈羅德猛拍大腿,眼裏發出興奮的光芒,“是我讓你封上的。還楞著幹什麽?快挖。”
他判斷一下方位,推了一班長一把:“快,就往這裏挖。”
說幹就幹。三人拿起刺刀熱火朝天地掘土,挖了半天,連個洞的影子都沒找見,大家累得癱軟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哈羅德並不死心,第二天一早,他鼓動大家一起挖,仍一無所獲。
第三天早上,哈羅德再次判定方位,在挖的地方東敲敲、西打打。一班長失望地把刺刀插在挖開的洞的頭頂上,感覺輕飄飄的,攪動了幾下,一大塊土掉下來,在此同時,一股陰冷的風吹來:上麵是空的。
哈羅德猛拍腦門:“蠢材,這是地下室,我們盡想著往兩邊挖,應該往上才對呀。”
他們把土堆到洞口的下麵,在洞的兩壁挖了幾處腳蹬的地方。這是條“之”字形的斜洞,從這裏斜著上去,再爬上上麵相向的那個洞,捅開洞口,就能走到地堡了。
三人高興得手舞足蹈,起初壓抑著哧哧笑著,後來放聲大笑起來。
“住嘴!”三班長猝然雙手堵嘴,他們屏氣凝神地聽了一會,一陣唏唏嗦嗦的聲響,哈羅德和一班長判斷是老鼠。
三人一口大氣還沒出完,隨即傳來的聲音讓他們如雷轟頂。上麵一個聲音喊叫:“伊萬,聽到什麽了嗎?”
一個竭力壓低的聲音:“下麵有人,不是老鼠,是人的笑聲。趕快向上尉報告。”
地下室的人腦子被掏空一般癱軟在地。過了漫長的幾分鍾,即沒有人往裏麵扔手榴彈,也沒人用炸藥炸。他們又像經曆冬眠後醒來的蛇一樣蠢蠢欲動起來。
一班長握緊拳頭,眼睛停留在地下室角落的那箱炸藥上:“要不我們引爆這箱炸藥吧?”
到了這時三排長仍然改變不了樂觀主義的天性:“好呀,至少我們有座墳墓,比我的戰友們好多了。”
哈羅德沒有言語,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出去一拚,死也要死在陽光底下,至少有人會記得。他摸出一把手槍和幾顆手榴彈別在腰間,踩在一班長的身上竄上地道。
哈羅德是工兵,這些地道都由他繪圖設計的。此時他成了名符其實的鼴鼠,爬進黑漆漆的洞裏。手時而抓在鼠類身上,時而摸到冬眠的小動物身上。“千萬別遇到蛇。”他心裏默默念叨著。
哈羅德恍惚起來,仿佛他從人退化成了四腳爬行動物。汗從鼻尖上落到地上。裏麵黑得像糨糊,感覺他就要像蒼蠅一樣被粘住,被活活悶死。
“你挺住,給我挺住。”哈羅德聽見一個聲音不斷對他說。後來意識到他喃喃有聲地對自己嘀咕。
猛然他楞住,全身的細胞凝固了,感覺到一堵牆橫在麵前。他又玩命般往前猛撞了一下,除了實打實的聲音外什麽也沒能聽到。
哈羅德強撐的理智也就到此為止,他開始尖叫,在這個能讓人窒息的空間裏,一個男人用女人都達不到的尖厲聲音,做著沒有任何意義的嘶吼,然後被狹窄的老鼠洞裏傳蕩回來的聲波弄得更加無助。
“喊個鬼呀,折回往上呀!”身後幾米處一班長的聲音讓他聽得震耳欲聾。他開始咒罵一班長,罵他沒打招呼就跟在他後麵。然後哈羅德像摸大象的盲人一樣,轉過身子往上摸去,爬向另一條甬道。
往後的事情順利多了,哈羅德與一班長一前一後,像一串咬著尾巴的老鼠一樣在洞裏爬行。哈羅德猛一用力,推開了堵塞洞口的土牆。哈!繞了個圈子回到了地堡。
地堡裏一個蘇軍士兵在大便,聽到響聲回處張望。不遠處的幾聲爆炸讓他找到理由,不再東張西望。
那個報告的蘇軍還沒請來援兵。哈羅德相信他們會回來的,從身後拉出一班長遞過來的衝鋒槍,發現槍口被泥土堵塞。
哈羅德把手榴彈集中起來捆綁到一起,剛收拾停當,幾個蘇軍衝進來了,一個兵指著地下室入口處,其他人散開臥倒在地,卻發現滿地都是大便。
蘇軍士兵半晌後慢慢起來,圍攏在入口處。“哎,會不會是土狼。我聽老人們說,土狼會笑,聽起來和人的笑聲一樣”。
哈羅德簡直要對這個蘇軍抱住親吻,卻聽到另一個蘇軍否定了戰友的話:“胡說,土狼呆在草原上,它不是老鼠。我們剛才聽到的肯定是人的聲音”。
“日你個姥姥”。哈羅德拉開集束手榴彈導火索,數到第三秒時掄過去,在蘇軍後麵落下。
沉悶的爆炸聲夾著慘叫,地堡頂上的土掉下來。哈羅德衝出去,掐住一個半個身子埋在土裏、滿臉鮮血的士兵的脖子。一班長連滾帶爬地跳到地堡裏,幫助那些還未斷氣的蘇聯兵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土不斷往下掉落,哈羅德與一班長又倒退著鑽回洞裏,在洞口處堆砌著土,隻下一條縫隙觀察。很快跑來了一大幫蘇聯兵,一臉狐疑地在地堡內探索,有個士兵前麵掉下來了一堆土,他緊張地往掉土的地方開槍,結果得到回答——掉下更多的土。
一個士兵終於發現了洞口,猜疑著端槍過來了。哈羅德急速往後爬,爬到拐角處又往前猛爬。那個蘇軍往洞裏掃進一梭子子彈,然後喊叫:“戈裏格夫,把噴火兵叫來,還有槍榴彈。”
哈羅德竄回地下室裏,看到三排長包紮炸藥包,對他倆說:“如果他們放毒氣,我們隻有同歸於盡了。”
“呼——”一股火焰射進洞裏,到了拐彎處變成煙,順著下麵的洞衝進地下室裏,地下室裏充斥著油煙味道。大家拚命悟住嘴以防咳嗽。
“嘭——咚”槍榴彈在拐彎處爆炸,油煙裏又混合入硝煙。
地堡裏熱鬧了半天,沒有折騰出任何結果,蘇軍議論說,是不是先前的那幾個士兵碰到了沒有爆炸的炮彈。一個軍官出現在地堡外麵,對他們又喊又叫,他們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