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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節 臨時更改會議地點

  傍晚,太陽暗淡了下來,紅的不再那麽耀眼,金的不再那麽燦爛。慢慢的,霞光映紅了半邊天。雲,不再那麽潔白如玉,就像哪位畫家一不小心碰翻了裝滿顏料的調色盤一樣,將它染上了鮮豔的顏色。紅、黃、葡萄灰、茄子紫、半灰半百合色、還有無法言喻的顏色都呈現在雲的身上,令人大飽眼福。


  快到哈爾科夫時,李德改變了主意,猛不丁喊道:“到波爾塔瓦。”


  開車的卡爾梅克人一楞,很快他打消了元首口誤的懷疑,因為他清楚地聽到元首對麗達說:“通知大家,會議地點改在波爾塔瓦舉行。”


  麗達戴上耳機就要發報,李德斥責開了:“誰讓你發報的?我臨時改變地點是免於向別人暴露行蹤。你發報又給別人告訴了我的目標,我的一番苦心全白費了,虧你還是克格勃呢,連起碼的保密觀念都沒有。”


  麗達僵硬了片刻,睇了他一眼後跳下車,身後留下她的咕嘟:“瞧把你能的?什麽時候變成大偵探了?我知道一戰時你當過傳令兵”。


  “什麽?再說一遍”。元首忽地站起來向她瞪眼,被冉妮亞和鮑曼按坐下。


  麗達跨上一輛摩托車向前飛馳而去。李德朝冉妮亞嚷嚷:“哎,她怎麽自己去了?不會派個傳令兵去呀?真是的,鼻子上落不得蒼蠅,一點委曲都受不住了。”


  “萬一傳令兵透露了你的行蹤怎麽辦?”冉妮亞嘲弄地向他瞪眼,“假如換成我的話,我也會和麗達一樣。”


  李德咕嚕了一句。至於說的什麽連他自己都沒聽見。


  走了幾公裏後,李德看到麗達站在岔道上,她的渾身被土籠罩,臉上灰蒙蒙的,夕陽下隻露出紅紅的嘴巴和褐色的眼珠子。過來一輛大奔馳,她揮舞旗子攔截住,盡最大力氣喊叫:“報告首長,元首口喻,會議地點改在波爾塔瓦舉行。”


  希姆萊從車裏探出頭罵罵咧咧:“趕了一天路了,累得屁都夾不住了,現在又要改地點,有病啊?肯定是鮑曼給元首出的餿主意。”


  車上鮑曼聽得真真切切,他木著臉沒出聲,也許代元首受過早習慣了。


  李德停車讓冉妮亞把她喊上車,不料麗達扭轉頭望著哈爾科夫的方向,把屁股留給他。


  “上來!”李德喊她。麗達頭也不轉,胳膊肘兒下夾著紅白兩色小旗,手放進褲子口袋裏轉悠著。再次轉過來時,示威一般把一塊石子踢到遠方。


  “這家夥真不聽話。”李德無可奈何地說。


  卡爾梅克人使勁按喇叭,麗達轉過身子挖苦道:“那輛車是哪的?司機這麽野蠻不懂事?給你們指示方向了還嗯喇叭?”


  李德氣呼呼地瞟了冉妮亞一眼。冉妮亞跳下車跑向麗達,好說歹勸才把麗達哄上車,她把旗子扔向後麵的車上,很快,格魯勃斯和韃靼站到了麗達剛才的位置上。


  李德又氣又好笑地盯著麗達,她這會像功臣一般,任由冉妮亞為他拍去褲角上的土。


  麗達斜睨了元首一眼,嘴裏哼哼著故意抬頭觀天。卡爾梅克人向元首和鮑曼使了個眼色,猝然踩油門。車猛然往前一竄,麗達一屁股坐到冉妮亞的身上。


  車廂裏充斥著笑聲、呻吟和罵聲。麗達把一顆石子扔向卡爾梅克人:“傻大個子,你成心整我呀?”


  卡爾梅克人一邊開車一邊連笑帶嚷:“你不是不認識我嗎?你不是說我野蠻嗎?連狗的歲數都沒活竟敢說我不懂事。”


  過了一會兒,夕陽西下,太陽成了一個深紅色的皮球,已經有一半沉進了地平線。天空一邊深藍,一邊淺藍,仿佛一個藍色.色.相環。雲的顏色也加深了不少,他們和太陽一樣,也是深紅的,似乎快要變成黑色了。


  李德踏進波爾塔瓦時,幾輛陸軍總參謀部的小車風馳電掣地超過他們。當官的動動嘴,當兵的跑斷腿。臨時改變會議地點後,陸軍總部和南方集團軍群的參謀們忙翻天了,他們飛快地摘下地圖,拆下沙盤,準備好資料,收拾起用的吃的喝的玩的各種東西,向波爾塔瓦飛奔而去,力爭在首長們到達前布置好新的會場。


  由於走得太急,一輛拉著集團軍群參謀的桶車一頭撞到電杆上,車上的幾人非死即傷。


  元首進入波爾塔瓦紀念碑廣場時,夕陽沉入了遙遠的地平線上,漫長的黑夜來臨了。而德國軍事會議才剛剛開始。


  會議室早成了馬蜂窩,嗡嗡聲由無數抱怨和叫苦喊累聲組成。元首進門後,嗡嗡聲嘎然而止,帝國政治局委員和將帥們氣喘籲籲地癱軟在椅子上。希姆萊不住地擦汗,約德爾小聲建議大家太累了,提議明天一早開會。施佩爾的狀態最佳,他已經習慣於高強度的工作。


  戈林的表情最誇張,他太臃腫,因而“災情”最重。帝國副元首像擱淺在沙灘上的魚一般,翻著白眼躺倒在會議室唯一的沙發上大口吞咽著空氣,半天後才說出話來:“如……如果每天像今天這樣趕路,過不了一周,我的身體會變成美國影星嘉寶的。”


  希姆萊奚落他:“不過你現在也像。你已經有了戒指和項鏈,如果你再戴上耳墜的話。”


  李德也累得腿子打顫。到戰俘營的小山丘消耗掉他的體力,但仍然得強打著精神主持會議。他向陸軍兩位老總示意會議開始。


  勃勞希契本來想說幾句開場白,無奈累得夠嗆,隻得長話短說:“敬愛的元首,尊敬的副元首,德高望重的戈培爾總理……下麵我不再一一介紹了,反正大家都認識。這個——這次會議很重要……具體有多重要我也不詳細說了。我宣布——開會。”說完他重重地坐回椅子上。


  由於坐得太急,在重力的作用下椅子吱扭一聲,接著發出劈裏啪啦的、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聲音,椅子轟然分崩離析,陸軍總司令跌倒在碎木料中。


  哈爾德想站起來但大腿像抽去了筋一般。經過了不起的努力,他鼓起腮幫猛然站起,示意參謀給他送來指揮棒,他把指揮棒當成拐杖,拄著它挪動到地圖前。


  總參謀長犯了個低級錯誤:這細細的指揮棒無論如何也承受不住他碩重的身軀,因而不久後將受到懲罰。


  哈爾德扶著牆站定,等待喘息均勻後,右手艱難地抬起指揮棒在地圖上指點著:“決定帝國命運的夏季攻勢就要開始了,下麵我重申一下計劃的要點。首先我提請大家注意這個事實。我們在元首的領導下,取得了哈爾科夫戰役的偉大勝利。我代表陸軍,向運籌帷幄,並在陸軍的反複督促下,全力指揮會戰後期作戰的元首表示敬意。”


  哈爾德帶頭拍起了巴掌。會議室裏掌聲雷動,熱烈的掌聲持續了一分鍾。要不是大家整日勞頓輕得夠嗆,相信掌聲本可以持續得時間更長一些。


  李德的迷惑多於興奮:這個哈爾德怎麽對我這麽熱心起來了?帶刺的玫瑰也是花。難道他良心發現?


  果然接下來哈爾德話鋒一轉:“我們還要注意不利的方麵。一年前的基輔,德軍取得了輝煌勝利,但由於進攻基輔耗時一個月,德軍進攻莫斯科的時間晚了一個月,導致了莫斯科戰役的失敗。英國人評論說,德國人的基輔戰役是贏了戰役而輸了戰略……”


  借英國人的口諷刺挖苦是哈爾德的一大發明。大家竊竊私語起來。李德有種不祥之感。本來癱倒在沙發靠背上的戈林警惕地欠起身子。


  哈爾德接著提高了聲音:“剛剛過去的哈爾科夫戰役也一樣。為了打退蘇軍的進攻,德軍從5月12日開始到今天,將近一個月時間被哈爾科夫戰役用去了,原定在6月15日開始的夏季攻勢無奈被推遲了近25天。”


  竊竊私語變成了嗡嗡,繼而成為喧嘩,最後發展為叫嚷。冉妮亞著急了,在元首耳邊說:“真是豈有此理。你應該反駁才是。”


  “別急,會有人反駁的。”李德示意她沉住氣。李德聽到一個男中音喊叫:“如果我們不進行哈爾科夫戰役,說不定現在我們已經打下了斯大林格勒。”


  李德怒從膽邊生。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恰恰是第6集團軍司令保盧斯二級上將。蘇軍的進攻把他打得哇哇叫,他哭天抹淚地央求元首增援。現在,他頭上頂著打贏哈爾科夫戰役的桂冠指責起讓他擺脫困境、獲得榮譽的元首,李德心裏除了憤怒,隻剩下輕視的份了。


  “保盧斯——斯大林格勒。”李德感到心煩意迷。不知道為了什麽,隻要把保盧斯和斯大林格勒聯係到一起,李德的大腦深處總有一種不安,仿佛冥冥之中給他神啟:這是一對死穴,如果把保盧斯和斯大林格勒聯係到一起,德軍非倒黴不可。


  元首本來要收拾保盧斯卻下不了決心,但剛才他的一番表演替他解決了難題。保盧斯是哈爾德的老下級和死黨,哈爾德讓他往東,他決不敢往西。隻要把他調離第6集團軍,不僅可以讓他擺脫夢魘般的感覺,還可以借機打擊哈爾德,可謂一舉兩得。


  李德在冉妮亞耳邊輕聲說:“等待時機,援兵就要到了。”冉妮亞會心地一笑。麗達奇怪地望著他倆。冉妮亞不想對她藏著腋著,對她悄悄交待:“元首昨天秘密給曼施坦因打了電話,他很快就到了,說不定已經在門外等待最佳時機。”


  麗達愕然:“曼施坦因?”“喊什麽喊?”冉妮亞急忙捂她的嘴,環視左右。


  哈爾德在台上洋洋得意地說:“諸位,由於哈爾科夫戰役浪費了一個月寶貴的時間,所以我要求你們在三天內完成進攻準備……”


  下麵的聲音被聲浪掩沒,就像油鍋裏掉進水一般,將領們嚷嚷起來。古德裏安簡直是怒不可遏:“不可能!我的坦克要更換300台發動機,就是白天晚上連著幹,三天時間也換不完發動機。”


  “步兵們太辛苦了,至少讓戰士們喘口氣吧?”


  “得補充彈藥。”“糧食也不夠。”“不是讓推遲進攻安置俄國戰俘嗎?中午下的命令到晚上就改了,真是朝令夕改。”


  哈爾德裝作束手無策的樣子,下巴放在手背上,雙手交疊著柱在指揮棒上站立著。李德不難設想,哈爾德此刻心裏樂開了花。他忿忿不平又無可奈何。


  突然間木棒斷了,剛才拄在木棒上的哈爾德猝然失去支撐,一下子撲倒在地上,栽了個嘴啃泥,發出巨大的聲響。他形影不離的單片眼鏡也摔了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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