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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節 釜中遊魚

  烏克蘭大嬸把銀針放到火上燒了一下,要給他紮針,他氣惱地說:“你有完沒完?一早折騰個沒完了。”


  一頭霧水的烏克蘭大嬸僵在那裏,瞅著一大早把她叫來的冉妮亞。“是我把她叫來的,你不是感冒還沒好嗎。”冉妮亞踱到李德跟前嗔怪他。鮑曼也看不過眼,奉勸他:“怎麽了阿道夫,大家都是好心。哎,昨天從前線回來我就發現你不對勁。沒什麽事吧?”


  李德無言以對,片刻後脫掉衣服,讓烏克蘭婦女在背部正中線上探索了一下,把銀針紮進大椎穴裏,還在曲池穴、足三裏各紮了一根針,她向據說是德國省長的病人嘮叨:“這位首長可能不知道,針灸是中國的發明,中國知道嗎?很遠的。”


  李德心裏暗罵:“著實該死,竟然問我知不知道中國。”


  鮑曼羨慕:“等會給我也來一下,可以預防感冒嗎?”


  烏克蘭大嬸笑起來,臉上的皺紋像刀割的一樣:“首長,沒感冒就不用紮了吧?”


  她的小孫子怯生生地站在一邊,把一根手指頭塞進嘴裏。被她紮了針以後,李德感到一股暖流通遍全身,渾身非常舒坦,心情大變,從衣袋裏拿出一塊糖果向小家夥示威,小家夥眼睛一亮,倚靠在奶奶身邊,眼睜睜地望著奶奶,一不留神,一大口口水咂到腳麵上。


  奶奶麻利地收拾銀針,疼愛地說:“小米加,叔叔給你你就拿上,謝謝叔叔。”


  屋子裏氣氛輕鬆了許多。海軍副官對她說:“昨天我見你領著孫子站在山崖上,一站就是幾個小時,我還以為你想不開了呢。”


  她艾艾:“他的父親在部隊,半年了,沒有任何消息。但我又怕有他的消息。不少鄰居都收到陣亡通知書了。”


  李德想說什麽,冉妮亞替他問了:“這麽說,昨天蘇軍向自己人開槍時你看見了?”


  她悲悲戚戚地說:“我看到他們懲罰膽小鬼了。但願我的兒子不要像他們一樣,那樣一來,我們連軍屬口糧都不會有。”


  鮑曼沒有忘記自己做政治思想工作的擅長,一本正經地對這個素不相識的烏克蘭上政治課:“這位大嬸,你也看見了,德軍打敗了蘇軍,今後,你不用擔心這個,你們解放了。從此以後,這裏不會有布爾什維克了。”


  她勉強地笑了:“那敢情好,誰知道呢?一會是俄國人,一會是烏克蘭人,一會是韃靼人,還有英國人。在克裏木換主人比換男人還快,我們早習慣了。這裏有句俗語:不管白貓黑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不管是誰,隻要讓老百姓好好過日子就行。”她轉向元首:“首長,好點了吧?”


  針灸後李德感覺神清氣爽了,他揮動著胳膊激動地說:“誰也不能把我們趕走,克裏木是我們的,我要把這裏當成德意誌帝國的一個省,德意誌聯邦的南普魯士省。這兩天我經常在想這個問題。”


  “記下來。”鮑曼輕聲對冉妮亞說。


  ……


  蘇軍繼續調兵遣將,步兵514團星夜調來,對馬馬沙伊鎮發動了大規模的、也是最後一次的決死進攻;他們把圍剿高爾基要塞附近德軍的步兵79旅連夜調來,出其不意占領了喬特卡拉鎮。


  馬馬沙伊鎮的大部分也被占領,十幾輛坦克以時速50公裏的速度,亡命般衝過德軍第三道、也是最後一道塹壕,防守者無路可退了,他們在坦克壓過來時壁虎一般藏身於溝底,坦克穿越過塹壕後躍起,把集束手榴彈、地雷、磁性手雷扔向坦克發動機艙口。


  德國人的機槍瘋狂地掃射著,機槍旁邊是一排排毛瑟槍和衝鋒槍,好幾次,紅軍爬到戰壕前,把手榴彈扔進戰壕後迅速離開。危急時刻,元首緊急招來幾組德軍80毫米迫擊炮安置在山崖頂上,給小鎮德軍提供急需的炮火支援。李德滿意地看到,一些炮手左右開弓,一個人操縱兩門迫擊炮。


  炮彈爆炸的黑色煙火越來越緊地掃蕩著大地,榴霰彈的斜著飛出來的、刺耳的尖叫聲越來越密地潑在進攻的人的身上,機槍槍管發紅了,他們澆上一泡尿後繼續射擊。蘇軍進攻的波浪一次次拍打著塹壕,又變成一條一條的細流、一滴一滴的雨點倒流回來……


  後來,守軍隻剩下200人,大部分是傷員,他們把幾箱手榴彈了集中在一起,等待敵人再一次衝到跟前時同歸於盡。


  對蘇軍的包圍戰打響了。戰鬥以馬馬沙伊鎮的解圍戰拉開序幕。昨天失去坦克支援的羅軍步兵團拚死衝鋒,鎮子裏的德軍也向外攻擊前進,戰鬥異常慘烈,包括坦克團團長在內的半數羅軍軍官陣亡。至上午9點,羅軍終於衝進該鎮,與德軍合會。


  早上九點,元首對著電話,毫無必要地自報姓名:“漢斯,我是阿道夫?希特勒。現在我命令:出擊!”


  元首上下嘴唇輕輕一碰,大地劇烈震動起來了,地上,三百門大炮發出怒吼,空中,斯圖卡俯衝轟炸機發出嘶叫,把雨點般的炸彈投到蘇軍頭上。卡恰河與別利別克河之間,約200平方公裏狹長土地腥風血雨。德軍25裝甲師自亞伊拉巴什山蜂擁而下,順著卡恰河南岸向西高歌猛進,坦克發動機的煙霧甚至擋住了元首的視線。


  德軍13裝甲師從北麵殺出,沿著海濱向南推進,與自東而來的25師會合後,大部分裝甲部隊向南推進,把圍殲任務留給步兵,到日終時,已經隆隆駛過貝爾別克山穀,與三天來在高爾基要塞旁堅守的小股德軍會合。


  元首滿意地看著他的的傑作。兩河之間仿佛是一口巨大的大鍋,裏麵煮的是蘇軍95師、海軍陸戰隊8旅、步兵79旅,還有兩個團。獨立坦克團的幾十輛T34像尾巴上點著火的野牛一樣,發瘋般在戰場上橫衝直撞,把羅馬尼亞的捷克35撞得鉚釘迸出,把德軍坦克撞進溝裏。


  一輛蘇軍坦克神差鬼使地向半山崖開了一炮,在離元首幾米的地方炸響,鮑曼嚇得抱頭鼠竄,元首和冉妮亞一臉平靜,李德告訴她戰後查一下這輛坦克的來曆,它差一點改寫了曆史。


  這是元首的一廂情願。已經來不及查找這輛差一點要了元首命的蘇軍坦克的來曆了:兩輛隱匿在山崖下的德軍4號坦克迎上前,一輛坦克狠狠地撞了上去,T34炮口歪到一邊,德軍坦克後退,他的同伴在不到十米的距離內開炮,T34跳離地麵又重重慣下,從托帶輪下方冒出一股黑煙,乘員逃亡時被機槍掃倒。


  一輛德軍坦克退回原地,繼續藏匿,撞擊的坦克炮塔裏鑽出黑衣黑褲的坦克兵,都用手悟著頭,救護兵飛快地上前救護,往他們頭上纏上繃帶。


  坦克在決鬥,鋼鐵在碰撞,蘇軍坦克的76毫米炮輕而易舉地穿透德軍坦克,使之變成一支火炬,而早期德軍3號、4號坦克的75毫米反步兵炮,隻有靠近到100米時,才能在特殊部位打穿T34坦克的裝甲。


  這是一場獵狗與豹的對決,前者依靠豐富的經驗和戰術素養,後者依賴皮糙肉厚,到日落時,戰場上留下了35輛蘇聯新式坦克的殘骸,55輛德國坦克和18輛捷克坦克在燃燒。


  德軍132師、22師和50師步兵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把蘇軍趕到卡恰河南岸,然後所有炮,包括50毫米的排用步兵手炮都一齊開火,把尖利的怪嘯和熾熱的炮彈咂向蘇軍身上,起初蘇軍用迫擊炮還擊,在死傷狼藉中玩命地射擊,後來慢慢稀疏了,失去炮火掩護的蘇軍士兵像台球一樣狼奔豕突。


  一旦發現對方手裏沒有石頭,狗也就大膽地撲了上去。步兵衝上去打掃戰場了,一些蘇軍用刺刀、牙齒與德軍決一死戰,大部分已經忙著尋找白色的東西,從白毛巾到白床單。


  德軍坦克和步兵慢慢遠去,他們沿著三天前132師的路線進軍,李德一臉的意猶未盡,伸開雙手打了個懶戰,拳頭不小心輕咂在冉妮亞高聳的胸脯上。


  李德與冉妮亞再次站在山崖之顛,放眼西方,落日下一群海鷗追逐著蘇聯軍艦,仔細一看,那些海鷗不時投下成串的炸彈。飛機彈盡飛離後,守候在前方的十幾艘德國炮艇和羅馬尼亞、意大利巡邏艇一擁而上,像一群鬣狗圍攻獅子。


  鮑曼一直端著杯子觀戰,當麵恭維道:“我的元首,按照你的計劃,我們把蘇軍引誘出鋼筋混凝土工事,在野戰中大量殲滅了蘇軍。事實證明你比曼施坦因高明。您又一次為帝國和人民立下了豐功偉績。”李德咧了咧嘴,大手一揮,趾高氣揚地帶領大家下山,親眼目睹他的戰績。


  在副官和警衛們的翼衛下,元首走過架設的木橋,踏上卡恰河南岸,穿行在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硝煙彌漫、斷壁殘垣的戰場上。人的胳膊與馬的大腿躺在一起,鮮血潑灑在汽車輪胎上,染紅了德意誌第三帝國元首的靴子,留下更多暗紅色足跡。炸翻了多少遍的浮土下麵往往埋藏著人的殘骸,還有的陣亡者沉入卡恰河底,然後被水帶往黑海,成為魚蝦的美食。


  一輛燃燒的坦克突然爆炸,披掛在前裝甲板上的備用履帶迸飛,在空中劃了個完美的拋物線後,“嗵”地落在離元首腳下幾米的地方。鮑曼麵色灰白,海軍副官往後直縮,領袖衛隊的戰士們雨後打傘一般護衛到元首前麵。


  李德在一個足有4米寬闊的圓形巨坑邊停住腳,巨坑裏一片烏黑,周邊呈放射性的倒下無數的燒焦了屍體,地上是熔化後滾動的鐵水,再往外一些,是尚未燒盡的屍體,再往外,是更多的屍體,突然而至的熱浪把屍體上的衣服全部剝去,所有死去的人都象燒熟的大蝦一樣倦縮著倒在地上。空氣中飄浮著屍體的焦香,彌漫著金屬和橡膠刺鼻的燃燒惡臭。


  一隊隊俘虜從身邊走過,冉妮亞仔細辯認著他們煙薰火燎下烏黑的臉,她抓住一名排級指導員問道:“你見過莫斯卡廖夫嗎?”對方回答:“早跑了,向海邊跑的。”


  在元首的親自指揮下,德軍大獲全勝,付出的代價是2600人陣亡,包括561名羅馬尼亞人。防守馬馬沙伊鎮的一團德軍隻剩下66人,其餘900多人為帝國捐軀。


  反攻的蘇軍:一師步兵、一旅的海軍陸戰隊和一旅步兵、還有兩個團的坦克兵和步兵都灰飛煙滅了,13100人走向戰俘營,4201人永遠躺倒在這片了無生氣的荒蕪土地上,大約有一千人衝向西海岸,倉皇坐船出逃,其中之一是莫斯卡廖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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