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蒼山如海,殘陽如雪。
兩個師長麵麵相覷,從表情上看,對冉妮亞不再輕視。尤其是當陸軍副官說出冉妮亞判斷出蘇軍登陸方向後,兩人恭聽她下一步的安排,卻見元首雙手握緊拳頭,閉著眼睛自我陶醉:“這樣一來,兩個師的蘇軍就像掉進地窖裏的狼,不,他們不配稱狼。”
不過,讓一個女青年,尤其是外國女青年在他們麵前指手畫腳,畢竟讓高傲的德國軍官心中不爽,於是第25師師長想用一個專業性問題把她難倒:“參謀長先生——小姐,我想請教一下,坦克從你說的山坡上衝下去,會遇到近三米的坎,怎麽辦?”
不僅元首,連副官們也為她打抱不平,而黑社會老大幸災樂禍地望著冉妮亞,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下。
陸軍副官施蒙特挺身而出:“漢斯,有你這樣問的嗎?她畢竟是參謀長。”
師長笑眯眯地說,他絲毫沒有為難她的意思,是真心請教,說不上也就算了。
冉妮亞本不想回答應由一個駕駛員回答的問題,但被他的無理和傲慢激怒,心想,如果不向這些漢斯們露兩手的話,他們定然會看不起她。於是輕蔑地盯著師長:“讓我教教你,下坎時把火炮打向一側,向前火炮容易杵地,向後容易擔在陡崖上,然後你把緊握把,防止磕碰,車慢慢向前,車低頭時輕踏製動器,等車頭著地時猛加油,讓車體著地,迅速離開。明白了嗎?傻瓜將軍?”
少將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還是元首替他的師長解窘,又交待了些注意事項,與兩位師長握別。
漢斯少將緊緊握住冉妮亞的手,真誠地說:“假如師裏配備女參謀長,我第一個向元首要你。謝謝。”
冉妮亞儀態萬方地伸出手指,揮手告別。
希特勒對冉妮亞的表現很滿意,想誇獎兩句話到嘴邊卻變了味道:“在戰地指揮官麵前你怎麽老跟我搶著說話?”
冉妮亞:“對了,我正想問你呢。”
李德:“我是元首。”
冉妮亞:“我是元首的秘書——”
“兼情婦。”看到周圍沒人時低聲補充道。
……
蘇軍95步兵師在河邊蹣跚了一整天,到傍晚時才衝破德軍132師一個團的阻擊,在馬馬沙伊與埃斯基埃利之間衝過卡恰河,坦克繞過馬馬沙伊鎮,前出到海濱,就是說,扼守在馬馬沙伊鎮的德軍一個團被包圍了。
卡恰山崖上的人緊張地俯視著腳下的戰鬥,李德腦子飛快地運轉著,他犯難了:敵人雖然前進了十五公裏,後衛還在貝爾別克山穀,海軍陸戰隊8旅和獨立坦克團遭遇堅強阻擊,在河邊裹足不前,目前鬥誌昂揚,現在還沒到反攻的最佳時機。
但是如果不反攻的話,眼睜睜看著德軍一個團被圍殲,而且每拖延一小時,滯留在敵後的小股德軍就多一份危險。
冉妮亞和副官們屏氣凝神地望著他,就連鮑曼也站在望遠鏡前,笨拙地轉動著鏡筒。
斟酌再三,他下定決心,告訴大家沉住氣,同時讓施蒙特轉告曼施坦因,讓他命令北麵的羅馬尼亞摩托化步兵旅連夜向馬馬沙伊進發,給德軍解圍。
“連羅馬尼亞人也出動了,蘇軍肯定以為我們沒有兵力了。”他如此解釋。
李德還命令步兵22師撤過卡恰河,向當前敵人示弱。他滿意地看到22師乘著夜色衝向敵人,虛晃一槍後快速撤退,沿途還留下了許多鋼盔、槍枝、背包等,造成落荒而逃的假象。
蘇軍海軍陸戰隊8旅和獨立坦克團向卡恰河乘勝追擊,意外地發現昨天冰凍的河麵流淌著碧綠的河水,原來,喬特卡拉鎮有座食鹽倉庫,德軍步兵22師按照元首的命令,在冰麵上撒上了一層鹽,冬日照耀下,冰層融化了,成了抵禦蘇軍進攻的天然屏障。
第二天淩晨,羅馬尼亞騎兵突然出現在馬馬沙伊鎮北郊,蘇軍壓根沒把羅軍放在眼裏,決定好好教訓一下這些“德國法西斯的走狗。”
蘇軍步兵先發製人,口中高喊著“烏拉,”潮水般撲向羅軍。雙方隨即展開了一場中世紀般的搏殺:羅軍騎兵抽出鋒利的馬刀,策馬出擊;蘇軍步兵排著整齊的隊列,步槍上好了雪亮的刺刀,殺向羅軍騎兵。一時間,小鎮北麵殺聲震天。戰至中午,羅軍第1裝甲團趕到,羅軍才擋住蘇軍的反擊。
下午,羅軍步兵團以1個坦克團為先導,向馬馬沙伊鎮發起進攻。羅軍坦克剛剛前進不久,對麵陣地上就閃起一道道光暈,蘇軍密集的坦克炮火像雨點般襲來,轉眼間羅軍20餘輛捷克製35輕型坦克便被接連命中,坦克團團長當即斃命。
在卡恰山崖的海洋水文站,炮兵觀察站為元首構築了一處觀測站,觀測站位於半山崖間,可以避開敵人的轟炸和炮擊,通過一條天然岩洞與指揮部連接。元首整天呆在這裏,目睹硝煙彌漫的戰場。
馬馬沙伊鎮就在腳下三公裏以外的地方,這天大部分時間刮著東南風,不僅槍炮聲,就連雙方的喧囂也清晰可聞。
擊退羅馬尼亞的進攻後,一個營的蘇軍又向小鎮發動進攻,一麵紅旗迎風招展,上麵寫著“裏加英雄營”幾個大字,為首的一個營級政委一手拿著話筒,一手揮舞著手槍作戰前動員:
“裏加英雄營的同誌們,你們在1940年占領了裏加,眼前的這座小鎮根本擋不住你們的步伐。為了俄羅斯母親,為了斯大林,為了受奴役的人民,前進!”
“烏拉——”戰士們在那麵紅旗的引導下,一氣衝過了德國人的塹壕,李德懊喪地看到,德軍士兵像小雞一般撲打著翅膀,連滾帶爬地跳進第二道塹壕,然後胡亂抓起衝鋒槍掃射一通,扔掉槍接著往後跑去。
李德用拳頭擊打著大腿:“冉妮亞,你瞧見那些豆腐兵了嗎?我真想帶著你衝鋒。你怎麽了?”他迷茫地看著輕輕抽泣的她。
冉妮亞很快擦拭掉淚痕,定了定神,把他的目光引向山下。
那些逃散的豆腐兵們不再後退了,豆腐兵馬上變成了鐵皮兵:德國兵從靴子裏抽出手榴彈扔向近在咫尺的追兵,乘著炸起的煙塵,用手中的武器凶狠地射擊,一個德軍士兵麵向機槍手跪下,機槍手把通用機槍放到他肩膀上,向蘇軍噴出一串串火舌,動作之快令人眼花繚亂。接著兩軍糾結在一起,展開近身肉搏。
在蘇軍的兩側,那些麥草堆動彈了,從中衝出了一輛輛坦克,蘇軍馬上受到三麵夾擊,掉換了角色,幾分鍾前氣勢洶洶的進攻者急速後退了,後麵留下成片的屍體。
令人難以置信的畫麵出現了:蘇軍營級政委奔向一個機槍組,舉起大喇叭厲聲喊叫起來了:“戰士們,不準後退一步,一步也不許後退,蘇維埃不能容忍懦夫和叛徒。回去,不然開槍了。”
李德懵了,冉妮亞一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另一手遮擋住眼睛,仿佛此舉能化解兩千米外悲劇的發生。
蘇軍士兵們沒有理睬,逃跑還在繼續。無力製止逃跑的幾個軍官揮舞手槍跑向營級政委,政委向空中開了一槍,用歇斯底裏到失真程度的聲音嘶叫:“向祖國的叛徒和懦夫開火!開火!!開火!!!”說完率先把跑到跟前的戰士打倒在地。那名戰士睜大眼睛望著向自己開槍的同誌,向前伸出手遲遲不願意倒下,直到亂槍齊放,才不甘心又無可奈何地倒地,眼睛怒視著煙霧彌漫的天空。
馬克沁重機槍像風吹落葉一般,把跑到眼前的蘇軍士兵一片片掃到在地,一些士兵還緊握鋼槍,另幾個士兵臨倒地前,把上了刺刀的槍擲向對他們無情開火的機槍,但終究改變不了罪臥沙場的命運。
蒼山如海,殘陽如雪。海就在他們左邊幾百米的地方,殘陽很快被烏雲籠罩,繼而飄零起片片雪花。冉妮亞朱唇微啟:“這個牲畜。”
元首愕然:“你罵誰?”他快速看了眼下麵:“你認識他?”
“他就是莫斯卡廖夫。”冉妮亞胸脯急速起伏著,咬牙切齒地說。
這樣的情景多次重現:大批蘇軍向敵人衝鋒,身後馬上擺上督戰隊的機槍。當進攻受挫的蘇軍後退時,受到自己人的無情掃射。
“也許我不應該取消《政治委員命令》”元首臉上變幻莫測。
雪越下越大,雪花遮擋了視線,掩沒了屍體,以及圍繞屍體發生的一切罪惡。李德一臉陰沉地回到指揮部,一股冷風侵透身髓,他大罵值班參謀沒有加煤,罵完後才看到爐火燒得通紅。他看誰都不順眼:施蒙特獨自在推演兵棋,他嘲笑這是紙上談兵;
海軍副官捧著一本美國小說《飄》,他賣弄說:“這是美國女作家瑪格裏特?米切爾寫南北戰爭的,什麽飄不飄的。”他把書甩開。
“你老跟著我幹什麽?”他對冉妮亞說,後者默默地把藥片和水遞到他手心裏。
他試圖找鮑曼的麻煩:“你整天睡覺,不覺得腰咯得慌呀?”鮑曼反過來問冉妮亞:“你把元首怎麽了?他怎麽看誰都不順眼,我睡覺妨礙你們了?”
元首討了個沒趣,無精打采地獨自睡覺去了。
第二天一早,嘈雜聲把他驚醒,不是來自戰場,是從門口傳來,烏克蘭鄰居的聲音。
水文站附近住著幾戶漁民,元首衛隊把他們控製起來了,有個大嬸每天送來酸牛奶,但昨天他下令不再收俄國人的東西。
施蒙特進來報告:“格留莎大嬸給你送來了酸牛奶,我們不收,她便與我們吵起來了。”
“把她趕走。今後你們跟俄國人少來往。”昨天蘇軍督戰隊向自己人開槍的情景曆曆在目,李德突然心生厭惡。
“等等。”冉妮亞從隔壁披衣進來了,奇怪地問道:“你不是挺喜歡吃她做的酸牛奶嗎?”
不知為何,她一出現,元首心裏就靜下了一半:“那好吧,不過你最好試試。”
冉妮亞出去一會兒回來了,後麵跟著那位烏克蘭大嬸,還領著她5歲的小孫子,她顫抖著拿出一根銀針放進酸牛奶裏,片刻後抽出來,瞥了德國人一眼:“瞧,沒毒。”
冉妮亞接過碗挖了一勺子放進嘴裏,咂巴了幾下後給元首,注視著元首吃完,他覺得今天的酸牛奶淡而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