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關亡婆
第三十章 關亡婆
見我要走,老人話音一急,一句話沒說出來,竟又大聲咳嗽起來。我一時不忍,可想到何老,心下又是一狠,自想我態度惡劣一些,也就把他嚇走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這人也太不會說話。什麽印堂發黑,什麽兩眼無神,我不知道有多好,你要是在這麽胡言亂語亂加誹謗,就算你是老輩,可別怪我不客氣。”
說著,我便凶神惡煞的轉身,這樣的言語配上這樣的表情,我自己都快信了。
可當我轉身時,卻愣住了。這時的老者已經取下了自己的灰袍,灰袍下,是一具滿頭白發,瘦弱不堪的身軀,四肢就像幹癟一樣,一層薄薄的皮囊緊緊貼著骨頭。就算用皮包骨來形容,也一點兒不為過。
更讓我吃驚的是老人的麵容,皺巴巴的臉上麵無表情,鼻梁和嘴唇之間,掛著一個閃閃發亮的銅環,而鼻梁之上,一雙眼睛空空蕩蕩,竟是連眼珠都沒有,眼皮深深陷在兩個凹陷的眼眶中。也是在這會兒,我才發現眼前的老人,竟是個婆婆。
而此時,這神秘的灰袍老婆婆,正撇著頭,似乎在很認真地聽我說出的話。
見這一幕,我竟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老人的樣子在我看來就是很孱弱,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似乎聽出了我話裏的敵意,老人的反應倒是出乎我的意料。隻見她吃力的在懷中不斷翻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從那汙漬遍布的灰袍裏拿出了一個帆布包,一個棕色的帆布包,就跟老人的灰袍一樣,不知沾染了多少年月的汙垢在裏麵。
“小夥子,婆婆這裏有塊玉佩,你拿去好好兒戴在身上,相信能幫你不少。”
說完,就欲將玉佩放在地上。
我定了定神,發現那是一塊青紫色的橢圓形玉佩,玉佩我見過不少,可青紫色的玉佩卻是從未見過,可還不待眼前這婆婆將玉佩放在地上,我就已經趕忙出聲。
“玉佩我這裏自己有,所以就不勞煩婆婆了,還請婆婆把玉佩收回去。”
既然決定了不再連累他人,我又怎麽會收取別人的東西,就算那玉佩真的對我有用。可我不想拿了玉佩後,這婆婆在今天,或是明天,無緣無故死去。
我的話音一落,這神秘的婆婆先是一驚,隨後竟是將手裏的玉佩鄭重包好,重新放回帆布包。看到這裏,我心下一落,這樣的結果,正是我心裏所想。
“小夥子,你說那玉佩,可以讓婆婆摸摸看麽。”可隨即,這婆婆的要求就讓我為難起來,我哪兒有什麽玉佩,小時候白院長送的護身符早在之前就徹底消失了。我一時不知怎麽回答,正慌亂間,我忽然想起了那突然出現在我脖子上的黑漆漆石塊兒,反正這婆婆看不見,讓她摸摸應該沒事兒。
這麽想著,我就向前走了兩步,蹲下來的同時。把胸前的黑色石塊兒交到了婆婆手裏。
剛才離得遠時,還不覺得婆婆身上的味道有多難聞,隻覺這樣的味道很熟悉,此刻離得近了,才發現這味道已經不能用難聞來形容了,明顯已經到了刺鼻的地步。我趕忙用手輕輕地捂住自己口鼻,任由婆婆揉捏著我遞到其手心裏的黑色石塊兒。
我的心裏還是有著一些不靠譜的,畢竟那看起來隻是一個石頭碎片,上麵雖說沾染了不少黑漆漆的汙垢,可無論怎麽看,也沒什麽出奇的地方,還好婆婆看不見,若是能看見,我反倒不敢拿出石塊兒來了。
婆婆一直很平靜,拿到石塊兒時,就不停地揉捏把玩著。過了好一會兒,我實在有些受不了婆婆身上的味道,就催促到:“婆婆,我還有急事兒呢,麻煩您快一些。”
就像沒有聽到我說的話一般,慢慢的,我發現這婆婆的臉色竟緩緩凝重起來,不過眨眼的功夫,這絲凝重又化作驚疑。隻見她輕疑一聲,竟是“噗”的一聲,吐了一口口水在手裏,接著又在石塊上反複摩擦。
我嘴上想說什麽,可想到對方年歲已大,還是閉上了嘴。可我驚訝的發現,隨著婆婆的反複摩擦,那原本黑漆漆的石塊兒竟是開始變幻起來,在太陽光的照耀下,一絲血紅色亮光從石塊兒內部透射而出,竟讓我覺得很是刺眼,也就是這時,婆婆那拿著石塊兒的手,竟是發出陣陣嗤響,就像她拿著的不是石塊兒,而是一塊燒紅的烙鐵。
“這,這是。”似乎受不了石塊兒上傳出的驚人溫度,婆婆猛地鬆開手,那在她手裏已經變得血紅的石塊轉瞬彈到了我的體恤上。剛才的一幕我看的清清楚楚,心想這可算完了,來不及躬身,石塊兒已經是隔著體恤,緊緊貼在了我的胸口上。
預想中的刺痛並沒有傳來,我輕疑了一聲,忍不住用手去輕輕戳了一下血色石塊兒,發現不僅不燙,反而透著絲絲涼爽。可剛才我明明看到婆婆的手。
我把目光移到了婆婆剛才摩擦石塊兒的手掌上,我猜的沒錯,婆婆的手上現在都還殘留著被灼燙過的痕跡。
婆婆縮了縮手,那本就瘦弱佝僂的身子,竟是在緩緩顫抖。這樣一來,她的身軀就顯得更羸弱了。
“血,血靈精。”
似乎還沒從剛才的震撼中回過神,婆婆嘴裏不停地念叨著這三個字。我有些摸不著頭腦,眼前的一切,似乎有些違反常規,可仔細想想,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還能用常規來形容麽,想到這裏,我也就沒有多話。見婆婆手掌已是無礙,就想找個借口離開。
“有血靈精護著你,老婦也就不再說什麽,至於老婦的玉佩,在此物麵前倒是有些班門弄斧了,小夥子,你最近會有一劫,此劫過後,是龍是蟲,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我還沒開口,這老婆婆已是起身,頗為麻利地套上灰袍,杵著拐杖,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思索良久,我還是覺得應該謝謝她,不管對方嘴裏說的東西是真是假,都不在重要,想到這裏,我望著逐漸遠去的佝僂背影,輕喝一聲問道:“還不知道怎麽稱呼婆婆。”
午時的太陽正烈,灼日下,灰袍老婆婆的身影隻剩一個小點兒,一句話也從對方嘴裏虛無縹緲的傳出,話音雖輕,可這句話一出,燥熱的空氣卻徒然冷冽,原本悶熱的我也如墜冰窖。
“小夥子不用拘禮,叫我關亡婆就好。”
關亡婆,我怔怔立在原地,那種渾身冰寒的感覺依舊強烈。
關亡婆,我不停念叨著這個名字,一些幼年的記憶,我不願想起的往事,也如潮水般,洶湧向我湧來,將我淹沒。
關亡婆,也稱下陰人,據說她們能讓死去的鬼魂附著在某一人身上,從而得到死人生前的某些行為,也稱引魂。
我記得小時候莊裏有個特別凶的女人,全莊的孩子都怕她,可有一天她卻莫名其妙的死了。當時村裏就有人請了關亡婆來引魂,當時因為找不到媒介,也就是讓鬼魂停留的身體,最後那家人出高價,就讓我們莊的李寡婦去了。
我到現在都記得當時的情況,那時我的母親還沒死,原本她也想去,不過卻被七爺爺給罵了回來。
引魂的當天全村人都在,我們一群小孩子為了湊熱鬧,也起哄地爬上了屋頂。可他們都不願跟我一起,我也就自顧自的和猴子費力地爬到了一個破土堆上,聚精會神地盯著前麵。
可能那次引魂,看的最清楚的就是我們這群小孩兒了吧,但也正是因為這次引魂,我們全村四分之三的小孩兒都嚇得兩天不敢吃飯,恐怖可見一斑。
我深深記得當時的李寡婦,被五花大綁地綁在一根梁柱上,而她身前,三排白蠟燭還沒點燃,圍著她靜靜立在那裏。在她兩側,分別是兩個麥稈編成的稻草人,稻草人穿著一身花衣裳,頭上也貼了五官,塗抹了厚厚的一層粉底和腮紅。而關亡婆,則穿著一套不合身的花衣服盤腿靜靜坐在李寡婦身前。
過了近一個多鍾頭,關亡婆看了看天色,尖利的嗓音破口而出,說陰時已到。準備引魂。
村裏走出了要引魂的那家人,他們排著隊上前,一一點亮了李寡婦身前的蠟燭,並把稻草人扶正後擺好。不知是不是錯覺,那時的我竟然發現李寡婦的臉不知什麽時候變了顏色,一臉的蒼白,毫無血色,而臉頰兩側,又像是塗抹上了厚厚的腮紅,恍惚間,竟然跟她身旁的稻草人那張臉,一模一樣。
這個時候已經有小孩子因為害怕而想離開了,可爬上房頂的時候天還沒黑,這會兒天色已經快到不見五指的地步,月亮也躲在厚厚的雲層裏不肯出來。大人們都聚精會神地盯著李寡婦和關亡婆,誰還有心思來管我們這群小孩兒。
引魂終於開始了,隻見關亡婆跳著一套怪異的舞蹈,嘴裏一直在喃喃自語,因為隔得遠,我並沒有聽清她嘴裏說的到底是什麽,也不想聽清,因為我發現自從她開始跳舞以後,這周圍的氣氛,就全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