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幽冥婚約
第二章 幽冥婚約
隻看了一眼信封，就知道存了不少年頭了，拿在手裏感覺紙張很脆，似乎一用力就會變成粉末。
我疑惑地看了三叔一眼，不太明白是什麽意思，難道是爹媽留給我的信？三叔自顧點了一根煙，狠狠地抽了一口，煙頭忽明忽暗中顯得他更加蒼老。
“全兒，這是你七爺臨死前交給我的，說是你祖父在世的時候偷偷交給他保管的，這件事情連你父母都不知道。”三叔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的肌肉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然後很不自然地咳嗽了兩聲。
這是一個人言不由衷的典型表現，三叔是個直性子人，最不擅長說瞎話，竟然連他都有事情要隱瞞我，這其中的蹊蹺肯定非同小可。
我假裝沒注意到，也輕咳了一聲，仔細端詳起信封。
信封除了老舊之外並沒有其他異常，上麵有幾個淡淡的字跡，還是用繁體字寫的，讀起來好像是“佳偶天成”。
我看了一眼三叔，他沒說話，示意我自己打開。
有生以來第一次收到信件，但我卻高興不起來，反而覺得一個巨大的陷阱正在等著我。
更何況是祖父留給我的，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因為父母生我之前，祖父就因為一場大病去世了，他怎麽會知道有我這麽個孫輩？
還是說他老人家隨便開了玩笑，農村人的腦洞沒那麽大！
“三叔，我能拆開？”
三叔點了點頭，我注意到他輕輕地把臉扭到一邊，似乎不敢看。
信封很薄，裏麵應該也沒有太多東西，我一咬牙撕掉了封口，從裏麵扽出一張薄如蟬翼的印花信紙。
手指突然一疼，好像被圖釘紮進去一樣，我一哆嗦信紙從手中滑落出去！
我本能地去抓，信紙卻輕的如同羽毛，又害怕把它弄破，三抓兩抓飄到了桌子上七爺的遺像上。
薄薄的信紙，如同給相片蒙上了一成毛玻璃。
我尷尬地看了一眼三叔，伸手去拿信紙的時候，不由心髒劇烈的跳動了幾下，差點沒從喉嚨裏竄出來！
信紙後麵，照片上七爺的臉變得十分扭曲，兩個眼睛通紅，呲牙咧嘴地看著我！
我猶豫了一下才把信紙捏到手裏，照片依然是七爺很平靜的表情，莫非我看錯了？
檢查了一下手指，原來撕開信封的時候被紙割傷了，捏信的地方出現了一個淺淺的血指印。
我沒敢告訴三叔，刻意用信封遮住沾血的地方，湊近燈光明亮的地方看。
“劉李聯姻，當堂締約，後世子孫，同心永結……”
雖然是繁體字外加文言，粗讀一遍還是能夠看明白這壓根就不是什麽信，而是一紙婚約！
目光掃到“訂婚人”的位置，清清楚楚地寫著“黃倩兒”三個字，而男方的位置還是空著的。
不對，我突然覺得信紙有些異常，轉身背對著三叔，幾乎把眼睛貼在上麵觀察。
信紙裏麵如同有脈絡一樣，一條紅線從我血指印的位置向“訂婚人”的位置流動，而原來的血指印慢慢地褪色、消失。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我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分明是我的血液匯集到訂婚人的位置，而我的名字也漸漸地浮現，眨眼之間的功夫而已，“劉全”兩個血紅的字赫然與“黃倩兒”並列！
黃倩兒，劉全！
婚約時間上寫著“大清宣統二年庚戌年三月……”，粗算起來，這紙婚約是一百多年前簽訂的。
這次我的手沒有感覺到疼，但從內心湧動出的恐懼，讓我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冷顫！
緊張之下，手指隻是稍稍一用力，信紙就瞬間變成了細細的紙灰，在七爺房間裏飄舞起來，耳邊似乎有人輕聲地歎口氣，但聽起來卻充滿了滿足！
似乎一個期待已久的心願，終於完成了！
“全兒，怎麽了……”
三叔見我背對著他發愣，戳了我一下後背，雖然知道是三叔，可我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我趕緊把信封疊起來，假裝信已經收起來了。
“三叔，多謝你把信給我，也謝謝你跟七爺爺這麽多年照顧……”
我雖然是想岔開話題，但話卻是發自肺腑，可三叔聽我這麽說，表情卻顯得很不自在。
他躊躇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說：“今天是我爹頭七，我得守靈到天亮，讓你嬸子給你安排個地方，先睡下，辦完喪事之後再談。”
住在三叔家是最好的選擇，我並不介意自己家殘破，而是怕村裏人再拿我出氣。
三叔的媳婦是一個地道的農村婦女，身材很瘦弱，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臉上露出很生怯的樣子，把我領到西屋之後就趕緊離開了。
看來，她也沒少聽說關於我的傳聞。我不由地歎口氣，雖然我出生在這個村子，但它給我的陌生感遠超過外麵的世界。
耳邊同時傳來了又一聲歎息，很輕，但我絕對沒有聽錯。
我以為有人在窗外偷聽，趕緊站起來張望，三叔的院子並不大，掃視了一圈並沒有什麽人。
我正納悶的時候，三叔抱著一大堆紙錢走到靈棚下，悶不做聲地跪在七爺的棺材前麵燒紙。
紙錢是自己動手鉸的，內方外圓，形似銅錢，據說剪得越好在下麵就越流通。
難道剛才是三叔發出的聲音？不對，那個聲音，分明是一個女子。
我拍了拍自己的耳朵，沒感覺出什麽毛病來。
說起來，我從進門到現在還沒有給七爺燒過紙，反正睡不著，幹脆陪著三叔一起守靈吧！
可我走出房門的時候卻愣住了，三叔不知道什麽時候換了一身衣服。
換衣服並不奇怪，可這件衣服有點不合時宜……分明是一件鮮紅色的對襟唐裝，上麵是白色絲線繡的牡丹花，看起來非常喜慶。
而且，他也不是跪在靈堂前麵，而是盤腿坐著，一張張地整理那些紙錢。
我走上近前，輕咳一聲，叫了聲“三叔”，可轉過頭的卻是另外一張臉。
和棺材前麵擺著的遺像一模一樣的臉！
“七爺爺！”
我失聲喊了出來，兩條腿頓時軟的挪不動窩！
七爺爺一身喜裝，臉上的表情如同畫出來的一樣僵硬，慢慢地向我伸出一隻手，把一疊紙錢遞到我麵前。
“全兒啊，七爺爺隨的禮金！”
他的嘴巴沒動，隻是嘴角咧了咧，整張臉立即就歪斜的厲害。
七爺爺的手幹枯萎縮的厲害，好像是脫水的雞爪子，紙錢從他的手裏麵滑落，風一吹嘩啦啦作響！
頭七，回魂夜！七爺爺真的回來了？
說實話，我一直很感激七爺對自己的照顧，可他已經去世了，陰陽相隔，幽冥和人間是兩個世界，突然間遇見他回魂，沒有尿出來已經不錯了。
我哆哩哆嗦伸手去接那一疊紙錢，突然一個旋風從靈棚卷出來，七爺爺的遺像如同一個飛盤一樣，狠狠地砸在了他自己的頭上。
我看到了什麽？
一身紅色喜裝的“七爺爺”臉皮開始剝落，好像是寺廟裏泥胎臉上的粉漆，裏麵露出來一個完全陌生的臉。
他的五官已經完全擰把在一塊，在鼻子的位置向外突出，下巴也“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完全風幹的舌頭垂在脖子上。
七爺爺的遺像砸在我的手臂上，我的手也如同觸電一樣縮了回來，耳邊同時傳來了一個熟悉而嚴厲的聲音！
“全兒，趕緊跑，離開劉家莊！”
遺像掉在地上正麵朝下，似乎向上掙紮了兩下，就不動了。
我驚恐至極，對麵的人已經衝了過來，用雞爪子一樣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狠命地往門外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