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祥之人
第一章 不祥之人
我叫劉全,名字不怎麽高大上,可有個名字我已經很慶幸了。
因為,我是個沒人敢要的孤兒,一個不祥之人。
我剛記事兒的時候就沒了爹,媽還沒來得及改嫁,就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被山洪卷走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唯一的親人是大姑,她接到信之後來收養我,半路上出了車禍,據說她鬼使神差的把頭探出汽車,腦袋被迎麵的汽車掛掉了。
七歲那年村子裏來了個算卦的瞎子,一摸我的腦袋,嚇的攤都沒收就逃出了村子。
再後來,村子裏撫養我的幾家人陸續都遭到不幸,就再沒人敢收養我。
我也從那個時候被視為“不祥之人”,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差點沒餓死到家裏。
劉家莊最年長的七爺做主,十歲那年把我送到了A市的孤兒院,這才算安頓下來。
可我天生孤僻,在孤兒院也沒人搭理我,逢年過節的時候想回來看看七爺,也被村裏人阻止了。
三年前,我離開孤兒院獨立謀生,一直一個人生活。
我很奇怪七爺爺的信是如何送到的,離開孤兒院以後,就和所有人中斷聯係。
可早上打開門,信封就在門口。
總算是有了親人的音訊,這是我離開十年之後第一次回到劉家莊。
我對村子裏大部分人都沒好感,不是為了見見七爺,我是絕對不會回來的。
其實,這些年我也很鬱悶,找了不少大師算命,都說我生辰八字挺好,摸骨的也說我大富大貴,和尚、老道、尼姑問了一遍,都說我命裏沒什麽大劫大難。
可為什麽就這麽“不詳”?
進入劉家莊地界以後,我下車步行,不斷地咒罵這條破路。
我也覺得奇怪,這麽多年了,這條破路都沒有人修修?
進來的時候我發現,連村子的界碑都和小時候沒有任何變化,隻是上麵的字更加模糊不清。
這次能回來,是因為三天前我收到了七爺的一封信,一張殘破的黃紙上就寫了五個字:速回劉家莊!
字是毛筆寫的,具名是七爺,這讓我心裏踏實不少。
或許時代進步了,村民們思想也開放了,能夠接受我這個“不祥之人”了。
五點多,山裏的光線就暗淡下來了,不少人家已經亮起了燈。
劉家莊很偏僻,我看了看手機,信號微弱的不滿一格,想先打個電話通知一下劉三叔,又想了想還是算了,既然回來了就直接去他家。
劉三叔是七爺的兒子,我在孤兒院的這幾年,偶爾會收到他寄來的錢和物品。
剛走進村子,我就聞到空氣中彌漫的一股特殊的味道,不由得皺了下眉頭。
那是燒紙散發出來的,還混雜著一股牛油蠟燭特有的味道。
除非死了人,才會有這種味道出現。
村子裏在辦白事兒嗎?我左右張望了一下,雖說天快黑了但也不至於一個人也沒有吧,而且所有人家裏靜悄悄的,若是辦白事應該請吹鼓手的。
沿著泥濘的村路向三叔家走去,轉彎的時候,一個肉乎乎、黏糊糊的東西差點把我撞倒在地。
竟然是個人,個頭不足一米五,體重起碼三百斤,他走的滿頭大汗,顯然很不滿意被我擋路了。
我很尷尬,離開這麽久,記憶力實在想不起這個人。
可他抬起頭的時候,我看到他鼻子上那顆獨一無二的大黑痣,而他也張大嘴巴看著我。
這不是猴子嗎?!
小時候最好的玩伴,即便在我被全村人孤立的情況下,也偷偷摸摸給我送東西吃的好兄弟。
全兒?
猴子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瞬間的驚喜之後就變成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眼神,他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猴子,我啊,你忘了?
我結結巴巴地解釋,絞盡腦汁地回想童年中的事情,想要證明自己的身份。
可猴子突然發瘋了一樣跑了,他肥胖的身體看起來如同一個撒氣的氣球。
我一時間血都湧上了腦門,這麽多年的委屈、憤怒、內疚等複雜的情感一瞬間塞滿了大腦!
站住!
我甩掉行李,也在後麵拚命地追,想要問個明白!
就這樣我徑直地跑進了三叔家裏,看見猴子在院子中間坐著,臉色蒼白,哇哩哇啦地在跟身邊的人說著什麽。
當我進來一瞬間也是愣住了,全村子人,齊刷刷地站在三叔家不大的院子裏!
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木停在北屋客廳,門前放著一個火盆,黃紙在火苗中跳動著,四周彌漫著一縷縷紙灰。
七爺的黑白遺像就擺在棺材前麵,在牛油蠟火頭的照射下,整張臉顯得很詭異。
可是更詭異的是村子裏的人,我進來的一瞬間,他們如同看到了一個怪物,即憎惡又害怕,幾百雙眼睛集中到我的身上,如同幾百個錐子!
一股無名的恐懼在我心頭彌漫開來,甚至開始懷疑,這一切是個圈套!
一個肥胖的中年婦女打破了壓抑的瓶頸,她幾乎是爬到猴子跟前的,舉起手毫不留情地抽了猴子兩個耳光,嘴裏還不幹不淨地咒罵著。
我聽的出來,其實她是在罵我。
村民中發出一陣騷動,幾個男人一臉冰霜,紛紛從身邊抄起棍棒磚頭一類的東西,但他們沒有一個人靠近我。
我感到一陣悲哀,那種不該存活在世界上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幹脆閉上眼睛,要殺隨便吧!
“嘩啦——”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七爺的遺像突然從棺材上掉了下來,把火盆砸翻了。
燒紙灰滿院子飛舞,如同是無數黑色殘破的蝴蝶!
我再次從所有人的眼神中看到了驚恐,那個沉重的燒紙盆滾來滾去,在院子裏畫了個圈,最終停在了我的麵前。
裏麵汙漬斑斑,看來燒了很多天了,紙灰抖落幹淨之後,我分明在盆地看到兩個清晰的字:劉全!
火灰一閃,字跡就消失了,難道是七爺在叫我?鼻子一酸,眼淚嘩嘩地流了出來。
我“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對著黑漆漆的棺材磕了三個頭,說,七爺爺,我回來看你了!
一雙大手把我攙扶起來,是三叔,他手裏拿著一個黑色的木匣,顯然是從外麵剛回來。
三叔一臉慍怒看了看院子裏的人,吼了一句,都回吧!
三叔當過兵,中氣足,一嗓子震得整個劉家莊都哆嗦。
村民離開時看我的眼神,如同一群快要餓死的人看到了酒席,恨不得撕碎我!
三叔才四十多歲,卻已經蒼老的不成樣子,除了眉宇間的一股正氣之外,整個人都顯得很頹廢。
他把七爺的遺像重新擺好,示意我跟他到房間。
七爺的房間我很熟悉,一股劣質的卷煙味道,桌椅床窗都不知道是什麽年代的老古董了,主人離去它們也都蒙上了一層灰。
唯有桌子上一張陳年照片還算幹淨,是七爺坐在北屋客廳的拍的,而現在,他人卻躺在北屋客廳了。
“全兒,怎麽突然回來了?”三叔掏出一根煙點上,很快整張臉都彌漫在嗆人的煙霧中。
我記得三叔是不抽煙的,可能是心情問題吧!可他的問題又讓我感覺很奇怪。
我拿出信封,恭敬地遞給三叔,說,“是七爺寫信讓我回來的啊!”
三叔一愣,有點懷疑地接過來,臉色刷地就變了!
“今天是你七爺的頭七,這封信絕對不是他寫的!”
我也感到後背有點發涼,這才意識到,拿黃紙根本就不是信紙,是燒紙!
三叔把信收好,一根煙也抽到了頭,用一種很複雜的語氣說,“回來正好,你不回來我也要去找你。”
“三叔,出什麽事兒了?大家夥怎麽對我……”
三叔擺擺手,讓我不要再問下去了,而是遞過來那個黑木匣子。
我早就注意到了,從三叔一出現,這個黑木匣子他就寸步不離的守著。
而現在被交到我的手裏,三叔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
“打開吧,全兒!”
不知道這匣子是什麽木料做的,通體漆黑,還散發著一股怪怪的香味,手觸摸在上麵的感覺,如同摸著人皮。
打開之後,裏麵又是一個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