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在裏麵啊,你怎麽來了?”靳璟站了起來。


  “你來了,店裏怎麽辦?”李智傑皺了皺眉。


  “哎呀,我找隔壁的人幫忙盯了一會兒,打電話沒人接,我這才跑了來。”


  “什麽事啊?”靳璟往前走了一步,拉住穆佳問了問。


  “我找英哥。”她顯然不願意和靳璟多說。


  “你怎麽不找英晨?”李智傑拉住她,“你也往醫院來,隻能讓英哥休息不好。”


  “你別在這裏振振有詞的,平時就知道吃,關鍵時刻一個也靠不住!”穆佳有些怒氣,“裴英晨也是一樣,從她來到現在,哪個簍子不是她捅的?”


  “別吵了,”靳璟看了她一眼,“你還是進去說吧。”


  陶冶一直沒說話,隻是坐在長椅上,眼神渙散地看著周圍的人來來往往,這些話,他聽著恍惚,並沒有聽進去。隻是穆佳一到,他才仿佛感到了什麽。


  陶冶顫顫巍巍地,扶著牆站了起來。


  穆佳已經進到病房裏了,她直接走上前,還有些氣喘籲籲,問向裴英秀:“安然那邊催著付尾款,我拖了半天,好像不能延期了,他要得急,我這才來問問你,怎麽辦。”


  “是嗎。”裴英秀的聲音有些低低的發沉,“不是說好了嗎,用我總賬的錢付給他。”


  “是這麽說,可是這樣的話,我們的周轉會不會出問題啊。”


  “先付錢吧,要是去借貸,恐怕會更糟。你告訴他,明天就付給他。”


  “我覺得,安然要得太急了點,一開始他可不是這樣的。”


  裴英秀笑了笑:“算了,他也有自己的事情,可能需要用錢吧,我們給他就是了。”


  “我知道了,可是……”穆佳莫歎了口氣,“等你好起來,還是趕緊回來吧,你不在的這些日子,感覺都要亂套了。”


  “哪有那麽嚴重?”裴英秀歪過頭去,“你是太過擔心了。”


  “行吧,我也不說什麽了。”穆佳站起來,撇了下嘴,“你好好養傷,這些事情,就讓我們代勞然後向你匯報吧。裴老板。”


  英秀閉上了眼睛,腦海裏亂糟糟的,從出發去音城,到拿了團體冠軍,再到單項賽的重傷,回來後,又是星河之隅的各種事情,他覺得自己身心俱疲,一應的種種,再也不願去仔細想了。


  可是,一味的不去想,更不是問題。裴英秀覺得自己好似一個陀螺,晝夜不息地轉著,隻是從一個廣場,轉到了另一片空地。


  從來都沒有像這樣累過。可即便如此,裴英秀心裏明白,自己隻是不想過早地去麵對之後生活中的迷茫和不確定的……恐懼。而現在躺在醫院裏,何嚐不是在一處避風港裏躲避狂放驟雨呢?


  翌日,天陰沉沉的,一改前幾日的晴朗燦爛,裴英晨穿著一身黑色夾克,低著頭進了星河之隅。


  英晨掃了眼吧台,沒看到應該當班的李智傑,倒是陶冶,頂著黑眼圈支撐在吧台裏,手裏還拿著杯豆漿啜著。


  “傑子呢?沒上班?”


  “別提了,他老人家吃壞了東西鬧肚子,上吐下瀉,已經去看急診了。”


  “真是的!”英晨有些氣惱,往吧台的高腳凳上一坐,接著發牢騷,“都和他說好了,一起去打款來著。”


  陶冶微微抬起了頭,試著問:“轉賬還要兩個人?”


  “數目不小,我哥讓兩個人一起,真是操碎了心,也是見了鬼了。”


  陶冶看了看她,沒再接話,而是繼續喝著豆漿。


  “你快點喝,一會兒咱們一起去好了。讓穆佳過來看攤。”英晨站起來,已經背上了包。


  半個小時後,英晨和陶冶已經到了開戶銀行的ATM機上,對照著賬戶進行轉賬操作。還沒開始轉賬,ATM機就顯示故障,並不支持自助轉賬。


  “簡直了!”再換了兩台ATM機後,英晨心裏的火終於竄出來了,“走,去大廳!”


  此時的銀行大廳,已經擠滿了人,大堂經理和保安正協助客戶們辦理相關事宜,忙得焦頭爛額,裴英晨看著各個窗口排起的長號,休息區也是人滿為患,更加煩躁了。“要不咱們換一家?誰知道還要等多久。”


  陶冶看了下表,輕聲說:“附近隻有這一家開戶銀行的網點,咱們再換到別處,加上來去時間,也差不多頂的上排隊時間了。”


  英晨覺得有理,沒再堅持。在冰涼堅硬的椅子上排號,等到叫到她的時候,已經過了四十分鍾了。


  她的前麵,是個來辦轉賬的老婆婆,老人家辦業務,總是要慢一些,英晨見狀,覺得忍耐已經到了極點。


  終於,她坐到了櫃員玻璃前的那方椅子。對著一臉冷淡的櫃員,英晨實在不想再等了,想了下,直接說:“我要轉賬。”


  “多少?”


  “40萬。”


  櫃員抬眼看了英晨一眼,“您稍等。”等了片刻,櫃員抬頭,“對不起,您提供的賬戶有問題,無法轉賬。”


  “為什麽?”


  “賬戶被凍結,可能是流水的原因,係統會進行篩查和核實,具體原因,還需要開戶人來進行核實。”


  裴英晨開始給安然打電話。一連幾個電話,無人接聽。


  她有些急了,往前探了下身子,對櫃員說:“麻煩幫我取款,謝謝。”


  櫃員抬頭看了她一眼,就開始進行操作,隨著點鈔機嘩嘩的聲響,一疊疊紅色的人民幣已經擺到了英晨麵前。她看了眼周圍,從包裏掏出個大兜子,將現金一股腦的裝了進去。


  “我的姐姐啊!”在後麵看著的陶冶一臉緊張,壓低了聲音,“你這是幹嘛?這麽大的錢,你幹嘛要現金交易?”


  “安然催的急,今天又不順利,索性直接現金給他,倒還方便了。”


  “可是,這大白天的……”


  “難道你還想月黑風高的時候去找他啊,走啦,開車!”


  兩人坐在車上,陶冶發動了車,卻感覺有些不大對。“有點不大對勁啊,我下車看看。”


  陶冶下了車,蹲下身去,有些吃驚,“咱們的車胎被紮了!”


  英晨趕緊下了車,看向車子,後胎已經被紮了,看情形,應該有一段時間了,有些癟,軟趴趴的,顯然不能再支撐著回到星河之隅了。


  “那怎麽辦?”她抬頭望了望,此處臨近E城中心,車流滾滾,因為是工作日,人流並不密集。


  “肯定開不回去了。”陶冶張望了下四周,走到路口,“還是先打車吧。”不遠處,正好有一輛出租車在等客,陶冶甚至能看到裏麵的司機在往他們的方向張望。


  英晨扭過頭,看了眼銀行的招牌,她想到了什麽,拉了陶冶一下,低聲說,“咱們在銀行門口,明晃晃的,你不怕啊?”


  一句話點醒了陶冶,他眼睛一亮,“對啊。”兩個人並排走在車流的一側,沿著道路往前走。


  過了兩個路口,裴英晨拎著包,已經有些喘息了,陶冶看了眼她,又看了下表,“要不就在這兒吧?”他一招手,不遠處一輛出租車就駛了過來。


  “銀樹路中段,星河之隅網咖。”陶冶坐在副駕駛,上了就報了目的地。司機沒說話,隻是咳了兩聲 ,陶冶側頭一看,那司機還戴著個口罩,像是感冒了。車子轉了個彎,調頭往銀樹路的方向駛去。


  雖然是工作日,也過了早高峰的時間,但因為E城有主幹道在翻修改造,所以道路顯得有些擁堵,車流緩慢,如同阻塞的河溝,流淌得並不順暢。


  車子有些晃,不知過了多久,陶冶和英晨都有些犯困了,朦朦朧朧間,英晨向車窗外望了望,出租車已經通過了最擁堵的路段,離銀樹路越來越近了。


  車流漸漸稀少,速度也漸漸加快了。車子一拐,上了濱城大道。


  “誒,師傅,這不是去銀樹路的方向啊。”陶冶提醒了司機一句,“我們可不是外地人。”


  那司機並沒有理會他,反而越開越快,繞過濱城大道的岔路口,往更為偏僻的三河路駛了過去。


  “停車!停車!往哪兒開呢?”後排的英晨也察覺到不對,開始使勁拍著司機的座椅,“快停車!我們要下車!”


  車子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英晨看著車窗外,掛著枯葉的楊樹一排排的飛速倒了過去,車速加快,揚起了道路上的塵土,還夾雜著飛旋的枯枝敗葉,車子越開越遠,塵沙飛起,視線渾濁,天際間,隻剩下荒地和楊樹了。


  “你要幹什麽!”陶冶心裏已經明白過來,他們已經被劫持了,車子的終點,很有可能,也是他和裴英晨的終點。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鼓足勇氣,用盡所有的力氣,揮著拳頭朝司機砸去,誰料那司機一躲,車子歪了一下,又平穩地開始加速。


  陶冶還要再打,拳頭剛揮出去,司機就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狠狠地用右肘懟了他的後頸,陶冶一下子沒了聲音,身子一軟,倒在了副駕駛座上。


  英晨見狀,嚇得魂飛魄散,她本能地抱緊了包,望著窗外,吸了口氣,試圖打開車門。顯然,這招並不行得通,她開始在自己隨身的小包裏尋找,最後顫巍巍地掏出一串鑰匙,開始使勁砸著車窗的一角。


  鑰匙撞擊車窗玻璃,發出了清脆微弱的聲響,司機通過後視鏡,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並沒有再出手,也沒有再減速,朝著更遙遠的郊區駛去。


  裴英晨突然停了下來,這時她才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司機見狀,猛地踩了刹車,車子發出刺耳的刹車聲,總算停了下來。


  他並沒有打開車門,而是移開了座椅,直接朝著後座一撲,登時就搶過了英晨手裏的手機,順便拿出繩子,將她的雙手捆了起來。司機回到駕駛座,順手就收去了已經昏迷的陶冶的手機。


  “放開我!你這是綁架!”此話一出,司機雖然戴著口罩,可還是露出眼中的凶光,他掏出一卷膠帶,撈過英晨,將她的嘴封了起來。隨即,繼續像著偏僻的地方開去。


  英晨驚懼地看著周圍的一切,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她漸漸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身處何處,也不知道即將發生什麽。


  生死未卜,大概就是這樣的情景了。


  又過了一會兒,車子慢慢減速,停在路邊,那司機剛下車,英晨扭著肩,想別開車門,忽然看見一輛半舊的黑車開來,下來一個大漢,和那戴口罩的司機簡單說了兩句,忽的,那黑車瞬時鑽出四個精壯青年,都戴著口罩和棒球帽,直接朝裴英晨的車而來,不由分說,將她和昏迷了的陶冶拖下了車。


  “嗚嗚嗚……”英晨用力想掙開繩索,繩結紋絲不動,手腕卻多了幾道傷痕,兩個男子拉著她的胳膊往下拽,她隻能用力蹬腿,試圖踢向抓她的人,隻是這點力量,在幾個男人眼裏,像極了虎口中的綿羊。


  “怎麽沒把他們蒙起來?”來接應的為首大漢對出租車司機的行動並不滿意。


  “荒郊野地的,再加上趕速度,就一個書生和女人,怕什麽。”


  裴英晨仔細聽著這兩句話,她有些泄氣——他們的聲音,並不熟悉,也聽不出兩個歹人是哪裏的口音。


  “嗚嗚嗚……”她還在掙紮,一腳踢在了前麵男子的腿上,讓那人差點一個趔趄,誰料那人轉過身來,麵露凶色,狠狠瞪了她一眼,刷的一下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臭丫頭,活膩歪了吧!”寒光一閃,冰涼的匕首就貼上了英晨的脖頸。


  “嗚嗚……嗚嗚嗚”英晨幾乎哭了出來,四周都是荒涼的土坡和枯樹,道路狹窄,人煙全無,即便是此時葬身黃土,也幾乎沒有人知道……


  爸爸,媽媽,哥哥……她閉上眼睛,兩行眼淚已經從眼角滑落,流進了衣領。


  “行了,嚇死了怎麽辦。走!”為首的大漢低聲嗬斥了拿匕首的男子,他才悻悻地放下了匕首,罵了幾句,拖著裴英晨上了那輛黑色的車。


  英晨幾乎是像麻袋一樣,撲通一聲扔在了後座上,隨即一個男子快速地上了車,坐在她旁邊,將她的雙腳也捆了個結實,另外兩個人拖著人事不省的陶冶坐在前麵,車子轟隆一聲發動,繼續往前奔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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