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英晨把手機放在了包包裏,無視它努力地歌唱。
季繁希邊吃串邊張牙舞爪地朝裴英秀比劃:“大俠,你再忍忍,等你成了我等凡人,就能隨心所欲的享受人間美味了。”
“哈哈哈……”幾個人一起笑了起來。
“來來來,讓我們一起慶祝靳老師期末考試成功!”幾個人一起舉杯。
英晨也跟著笑,誰料下一刻,包包裏的手機又開始不安分的振動起來。她有些忐忑地拿出手機,盯著屏幕,有些發呆。
“誰啊,怎麽不接?”英秀探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哦……”她下意識地將手機屏幕一側對著自己,說了句,“我去接個電話。”便急匆匆地跑到遠處的槐樹下。
“有事嗎?”裴英晨低沉沉地問。
“也沒什麽事,隻是覺得無聊,更確切的說,是孤獨。”
“這跟我沒關係吧。”
“是,沒關係。但我這個惡人突然間在今晚良心閃現,對你,真的很抱歉。”
“都過去了,還說這些做什麽?”英晨默默地歎口氣,小手指不自覺地勾了勾燙成大卷的長發。
仲夏夜的小聚結束,回到家,又是沉悶的空氣和燥熱的風。裴英秀打開了空調,隨手將遙控器扔在了沙發上。
靳璟站在玄關處,看著他彎著腰,熟練地從牆角拉過一隻小行李箱,打開來,開始收拾東西。
這情景,她已經見過幾次。為他高興,也有些不易察覺的失落。
英秀見她一直沒說話,抬眼看見了仍然立在門口的靳璟,他站起身,走上前去,向著麵前的嬌小女孩,送上了一個溫柔的擁抱。
“謝謝你,直到現在,依然沒有反對我想做的事情。”
他的身上,依舊有淡淡的薄荷香氣。
“為什麽要反對呢?”靳璟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英秀鬆開了雙臂,低著頭看向她,心頭一緊,緩緩說道:“小璟,好像直到現在,我還沒有為我們以後的生活,做出實質的努力……”
一直以來,他的心中,都有些隱隱的不安。
“你很努力了啊。”靳璟眨了眨眼睛,柔柔的看著他。
“隻是為了自己的目標努力而已,以後該怎麽做,我也沒有……”
靳璟擁著他的後背,從後麵拉住他修長的手指,打斷他:“你有星河之隅啊,或者,你還可以帶弟子,把自己的經驗和技巧都交給他們,真的,是一件特有成就感的事呢。”
他眯眼笑了:“就像你做老師一樣嗎?”
她歪著頭,在他的肩上蹭了蹭:“有什麽不好嗎?那你又有什麽拿不準呢?難道你還想做個什麽bsp;之類的,賺大錢啊?”
“好像沒有人不喜歡錢。”
“那賺多少是個頭呢?錢永遠都賺不完,”她的頭往前探了探,紮起來的馬尾發梢掃到了裴英秀的下巴和脖頸,癢癢的。
他的心有些悸動。
“還是幹自己喜歡的事比較好。而有些人,走著走著就迷了心智,太可怕了。”靳璟的眼中閃過了黯然。
英秀回過身,輕輕吻了下她的鼻尖:“我明白,我會規劃好的,不會讓你跟著擔心了。”
靳璟嘿嘿笑了,岔開了話:“這次比賽,要我跟著去加油助威嗎?”
“天太熱,我們隊集體出發,你可能會覺得無聊。”
“好吧,不過如果有親朋好友現場看你的比賽,你會緊張嗎?”
“都要上場了,哪有時間顧得上緊張?”英秀摟著她,腦海裏卻回想到了一年多前的那一幕——斷骨之痛,狼狽下場。幸好,那場比賽沒有親朋好友在看台上親眼看到。
小璟,我希望你,看不到那種場麵,哪怕你永遠不會在現場看到我的比賽。他心中輕輕念了念,望著她櫻桃般的香唇,心中有些燥熱,擁著她,躺在了柔軟如沙的牛皮沙發上。
“迷失達達尼爾”酒吧中,琉璃剔透,杯盞清澈。整個酒吧裝飾得頗有地中海的異域風情,藍色的光,精致的拱窗,還有神似海峽旁佇立百年的古堡一般的粗糲牆壁。
一眾夜行男女或在吧台閑聊,或在舞池中亂舞,有的則在桌邊買醉。
裴英晨抿了一口麵前的“天使之吻”,環顧了下周圍,挑了挑眉:“這裏看起來還不錯。”
“迷失達達尼爾”正是秦陽和安然合夥的酒吧,雖然開張不久,但仍然呈現出酒吧的狂放和迷離。
秦陽沒有多說什麽,在桌子另一頭坐下:“謝謝。裴小姐能來,我真的很高興。”
英晨的臉色又陰鬱下來:“你高興,恐怕你的夫人不高興吧?”
秦陽喝了口伏特加,凜冽辛辣的氣息一下子湧進了胸口,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杯壁,無奈的自嘲:“她很怕失去我,所以……”
“所以沒事兒就看看你幹了什麽,這叫監視,還是跟蹤?”英晨努努嘴,“你活得還真累啊。”
“都是自己的選擇,有什麽辦法。”
“後悔過嗎?”
“每一種選擇都是雙刃劍,無所謂好壞,也無所謂後悔。”
“你始終在權衡利弊,那愛情在你心裏,究竟有沒有一席之地?”
“有,當然有。”秦陽柳葉般的眼睛,在藍色幽暗的光線中,顯得深邃迷離,“隻是,它什麽時候走,又什麽時候來,我也糊裏糊塗的,真是可悲。”他仰頭又悶了一口。
英晨看著麵前的男人,感到有些心酸,又有些憐憫:“你就是嘴硬,要說不後悔,是不可能的。”
“也沒什麽,當初是我自己厭倦了,怪不了別人。”
“也許愛情對你來說不是必需品,這樣的結果,也挺好的。”裴英晨又喝了一口酒,“需要愛情的人重新找到愛情,不需要愛情的人追求自己的目標,分道揚鑣,互不打擾,沒有什麽比這更幹淨的了。”
秦陽使勁點頭:“精辟!可你說得不全對,我現在,也有愛情啊。”
“那還在這裏喝悶酒?”英晨瞟了他一眼,站起身,“我就不陪秦經理了。”
“別走!”他在她走開的一瞬間,拉住了英晨的手腕,“先別走,再陪陪我,可以嗎?”
英晨的手腕傳來觸電般的震顫,她停下腳步,低頭看著秦陽。他的眼中透著一絲迷惘和無奈,嘴角勾出了自嘲的笑,胸口的襯衫扣子解開了兩顆,倒顯得頹萎又性感。
那個在咖啡廳俊朗利落的秦陽,這個在酒吧抑鬱買醉的秦陽,就這樣重合到了一起。
裴英晨重新坐了下來。
“我這樣的人,也許在別人看來,是沒資格在這裏抱怨的。是我拋棄了從大學一起走來的女友,即使我不喜歡她了,不想和她繼續了,可總之都要受到譴責,這點,我沒什麽可說的。”
“可是你,重新作出選擇,以為重新找到了真愛,可是……”
“知音啊,”他握住了英晨的手,“那種愛,我能感受得到,可是卻讓人透不過氣來。”
英晨想抽出手,但他的力道有些大,緊緊地攥著她的手指,不肯放開。
E城在燈紅酒綠中漸漸睡去,裴英晨才躡手躡腳地掏出鑰匙打開房門。
整個公寓黑漆漆的,看來早就熄了燈,隻有行到中天的月色透過紗簾,投射到光滑的地板上,宛如一片薄冰。
英晨輕手輕腳地走在地板上,穿過客廳,停下腳步,聽了聽動靜。她暗自覺得有些好笑,這個時間,按照裴英秀的一貫規律,應該早就睡下了。
這樣想來,她不由得直起了腰,悠然地從走廊處走過。
“你再不回來,我就要叫人出去找你了。”裴英秀的房門猛地打開,房中透出橘色的光,他頎長的影子明晃晃地映在走廊上。把裴英晨嚇得打了一個激靈。
“你嚇死我了!”
英秀看了看表,掃了她一眼:“算了,這麽晚了,快睡吧。”說完,轉身關了房門。
英晨的心還在突突跳著,暗自驚呼嚇死了,但堂哥平靜的表情與行為和平常又有些不一樣。
“也許是要參加比賽,不想大動肝火吧。”
她吐了吐舌頭,趕緊鑽進了房間。
烈日當頭,透藍的天空,雲彩似乎已被烤化了,難覓蹤跡。太陽白花花的,懸在天空當中,炙烤著世間一切。
轉眼到了出發的日期,套路隊的一行人已經踏上了去D城的高鐵。
裴英秀看著飛快向後方倒過去的軌道和樹木,心中莫名有些忐忑不安——打分項目中,裁判的眼緣還是很重要的,自己闊別賽場已經有一段時間,D城的比賽之後,就會進行選拔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並不能確定,自己是否能重新得到裁判的青睞。
想到此處,他喝了口保溫杯裏的水,勉強要把那股不安壓下去。
D城距離E城並不遙遠,上午出發,下午就到達了目的地。
商務艙裏並不擁擠,下車很順利,一行人拖著行李,快步往出站口走去。
正值暑期,來往的人群中,多了許多青春的麵孔,隻是在人流湧動的車站中,有人回到故鄉,也有人背井離鄉,還有的人不會駐足很久,隻是稍作停留。
車站,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鄉愁和夢想,喜悅和遺憾,告別和重逢,無暇顧及其他,也不能顧及太多。
誰能想到,這麽一小波人,和其他旅客看似無異,竟是和廣為人知的冠軍選手,一同並肩參加洲際運動會的備選運動員,隻是,他們並不被人熟知。
他們的背影越來越遠,人流中,靳璟望著他們漸行漸遠,這才加快了腳步,往出站口走去。
過了傍晚,靳璟才躺在小小的賓館房間裏,抬眼就是四方的天花板,她望了眼窗子,側臉照著夕陽的玫瑰色餘暉。
從隊內測試,到E城的邀請賽,靳璟想到,自己都在看台的一角注視著他,隻是他不知道而已。
可是如今,她卻多了一份委屈——每次看他的比賽,都是偷偷摸摸的,也不知是不想被他知道,還是害怕被他知道。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準備公開課時候的忐忑——幾十雙眼睛注視著自己,顯然是一件別扭又緊張的事情。
那還是不要讓他體會這種感覺了——這樣想來,靳璟又釋然了些,雖然她也明白,裴英秀這樣的選手,可能根本不會被這些因素所幹擾。
在尋覓D城美食和用電話訴說思念中,兩天過去了。
D城體育館,LED屏幕打出醒目的標語“D城武術套路邀請賽”。體育館上空,各種燈光齊開,明亮的照射在賽台和周遭。加上D城體育館是大館,比起E城的場館,顯得更加恢弘大氣。
靳璟坐在裁判席同側的第十排,俯視下去,照舊還是有老年攝影團備好**短炮準備拍攝,遠處的看台,還有不少穿著統一的各行業觀眾方陣,像是被贈票拉來的。不過好在,這個大館的看台總算坐得七七八八,不至於太難看。
現場DJ不厭其煩地提醒“不要用閃光燈拍攝”後,比賽總算開始了。
這次裴英秀參加的是自己的副項槍劍全能,全能比賽,時間自然拉得長了些。
看台上,靳璟一邊看著手機,一邊往場地內張望。
偶然間,她想起了以前裴英晨說起的那個“應援會”。她覺得好奇,刷起了微博,點了進去。
應援會的微博,已經更新。最近更新的一條,正是今天。靳璟一驚,趕緊仔細看去,見那條微博上寫著“芳華流水,初心不改”,配圖正是今天D城體育館的賽台。
靳璟直起腰,環顧四周,循著那張照片的角度找過去。
果然,在對麵看台的一角,看台的護欄處,掛著一幅小小的應援橫幅,紅色的橫幅上印著他的卡通頭像,上書“裴英秀,披靡依舊”。隻是這橫幅在角落中,被湮沒在一片讚助商的廣告之中了。
裴英秀在檢錄室看了看表,已經比完了槍術,劍術的比賽已經開始了。他坐在椅子上,坐著最後的準備,時不時抬頭,看著牆上的監視器。
林楠已經上場。
幾個檢錄室的選手站起了身,目不轉睛的看著監視器中那個身形瘦長的年輕人。
裴英秀又低下頭去,係緊了鞋帶,背著包,正準備往外走。
“唔……”
“天哪!”
檢錄室中發出一陣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