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她撲上前去,抬手就砸向英秀的胸膛,“你為什麽這麽傻!啊?值得嗎?我問你,裴英秀,你這樣做又能得到什麽?”
“你在說什麽,小璟?”裴英秀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的眼前閃過一抹紅色,那輛車緩慢開過。裴英秀的目光追去,透過那半敞著的車窗,駕駛座上露出了一張年輕女子的臉。
那張臉朝裴英秀露出了點冷冷的笑意,隨即車窗合上,那張臉不見了。紅色汽車瞬間加速,消失在雨幕之中。
英秀見到趙曉雅的車子開走,一時間語滯,隻是不停地撫著靳璟的後背:“你先起來,咱們回去再說。”
靳璟仰頭盯著他,眼淚還是撲簌簌的往下落:“你昨天晚上究竟幹什麽去了?”
他呼了口氣,輕不可聞:“沒什麽,隻是了結一些事情。”
“我都聽趙曉雅說了。”
裴英秀笑了:“她的話你也信?”
“如果小璟有什麽事,你就不會像今天這樣走運了。這句話,是你對秦陽說的麽?”她側過頭,沒有看向英秀。
裴英秀聞言,有些發愣,又把雨傘往靳璟這邊傾了傾,“雨太大了,趕緊回去換衣服。”說完,拉著靳璟就往回走。
“你放開!”她使勁甩開了裴英秀的手。
“小璟!”
“你如果是為了我,更不值得那樣做!”
裴英秀眼中水色瀲灩,卻隱約透著點點鋒利:“如果不是他欺人太甚,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做嗎?我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星河之隅沒落,看著你的生活被他再一次毀掉嗎!”
“可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已經救過我兩次了,現在我和你在一起,可是我,什麽都沒有為你做。而你還要為了我去衝鋒陷陣,如果真有什麽意外,那麽我要怎麽麵對你,你又該怎麽辦?你又怎麽能輕易讓自己的人生承擔這樣的危險?”
“可我又能有什麽辦法呢?”裴英秀眼圈微微發紅,看著她,“論財力人力,我比不上秦陽,比頭腦中的謀略,那就差的更遠了……小璟,我不是高材生,從少年開始,我最信任最仰仗的東西,就是我的拳頭和我的腿,別無他法。可是,我也不會做毫無把握的事,也請你……相信我。”
靳璟從傘下走了出去,“如果沒有我,可能你還不用這麽辛苦,也不用有這麽多的牽絆。”
“這根本不是你的錯,你怎麽還不明白呢?”裴英秀快走幾步,將傘重新打在靳璟的頭上,
“小璟,你要知道,我是救過你,可是你以後還有危險,我還是會衝過去保護你,這一次是這樣,下一次還會是這樣!這根本不是牽絆,這是我的選擇。這一切,跟你都沒有關係。”
靳璟轉過頭,紅著眼睛看向他:“我知道我這樣很偏執很執拗,可是我覺得……我們還是不在一起,對你更好些……”
“你憑什麽替我做出決定?你真的理解我的感受嗎?”裴英秀聽到這話,一怒而起,順手扔掉了雨傘,將自己暴露在瓢潑大雨中。
“英秀!”靳璟趕緊撿起傘,打在他的頭頂,“你是不能隨便吃藥的人,還想受涼感冒嗎?”
滴滴雨水順著他額前的發絲落下來,他輕輕接過傘,目光直視靳璟:“我自己的事情,我說了算,不用你來替我做決定。”
他不由分說地攬住她的後背,把傘撐得高了些:“跟我回家。”
狂風暴雨中,那把雨傘也飄忽忽的,湮沒在一片煙雨迷蒙之中。
公寓門前,季繁希驚異地看著眼前濕透了的兩人。
“小璟,趕快,我給你倒熱水!”繁希將兩人讓進屋,靳璟已經去換衣服了。
“裴大俠,”季繁希拉了一下裴英秀,“我覺得,這一段她被秦陽折騰的夠嗆,心裏難過,慢慢才能轉過彎來,你還是不要跟得太緊了。”
“我知道。”英秀抬手,抿過散落在眉間的碎發。
“她就是這樣,一直有點抑鬱情緒,又開始鑽牛角尖了,上次在衛生間……也是這樣……”
裴英秀已然明白,“我知道怎麽做。謝謝。”
獵狐部落中,秦陽坐在桌前,看著近期的報表和各種賬目。過了一會兒,他合上文件夾,拿出藥膏,對著鏡子,一點點地擦在嘴角和額頭的傷處。
“經理,”肖湛走了進來。
秦陽吸了口氣,看向肖湛:“人請來了嗎?”
肖湛點點頭,拉開門,將一個年輕的男子讓了進來。
“這是我們秦經理。”
“你好。”秦陽伸出手,握住來人冰涼的手指。
“我和秦經理雖然做了一筆生意,但還是第一次見麵呢。”來人的餘光掃過這間安靜的會客室,又看到了秦陽那張受了傷的臉,他有些驚訝,但並沒有過問。“秦先生這次讓我來,是有什麽事商量嗎?”
“實不相瞞,承蒙您先前照顧生意,所以,這次唐突了,不知道是否能得到您的幫助,讓獵狐部落在硬件上一個台階,在E城更有競爭力。”
“我隻是個賣設備的。秦先生客氣了。”
“不知道能否和您一起合作呢?”秦陽試探著問了問。
“我剛進您的店麵時,覺得設計得不錯,很前衛時尚,也很有品味,迎合了年輕人的喜好,”來人岔開了話題,又看著秦陽那雙柳葉一般的眼睛,“可我很疑惑,據我所知,以秦先生的家世和實力,為什麽一定要固守著網咖不放呢?”
秦陽思忖了下:“您的意思是?”
“網咖終究隻是網咖,格局太小,發展有限。而現在E城經濟向好,城市繁榮,娛樂產業大有發展潛力,秦先生為什麽不把眼光放得開闊些呢?”來人有意無意地瞄了眼他臉上的傷,目光一轉,又見到了秦陽頸上淤青的掐痕。
“我也想過,但還是不敢鋪得太大,當初開網咖,還是好不容易說服了家父給了援助,現在,還是積累經驗比較穩妥。”
“我也跟您道個實情,我也早就厭倦了這些業務上的生意,也想做自己的事情,如果秦先生有意,我們何不在娛樂生意上合作,早日打開E城的市場呢?”
秦陽笑了笑,“我也很感興趣,我會認真考慮的。”
“那麽,我就等您的好消息了。”
“我會盡快答複您的,安先生。”
看著安然緩步走出會客室,秦陽的嘴角不經意地露出了微笑。
“經理,這個安然,當初給裴英秀那邊的虛擬現實設備價格可是很低的,看來交情不淺,您找他合作……”
“商人逐利,我就不信他不心動,”秦陽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的臉,“再說,打架我是拚不過裴英秀了。可是別的,交朋友,做生意,我還是有信心比那個隻會舞刀弄槍的運動員做得好,不是麽?”
大雨停歇的時候,已是隔日下午。
靳璟洗了個熱水澡,一言不發地坐在自己的房間裏,對著鏡子,拿著梳子一下下的梳著發梢。
她回想著自己先前對裴英秀說的話,心裏陣陣發涼——自己未免有些太決絕了些,而他,什麽也沒有做錯。
錯的是自己,或者說,是她自己害怕了而已。
怕他漸漸發現自己的怯懦和柔軟,也怕自己慢慢成為他的羈絆,或者直接說,怕自己被再一次的拋棄。
那樣的話,還不如一開始,就選擇拋棄對方。
那失去所有的痛,真的不想體會第二次了。
“我也想要幸福,我也想努力,努力地抓住幸福,我也許是個自私的人,不想讓幸福溜走,所以隻能不顧一切的抓住。我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準備好了,可我也想努力,所以……原諒我的自私,可以嗎?”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春天在醫院門前的樹下,她鼓足勇氣對裴英秀說的話。
直到現在,靳璟知道自己依舊想抓住他,抓住幸福的希望。
她並不希望裴英秀真的離開她。那些違心的話,更多的說給自己聽而已。
靳璟換了衣服,看了看外麵的天,雨雖然停了,但天依然是陰沉沉的。烏雲壓的低低的,暴雨隨時都有回歸的可能。
她拿了把傘,帶上門,走出了出去。
剛關上門,迎麵碰上了也要出門的裴英晨。
“英晨,出去嗎?”
“哦,我哥,”裴英晨理了理披肩長發,“他晚訓,說結束之後可能會晚,就不回來住了。他剛打電話說忘帶了東西,讓我給他送去。”
“不回來了?”
“嗯,他是這麽說的。”
靳璟的印象中,除了集訓,裴英秀絕少有睡在隊裏的時候,看來,可能是那些話,真的讓他難過了。
“我去帶給他吧。”
裴英晨瞧了瞧靳璟有些浮腫的眼睛,又想到堂哥在家時陰鬱的神情。她猜到了什麽,咧出個意味深長的笑:“那好啊!我剛好不出門了呢,小璟姐,那就麻煩你啦!”她把背包往靳璟懷裏一塞,沒等靳璟說話,就往門裏一鑽,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靳璟呆愣愣地看著已經大門緊閉的防盜門,停頓了一會兒。
她看著懷裏的背包,拉鏈半開著,她有些好奇了。
背包裏,無非是裴英秀經常用的東西,膠帶、紗布、運動襪、肌貼和幾件貼身衣物。
靳璟笑了笑,重新拉好了包,手指卻一鬆,沒用好力,那背包整個掉在地上。她彎腰去撿,背包的側兜裏露出了個紙盒子的一角。
她沒多想,伸手將紙盒子拉了出來——是一盒雙氯芬酸緩釋止痛片。
靳璟的心忽然被刺了一下,鈍鈍的疼。她打開藥盒,裏麵的藥片已經被吃了幾顆。她慢慢把藥盒重新裝好,匆匆下了樓。
來到運動館的時候,天已經快要黑了。白天下過雨,晚上陣陣涼爽,並不像平常那樣悶熱。
她打了電話,話筒裏一片盲音,沒有人接聽。
靳璟看著燈火通明的運動館,心下了然。她走進門崗,終於,她被帶著進入到運動館內。
這所運動館在E城也算得上曆史悠久了,內部並不像修繕過的主館那樣光鮮亮麗,而是有些昏暗,散發著滄桑和堅硬的氣息。
訓練館的大門漏了一條縫,靳璟見四下無人,貼在門邊上,隻見裏麵燈火通明,不時有人的喊聲,卻看不出什麽。
她又悄悄退了回來,抱著背包,看了看表,等待結束。
將近九點,訓練館的門才被打開,裏麵的人陸陸續續出來,不時有少年選手模樣的年輕男孩看向靳璟,眼中流露出探究好奇的目光。
她又往邊上走了幾步,想要避開人群,卻又怕看漏了,隻得又折返回來,抱著背包,在一簇簇人流中暴露著自己的羞澀和僵硬。
人流漸漸散了,方才熙熙攘攘的人聲也變得安靜下來,靳璟往訓練館裏看了看,好像已經沒人了。
她有些著急,拿出了手機。
“小璟?”
靳璟連忙扭過頭,隻見裴英秀已經站在了她的麵前。
他的鬢邊還掛著汗珠,臉頰邊的碎發已經輕輕粘在了顴骨邊,看起來更加消瘦了。
“那個……我來替英晨給你送東西。”她有些局促,沒看他的眼睛。
“謝謝。”他接過背包,想著季繁希對他說的話。英秀沒再說什麽,但那雙清亮的眼中,卻掩不住欣喜。
“英晨又偷懶了,”他笑笑,看向黑暗陰沉的夜空,“好像又要下雨了。”
“我帶了傘。”靳璟指了指手裏。
“我今天不回去了,”他拿出手機按了幾下,“已經給你叫了出租車,等你上了車,我再回宿舍。”他的聲音,靳璟聽得出來,有些疲憊喑啞。
“你……沒事吧?”她還是有些尷尬別扭。
“嗯?”
“先前淋了雨……”
“哈哈,我又不是玻璃做的。”他笑得很明朗。
“英秀,”靳璟仰著頭,看著他明亮清澈的眼睛,“你要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