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那男子雖然戴著口罩,眼角一彎,顯然是笑了:“相幹不相幹,又有什麽關係?”
秦陽用手指擦了下腫脹的嘴角,眼光一冷,盯緊了麵前的男子:“聽你的聲音耳熟,果然,你還是在用拳頭解決問題啊。”
那男子歪了歪頭,上前一腳踢翻了秦陽,秦陽痛呼一聲,倒在地上抱著膝蓋,輾轉著想爬起來,卻使不上力氣。
身形高挑的男子蹲下身,伸手想摘下口罩,想了下,又放下了手:“秦經理好記性,那我也沒有摘下口罩的必要了。”
“裴英秀!卑鄙!”
“是嗎?”裴英秀俯視著秦陽那張被打花了的臉,有些好笑,“如果說卑鄙,秦經理排第二,那就沒人敢稱第一了。”
“今天白天,在獵狐部落搞事,晚上,又在這裏偷襲,你還真是個流氓啊!”
“那也先是你的手不幹淨!”英秀眼神一凜,伸手揪住了他的頭發,聲音也高了起來,“是你在星河之隅窗外偷拍了靳璟,收買了那兩個學生,然後又把照片發給了學校。還有,那些在網上惡語中傷我們的言論,也是你幹的吧?啊?”
“你憑什麽這樣詆毀我?”
“好,”裴英秀點點頭,伸手招呼,“秦經理說我們詆毀他,兄弟們是不是要讓秦經理看看,嘴硬的後果到底是什麽?”
登時,T恤男子們一擁而上,已經對秦陽和同伴開始了新一輪“教育”。
終於,秦陽微微歎了口氣,喘著氣說:“停,停……我也是沒辦法……”
“我不管你什麽辦法不辦法!當初是你害得小璟沒了寄托和支撐,現在她剛剛好了一點,你又來毀她的事業,打擾她的生活,你特麽還是人嗎!”
“是小璟告訴你的吧?”
“這麽卑鄙拙劣的事,用不著她告訴我。”英秀鬆開揪著秦陽頭發的手,又反手壓住了他的肩,令秦陽沒法起身。
秦陽見狀,思忖著說:“我知道你的厲害,也吃了不止一次虧,我們……我們還是停戰吧……”
裴英秀聽了這話,胸口激烈地起伏著,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變得精亮起來,瞳仁漸漸變得滾圓,溢滿了憤怒和輕蔑。他用拳頭懟了下秦陽的胸,那張削瘦的臉也漲紅了。
“我什麽時候跟你開戰了,啊?是你打上門來,讓我這半年都沒有安寧過!現在你想說休戰?也太便宜你了。”
“所以呢?你這話的意思是想和我繼續糾纏下去?”秦陽勾著嘴角,露出一絲邪邪的笑。
裴英秀被這抹笑意激怒了,他撲上前,雙手扼住了秦陽的咽喉。
“你是我見過的最陰險卑鄙的人!你不僅僅想搞死星河之隅,還想毀了小璟,不僅如此,前幾天晚上,你的車還撞了我的電動車,你這是想弄死我啊!啊!不僅斷人生計,毀人生活,現在還想要人性命!”他的雙手如鐵鉗一般,越扼越緊,直到秦陽的臉漲得紫紅,大口的喘氣。
“好啊,那我就遂了你的願,你不是想要人命麽,那老子今天就先要了你的命!”
話音未落,裴英秀幾乎貼在了秦陽身上,死死卡住他的脖子。秦陽的手臂和腿在不停的掙紮,雙腳死死地蹭踏著地麵,將地上的灰塵都蹭得飄了起來。
幾個店員見著這種情景,還想上前,早被一眾T恤青年再次打倒,翻滾吃痛,無暇顧及其它。
“你在幹什麽!放手!”那眾T恤青年為首的跑了過來,摘掉口罩,上前就要掰開裴英秀的手——正是先前衝進獵狐部落討要說法的大漢。
“阿西師兄,他要弄死我,今天我就要先弄死他!”
“英秀!放手!”
阿西眼見著秦陽的手腳掙紮力度越來越小,臉色紫紅,氣息微弱,張著嘴,嘴唇像離了水的魚一般翕動,卻呼吸不得。
“你是想給這家夥陪葬嗎!”阿西起身,一拳抵在英秀的肩窩,又撲上前用力的抱住他,使勁掰他的手,李智傑和幾個T恤青年見了,連忙跟了上來,和阿西一起,將裴英秀連抱帶拖地從秦陽身側拉了過去。
“你瘋了嗎!”阿西瞪著裴英秀,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上,“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
裴英秀喘著氣,略微平靜了下來,還是憤恨地看了眼躺在地上像一灘軟泥的秦陽。隨後,他別過頭去,緊抿著唇,不說話。
“弟兄們都來給你出氣,你就隨便教訓他好了。可是你要弄死了他,那不就變得和他這種人一樣了嗎?再說,教練從小教我們習武,難道就是讓我們傷人性命嗎?”
裴英秀低著頭,額發軟軟的垂了下來,他伸手將頭發捋了上去,露出了光潔的額頭。他吸了口氣,終於抬起頭,看了看阿西:“這回就聽師兄的。”
阿西拍了拍他一下:“行了,以後兄弟們給你撐腰,放心吧。你就隻管做好自己的事,不能分心。”
英秀笑了下:“我明白。”而後他站起身,環顧了下身旁站著的眾人,“今天謝謝大家了。”
末了,他又走到倒在地上大口喘氣的秦陽身邊,輕輕掃了他一眼:“如果以後小璟有什麽事,你就不會像今天這樣走運了。”
黑色的蒼穹,繁星滿空。路邊的梧桐在風中搖曳,裴英秀等人踏上摩托車,疾馳而去,消失在昏暗的路燈下,留下了如流星般耀眼的尾燈光芒,拖迤著長尾,直至不見。
當耳邊的喧囂嘈雜和黑暗喋血都漸漸歸於寧靜的時候,裴英秀已經一步一步的走上了公寓的樓梯。
他掏出鑰匙想開門,並不想打擾裴英晨,更不想說出今天的一切。他感覺到,在紛亂無常的世上存活下來,果然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他看了看對門,走上前去,頓了頓,剛抬起手要敲門,卻又縮了回來。
他的手上還戴著露指手套,上麵已經沾了點點灰塵。英秀看了看自己的手,下意識地攥成了拳。
英秀腦海中突然閃過秦陽的那句話“你還是在用拳頭解決問題啊”。他看著自己攥成拳的手,戴著手套,怎麽看,都像是一雙沾了血腥和暴戾的手。
秦陽說得沒錯,縱然他裴英秀已經成為運動隊的創業先鋒,即使他已經在市井摸爬滾打中左右逢源,可遇到麻煩時,他最信任的,還是拳腳。
他自嘲地笑了笑,看了看表,轉過身,開了自己公寓的門。
靳璟走出校門,看了看傍晚的天際——層雲低低的壓了下來,沉悶壓抑,燕子匆匆地從樹間掠過,隻留下越飛越遠的靈動身影。
靳璟看了看天,呼了口氣——自己頂著壓力,執意不願休息停課,而換回的結果也是顯而易見的,學生家長群情激奮,紛紛以各種方式表示著憤怒和抗議。
她從沒覺得如此委屈和壓抑,就如這層層的積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遠處的天邊隱約傳來低悶的轟隆聲,像是壓抑已久終於低吼出的雷聲。
這兩日都恍恍惚惚的,靳璟茫然的看了看周圍行色匆匆的人流,才發現自己沒有帶傘。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靳璟一陣小跑,終於綠燈未滅的時候跑到了路口,她鬆了口氣,趕忙疾走幾步穿過馬路,卻不料在下一刻,那綠燈閃了閃,瞬間熄滅了。靳璟趕緊跑了幾步,想在車輛沒有啟動前穿過馬路。
衝了幾步,眼看就要穿過馬路,靳璟餘光一轉,拐外處迎麵開過來一輛鮮豔的紅色小車。她下意識的停了下來,想讓過那輛車。誰成想那車裏的司機也嚇了一跳,驚慌中忘了減速,直直的朝靳璟的方向而來。
車燈一晃,靳璟猛然反應過來,連忙跨了幾步,總算躲過一劫。
那輛靚麗的紅車卻停了下來,車窗悠悠地搖下來,傳來了女子有些惱怒的聲音:“你都不看紅綠燈嗎?寧等一分不搶一秒,懂?”
靳璟急促地喘著氣,麵對司機的問話,她覺得自己的舌頭都木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紅車還沒開走,駕車的女子探出頭來,有些驚異:“靳小姐?”
靳璟定睛看去,那鮮豔紅車裏坐在駕駛位上的人,妝容一絲不苟,烈焰紅唇勾出一點淡笑,正是趙曉雅。
“是你?”
趙曉雅將車停到了路旁的停車位上,走上前來,“真巧,我正要找靳小姐的男友說道說道呢,就碰到了你。”
“你?找裴英秀幹什麽?”靳璟睜大了眼睛,滿是疑惑。
“怎麽,你還不知道?”
“知道什麽?”
趙曉雅抱著肩,犀利的目光刺在靳璟麵色蒼白的臉上:“秦陽昨天差點死在裴英秀手裏,靳小姐竟然不知道?
“你在說什麽啊?”靳璟回了她一個不屑的笑,轉身就要走。
“你不信嗎?可以找裴英秀問問,聽聽這位前世界冠軍是怎麽跟女朋友解釋這麽暴虐的行為,嗯?”
“迄今為止,我還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什麽。”靳璟抬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風雨欲來。“不好意思,我得走了。”
趙曉雅不慌不忙地站在靳璟身前,擋住了她的去路,笑了笑:“別急,靳小姐。既然你什麽都不知道,那我就解釋給你聽。”
“我不感興趣,也不想聽。”靳璟低著頭,從趙曉雅身旁擠了過去。
“如果是因為靳小姐,裴英秀差點要了秦陽的命,靳小姐還會這麽無動於衷嗎?”趙曉雅在靳璟身後提高了聲音。
她回過頭來,臉上寫滿了不解和驚愕。
“就為了那些什麽照片,似乎靳小姐受了些委屈。裴英秀在無憑無據的情況下,糾集了一群人,堵上了秦陽。”趙曉雅攤了攤手,說了經過,“於是,就這樣了。”
“那你想怎麽辦呢?”靳璟黯淡的眼神中飄過點點亮光,她側過臉,正對著趙曉雅那張精致的臉孔,“你也可以來掐我的脖子啊,把我掐死,我們就兩清了,對不?”她一步步的走上前去,逼住趙曉雅,拉住了她的手,抬到自己的頸前。
“來啊!掐我!我絕不還手!”
“你瘋了嗎?”曉雅沒想到她會這樣,嚇得連連後退。
“對,我瘋了,是讓你們逼瘋的!”靳璟眼中,兩行清淚順著麵龐滑落下來,“你們究竟要幹什麽?相安無事地生活不好嗎?我真的一點都不想和你,和秦陽再有什麽交集,更不想再有什麽瓜葛。我何德何能,值得你們如此掛念,心心念念地想要毀掉我?”
“毀掉你?如果你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見秦陽,我又怎麽會盯著你?別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
“見他,對,沒錯。”靳璟眯了眯眼,“那就要問問你的丈夫,到底幹了多少齷齪的勾當了。”
“可是沒有證據說明秦陽幹了那種事……”
“他心裏明白就好。”靳璟打斷了她。
天際間,黑壓壓的層雲不安的湧動著,波雲詭譎,閃電劃過蒼穹,給本就黯然失色的天空留下了一道猙獰的傷疤。
雷鳴之後,憋悶已久的大雨,終於傾瀉而出。頓時,雷鳴電閃,風雨如晦。
靳璟雖然站在樹下,身上的衣衫還是很快被打濕了。
趙曉雅不急不慌地撐起了傘,語調平靜了些:“你我在這裏爭論所謂的證據,簡直是太無聊了,我們終究不是當事人,誰也說服不了對方。”她望了眼傘外的傾盆大雨,勾了勾嘴角:“咱們就事論事,退一萬步講,如果昨天真的出了意外,裴英秀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而你,還能泰然自若的麵對裴英秀嗎?”
靳璟愣了愣,什麽也沒說。
“這當然不是你希望的,那就回頭勸勸他,運動員,畢竟想法簡單些,容易出事。”曉雅低了低頭,貼著靳璟的耳畔輕聲說道。
靳璟麵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瞬時,身上的衣衫被澆得濕透了。
“還有,靳小姐。”趙曉雅側了側頭,“裴英秀昨晚對秦陽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如果小璟有什麽事,你就不會像今天這樣走運了。”說完,她撐著傘,信步離開。
靳璟的眼前,早已被雨水淋得模糊不清,幾乎睜不開眼。她反而沒有跑,而是不疾不徐地在這滂沱大雨中慢慢地往前走,如同一葉扁舟,隨時都可能被暴雨浪濤吞噬。
“如果小璟有什麽事,你就不會像今天這樣走運了。”這句話如空曠的回響,一直在耳畔回蕩。
她的腦海中閃過那夜在星河之隅,那隻飛速踢過來的腳;在白慘慘的病房中,那張閃著欣喜和希望的麵龐。
靳璟覺得腿有些僵硬,再也邁不開步子了。她蹲下身,任憑暴雨傾盆,狂風席卷,她隻是抱著肩蹲在地上,埋著頭,不願再想,也不敢多想。
“小璟!”
“小璟!”
她抬起頭,眼看著那抹高挑纖瘦的影子離自己越來越近——裴英秀似乎是順著自己的回家的方向尋來,給她送傘。靳璟想起身,腳下卻一滑,整個人都坐在了地上。
“小璟!”裴英秀的聲音已經在身邊了,他撐起傘,將狂風暴雨擋在了傘的外麵。
“你在幹什麽?”他有些急,連忙拉起渾身濕透的靳璟,看著她發絲的雨水滴落在臉龐和身上,“走,回家。”
“那你呢,你又幹了些什麽?”靳璟的眼睛紅紅的,眼睛一眨,又有兩行淚悄然滴下,和雨水
混在了一起,消失不見。
裴英秀看著她,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
“裴英秀,你為什麽這麽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