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如果我沒有做這種無聊的事呢?”
“隨你,也許你覺得我所謂,可對我來說,她們的存在讓我不是很舒服。如果你想讓我舒服些的話……”
“小雅,”秦陽的麵色平靜如水,上前擁住她的後背,“你要相信,我和你在一起,是因為我真的喜歡你。”
“我又何嚐不是呢?”趙曉雅無力地笑笑,竟滴下淚來,“我就是怕失去你才會在乎你,才想要抓緊你。跟蹤?你以為我就是那麽無聊庸俗的女人嗎?我也怕……怕你像對待靳璟那樣,對待我。”
“不會的,小雅,”秦陽的雙臂緊緊攬著趙曉雅削瘦的肩,“我隔了這麽多年又遇到了你,怎麽會,怎麽會那樣對你……”
趙曉雅蒼白的臉上,兩行晶瑩的淚水悄然滑落,滴在她精致的玫瑰色睡衣上,暈染成了一小片紅黑色的痕跡。
雖然時值初夏,但燦烈的陽光總是無聲地昭示著它的存在,過於熱情的將它的熱量撲灑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全然不見花木也因為炙烤而失了顏色。
靳璟撐著遮陽傘,直到踏入“星河之隅”的門檻,才呼著熱氣將傘收起來。
“靳姐,你來啦?”李智傑興衝衝地和她打招呼。
臨近學校期末,靳璟有一陣子沒出現在這裏了。
“等英秀下晚訓,一起走。”她笑了笑,學生們的模擬測驗成績不錯,她也感受到了久違的成就感。
陶冶在一旁沒說話,眼睛正盯著電腦屏幕,神情專注,和那些客人一樣,投入到戰爭當中,已然忘我。
“嘿,嘿,”李智傑拍了拍他,“你再這樣玩下去,就變成網癮少年了。”
“啥少年,馬上就是大叔了。”陶冶目不斜視的回了他一句。
“注意眼睛,眼睛。”靳璟拉著他的肩,讓他抬高了頭。
“知道了,姐。我就再玩一會啊。”
靳璟眨了眨眼,對李智傑說:“行吧,我替他看一會兒。”
可能是因為高校還沒有放假,也可能是因為夏日來臨,青年們有了更多尋歡作樂的方式,入了夜,並沒有什麽客人再進來。
靳璟已經拿出了習題冊,開始備課了。
門外,兩個少年正在徘徊。
“是這家嗎?”
“那還能有假?”
“能不能行,聽說上次就有人在這兒被抓了,連帶著別處玩的也一窩端,好慘的。”
“你可真慫,知不知道什麽叫富貴險中求?”
方才還有些害怕的少年摸了摸褲兜裏還沒捂熱的票子,戴上了棒球帽。
陶冶剛剛遊戲的廝殺中退了出來,紅著眼睛,百無聊賴地在吧台打哈欠。靳璟還在對著習題冊寫批注。
“開兩台機。”兩個學生模樣的少年站在吧台前。其中一個微微抬起了棒球帽,漫不經心地往玻璃門外看了一眼。
陶冶揉了揉眼睛,瞅瞅他倆:“小朋友,我們不接待未成年人。”
靳璟顯然對這句話有些敏感,她放下筆,抬起了頭,站起身來。
兩個少年顯然被嚇了一跳。心中暗暗叫苦——傳言果然不虛。
靳璟冷冷的掃了一眼這兩張熟麵孔,淡淡地說了一句。“走。”
“那個……老師……”
“我說了,趕緊走。”靳璟隨手拿起筆在桌上敲了敲。
“老師……”
“走就行了,哪那麽多廢話。”
兩個人看見老師麵色沉靜,不像是要發火的樣子,更不像傳言中描述的那個“女魔頭”的樣子。
靳璟想到了什麽,又看了眼兩個人:“要期末了,我也不會告訴你們老班。所以,趕緊走,回家。”
兩個學生互相對視一眼,沒說話。
“是要我送你們回家嗎?”
“我們走,謝謝老師……”
“老師再見……”
兩個少年猶疑片刻,又匆忙消失在吧台前,推開玻璃門走出去,很快就不見了。
李智傑看著少年們走出大門,突然間眼睛好像被什麽光刺了一下,又趕緊轉回頭,這才問:“姐啊,這又是你的學生?”
靳璟斜在椅背上,長歎一聲:“世風日下,我也沒有辦法啊……”
一輛黑色越野車望著明亮的玻璃窗,悄然間收起了車窗,發動車子,不見了。
裴英秀騎著電動車,享受著晚風帶來的絲絲涼爽,飛速的拐彎,上了主幹道,他放慢了車速,遠遠的,已經可以看見銀樹路各色燈牌的微光了。這段路雖然已經是主幹道,但路的盡頭依然有些偏僻,連路燈也更加稀疏昏暗些。
“滴滴……”迎麵傳來幾聲汽車的響笛,隻見一輛黑色越野車衝破夜空,從銀樹路的方向飛速疾馳而來。
遠光燈明亮刺眼,裴英秀眯著眼睛用手一擋,卻徒勞無功,眼前已經是一片白茫茫的虛無。
他下意識的把車往路邊拐,那黑色的車卻沒有閃避的意思,仍然直直駛來,車身呼嘯著,眼看就要蹭過裴英秀的電動車。
英秀見勢不妙,趕忙跳下車,一個滾翻跳到路邊,就在刹那間,電動車已經摔在地上,左側的後視鏡瞬時脫落,碎了一地。
那黑色的車終於覺察到惹了事,在不遠處停了下來。
“你神經病啊!”裴英秀站起來,快步往那輛車的方向走,“到底會不會開車!”
黑暗中,那輛停下來的車開了車窗的一道縫,卻飛快地合上,駕駛座上隱約是個男人,裴英秀看不清楚。
“你下來!”他看著傷痕累累的電動車,怒從中來,上前就要拉開車門。
那車見狀,卻油門一踩,立時竄了出去,裴英秀隻能連忙閃躲,又追了幾步,在尾燈的亮光中,模模糊糊看到了089幾個數字。
車已經揚長而去,裴英秀停下了追趕的腳步,喘了幾口氣,一步一步的走了回去,將負了傷的電動車扶起來。
英秀的動作猛然滯了一下,剛才呼嘯而去的車,仿佛是C牌的越野車。
他腦海中突然閃過和陶冶、李智傑當初一起追查監控的情形,又想到方才“1089”幾個數字,心中越來越不安。
四下望望,天色晚了,加上路口有些偏僻,已經沒有了過往行人,連車輛都行色匆匆,沒有停留。
英秀的心仍然突突跳著,他不再敢騎車了,而是一步一步地推著車,走在路的一側。
靳璟收拾好書本,在手機遊戲中終於等來了裴英秀。
“你可來了。等死我了。”她抬了抬頭,手指飛快地在手機屏幕上跳動,想趕快結束這一盤遊戲。
“要不你先玩一會兒咱們再走?”看靳璟對著手機來了興致,裴英秀抬腿坐在了吧凳上,伸手拍了下她的腦袋。
“誒,又輸了,撤了撤了,回家。”她收起手機,對著裴英秀說了句,“回家吧。”
靳璟終於仔細看了看他,臉上卻立時變得驚恐詫異,指著他的胳膊,“你的手臂怎麽了?”
“啊?”英秀順著靳璟的眼神看過自己的左臂手肘,這才發現手肘外側被蹭破了皮,留下一道長長的血印。
看到傷痕,他這才覺得有些疼了。
“怎麽回事?”靳璟輕輕抬著他的胳膊,仔仔細細地看了看,“你是摔了嗎?”
“倒黴死了。”英秀打開一瓶礦泉水,“碰見輛神經病一樣的車,不看人也不減速,蹭了一下,看那樣子,不是酒駕就是根本不會開車。”
“英哥。”李智傑聞言,趕緊從吧台裏鑽了出來,看了看他的手臂,“還好沒出什麽事,你現在可是出土文物,重點保護對象,以後還是我去接你吧!”
“算了吧,你那車技,更嚇人。”
李智傑吐吐舌頭又坐下了。
“以後還是別騎電動車了,太嚇人了。”靳璟有些怔怔的,找了碘伏幫他清理,才拉著他的手,出了“星河之隅”。
看著裴英秀推著少了後視鏡的電動車,靳璟心裏一陣陣後怕,一路上,時不時的囑咐他各種事項。
裴英秀要麽笑笑點頭答應,要麽告訴她不要太過緊張了。
他還是忍不住去想那輛車的車牌,想來想去,後背也一陣陣發涼,難不成是……他輕輕甩了甩頭——還不至於吧?
想到腦海中恐怖血腥的場景,他還是側過頭,對靳璟說:“你也要多加小心,上下班注意安全,包裏放好防狼噴霧,要是晚下班,我開車去接你。”
“怎麽還說起我了?”
“關心你還不行嗎?”裴英秀又想了想,“要不,明天開始,我教你幾招防身術。”
靳璟連連搖頭:“你那招數太難,我學不會。”
“當然教你簡單實用的。”
“學不來學不來,我這協調性,人還沒打到,自己就先把自己絆倒了。”
兩人越走越遠,很快就和浮華豔麗的夜景融為一色,消失不見。
翌日,清晨降臨,天灰蒙蒙的,狂風大作,綠樹都在風的搖晃中扭曲了形狀。
靳璟坐在辦公室裏,喝了口熱水。上午前兩節一般沒有她的課,還可以吃點零食喝點水,好歹補充些能量。
對桌的小齊老師走了過來,眼神中寫滿了疑惑,看了看四周,對著靳璟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找我?”
小齊老師點點頭。
靳璟推開了教務處的門。
教務處的主人和幾位領導端坐在桌邊,齊刷刷地看向她,神情肅穆,空氣中,彌漫著緊張凝重的氣息。
靳璟見了這情景,氣氛有些緊張,心中不免忐忑,又疑惑不解,隻能小聲問了句:“主任,找我有事嗎?”
“你過來。”
靳璟走到教務主任的桌前。主任拿出個信封,掏出一疊照片,厲聲問她:“你看看,這些是什麽?”
靳璟有些納悶,看了眼教務主任肅殺的臉,低頭拿起照片。
她的眼中,寫滿了迷茫和不解。
“這是什麽?”
“這是什麽?”主任的語調也高了些,“靳老師,你連你自己的照片都不認識嗎?”
靳璟的手指尖滲出了細細的汗水,微微發抖的捏著照片,有些滑滑的。
照片上,正是她昨夜在“星河之隅”吧台的影像。
“不是……”靳璟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臉上勉強抿出一點笑,“我不明白,這照片是?我也沒幹什麽,為什麽您會有……”
“沒幹什麽?”教務主任皺皺眉,指了指她手裏的照片,“你再仔細看看,啊?一個人民教師,在網吧裏收銀開機,是怎麽回事?”
靳璟一下子想到了當時正在遊戲中酣戰的陶冶,和自己那句“行吧,我替他看會兒。”
看著疾言厲色的教務主任,靳璟竭力保持著平靜,繼續想解釋:“不是的……”
“我們一再強調,學校教師不能私自開輔導班,你可倒好,已經不屑於開輔導班了,反而在網吧兼職,全然沒有一點教師的樣子,成何體統?”
“我沒有!這是我朋友的網吧,我隻是在等人而已……”
“什麽網吧,值得你等人的時候順便連服務員的活都幹了?”
“我真的沒有,隻是昨晚順便幫忙開了一台機,就再也沒有了。”
“你說是你朋友的網吧?”一邊的副主任追問她,“什麽朋友?”
靳璟看著幾位領導嚴厲的麵孔,想了想,還是定定地說道:“男朋友。”
“怪不得,”教務主任又拿出幾張照片,扔到靳璟麵前,“那這些就可以解釋了吧,靳老師?”
靳璟低頭看去,是昨夜自己教學的班上,那兩名男生在吧台被攔下的照片。
她突然多了底氣,也鎮定了下來,“他們倆,我沒讓他們進去。”
教務主任使了個眼色,撥了個電話,不一會兒,那兩個學生的班主任沉著臉走進辦公室,塞給靳璟兩份檢查。“你自己看看吧。”
靳璟看著兩份筆跡稍顯潦草的檢查,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著教務主任,她將檢查拍在桌上,聲音也陡然高了些:“這不是真的,他們說謊!”
“我都問過了,”班主任老師斜了一眼滿麵通紅的靳璟,“他們自己承認的,說靳老師當時就在網吧收銀,拿了別人的身份證開的機,還說,臨近期末了,不會告訴他們的班主任,讓他們上完網趕緊回家,對嗎?”
靳璟愣住了,她不假思索地說:“找他們來,我們當麵對質。”
“還對什麽質?簡直是胡鬧!”主任黑著臉,使勁拍了下桌子。
靳璟的胸口激烈起伏,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網吧開機有記錄,讓他們說說看,我是用哪張身份證幫他們開了機,還有,網吧的監控錄像可以一起調出來,看看他們倆到底有沒有在上網。”
“你男朋友的店,這些都可以做手腳,又有什麽可信度?”
“那各位還要相信什麽?還能有什麽可以相信?既然我說什麽你們都不會相信,那又為什麽要叫我來,直接處分我不是更簡單麽?”
幾位領導和老師都盯著她,一言不發。眼神愈發嚴厲,甚至,充滿了厭惡。
辦公室裏,鴉雀無聲,麵對靳璟的詰問,誰都沒有說話,或者說是,不屑於回答了。
靳璟垂眸,又看了眼散落在桌子上的照片,很明顯,是在窗外偷拍的。
她突然間明白了什麽。
靳璟吸了口氣,慢慢地坐在了桌邊的凳子上,淒然地笑了笑,拿起一張照片,“那主任可以告訴我,這些照片,是誰給您的嗎?”
“對不起,無可奉告。”
靳璟轉向那位班主任:“前段時間,我還帶著兩個學生去各家網咖挨個抓人,當時您還很讚賞呢。怎麽這麽快,我就成了縱容學生上網的罪人了?”
靳璟見還是無人應答,頓時覺得全身乏力,她麵色如霜,呼了口氣,“所以,各位想怎麽處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