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英秀,對不起。”
“怎麽了?為什麽說對不起?”裴英秀拉著她的手又更緊了些。
“如果我沒有在你的網咖遇襲,如果我沒有和你在一起,可能秦陽也不會一直盯著星河之隅。”
裴英秀沒停下腳步,垂眸眯眼看著靳璟,笑了:“你有那麽大的能量嗎?”
“好像……沒有。”靳璟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抿了抿頭發。
“他如果真的在意,你就不會夜裏一個人去網吧,當然也不會遇到那件事。他要是真的在乎你,也不會把你從身邊推開,更不會在意你之後會和誰在一起。”
靳璟歎了口氣,“這就是傳說中的遇人不淑吧。”
“大千世界,芸芸眾生,當然是什麽樣的人都會遇到,不奇怪。”
“但是和你在一起之後,你的麻煩,似乎總是和我有關,至少是,和我有很深的淵源,我卻……什麽也幫不了。”
“小璟,”裴英秀拉住她,“你能和我在一起,就已經是在幫我了。”
“我哪有那麽大的能量?”靳璟挑挑眉,揶揄著他。
“至少,你沒有像別人一樣,說,裴英秀,你不能去;裴英秀,你趕緊回來吧。還有,今天是誰跑到這邊,來替我理論呢?”
他的眼睛裏蘊著笑,映著晴夜裏的點點星光,將光亮和繁華都收在那如水的眸中,熠熠生輝。
裴英秀回到公寓,環顧了下房中,沒有聲音,一片死寂。
他走到陽台,拉開窗簾,打開窗戶通風。走到裴英晨臥室門口,敲了敲門。
沒人答應,英秀直接推門進去。
裴英晨歪在床上,拿著手機看著吵吵鬧鬧的綜藝節目。她現下隻覺得,自己初來的熱情已經被現實和人性澆滅了。
“我跟你說的話,你都聽進去了沒有?”
“璟姐走之後你說的話嗎?”
“不然呢?”
“你說的,跟狗血小說裏的情節似的。”裴英晨哼了一聲,回想了下英秀口中秦陽的種種,
“也太巧了吧。”
“可能是這個世界本來就很小吧。”
裴英晨沒再接話,換了個姿勢,眼光又繼續注視著手機屏幕。英秀見狀,隻能退了兩步,拉上了房門。
英秀關上自己的房門,一下子就坐在了床上。
他伸展開雙腿,揉了揉膝蓋,挽起褲子,兩側的膝蓋都有些腫,左大腿也隱隱有些酸痛。
他暗暗罵了一句,在基本恢複訓練水平的時候,誰也不想停下腳步,開始無窮無止的治療。
然而現在,貿然上量,哪怕就多了一點兒,也會出現反應。
可是如若不然,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裴英秀深知,自己隻是擁有今天,活在當下,能堅持到什麽時候,誰也不知道。運動生涯的明天,已經不再屬於他了。
想到此處,他更加煩惱,使勁撥弄了下額前的頭發,看了眼窗外,在這靜謐的小區裏,夜空隻是黑洞洞的一片。
“哥,我還是有點鬱悶……”裴英晨踢踏著拖鞋拉開了英秀的房門。
裴英秀睜大眼睛坐在床邊,有些驚詫地看著門口揉眼睛的堂妹。
“哥!”英晨突然驚了一下,趕緊跑到英秀身側,“你這是怎麽了?”
“沒怎麽,老了,有點反應而已。”
“有反應也不應該腫啊,冬天不是做了清創手術嗎?沒清理幹淨嗎?”
“不是。”
“明天去醫院吧!”
“我會注意的,你不用擔心了。”英秀勾了下英晨的鼻子,“一驚一乍的,你都多大的人啦?”
英晨瞄了眼他的左腿,有些不忍看那道蜿蜒曲折的疤痕,盡管在時間的衝刷下,那道疤痕的顏色已經淺了些。
“腿,沒事吧?”
“沒事,注意一點就好了,”他笑了,“要是有事我也不會勉強複出啊,傻瓜。”
“明天,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你看好店就行。”
“你不趕我走了?”裴英晨聽了這話,眼睛裏閃耀著希望的光芒。
“你的箱子可還在門口。”
“哥哥……”裴英晨看著他細長的雙腿,腫脹的膝蓋,終於有些難過,她彎下腰,摟著堂哥的肩膀,“我以後都聽你的,再也不冒險了,我都聽你的,不要趕我走……你這樣子,我不能走,哥哥……”
眼見裴英晨的啜泣變成了嚎啕大哭,裴英秀的心有些酸,不停地拭去她的淚,“好啦,好啦,這麽大的人,怎麽哭起來還和小時候一樣難看,一點進步也沒有。”
“哭……哭能有多好看……”英晨抹了把淚。
“那就不要哭了。”
“這種事,你的女朋友都不來看看你麽?”
“你答應我,不要跟靳璟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既然你都覺得無關緊要,那為什麽不能說?”
“讓你別說就別說,”英秀邪邪地瞅了瞅裴英晨,“要不然,送你回家了啊。”
“好嘛,不說就不說,不過——你是怕失去最堅定的支持者,還是怕她擔心啊。”
英秀愣了一下,張了張口,卻又把話咽了回去。
“還不如告訴她,幹嘛不告訴最親近的人呢?”
“哪個運動員沒傷病呢?我是得了絕症還是變成了殘疾?”裴英秀的表情又恢複了輕鬆,點了下英晨的額頭。“管好你自己吧。”
一晃過了好幾天,秦陽的手機響起,話筒那端傳來了久違了的聲音。
四十分鍾後,在熱氣退散後的酒吧裏,秦陽在一處略微安靜的角落,看到了那個獨自拿著酒杯的女子。
他走上前去,坐了下來,在酒吧昏暗的燈光下,仍能看得出,麵前的女子畫了個煙熏妝,修長的手指握著一杯加了薄荷葉的莫吉托。
“找我有事嗎?”秦陽的臉上掛了點淡淡的笑。
“有些話,我還要當麵問問你。”
秦陽眼波微微一轉,招呼侍應生要了一杯馬天尼。“你要問什麽,現在就問吧。”
“我都聽說了,”裴英晨啜了一口莫吉托,眯了眯眼睛,“所以,你到底想幹什麽?”
“幹什麽?”秦陽勾了下嘴角,頭微微探向裴英晨,“你的意思我沒聽懂。”
“秦先生,你的過去,我都清楚,所以也不用在這裏又是試探又是演戲了,沒意思。”
“怎麽,我賣設備給你,反而成了罪過了?”
“先生的出價,可是有點高啊。”
“可你當時沒意見,照單全收了,不是麽?”
英晨頓了頓,笑了:“對,我是年少無知,所以才花了高價買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收回成本的設備,之所以那樣做,是因為我當時對秦先生報以了信任。”
秦陽抬起頭,看著英晨塗著卷翹睫毛膏的魅惑黑眸。
“可是現在,我很難做到之前那樣的信任了。”英晨盯著他的眼睛,那雙眸子如秋潭一般,在昏暗的光線下,竟有些深不可測,平添了些許神秘感。
秦陽思忖了下,臉上重新帶了笑意:“如果我是裴小姐,就不會專程約我這個騙子出來,再特別跟他說一句,我不再信任你了——這樣做,顯得太沒有籌謀,沒有智慧。”
裴英晨滯了一刻,挑著眉看著他。“雖然很傻,但我不在人背後下刀子。”
“在你哥哥的嘴裏,我一定被描述成一個十惡不赦的壞蛋了吧,裴小姐?”
“就憑你做的那些事,難道你是好人嗎?”
秦陽攤開手臂,“沒錯,在一些事情上,是我考慮不周。包括在感情問題的處理上,可能太過急躁,傷害了別人。”
“所以你幫我購買設備,又是安得什麽心?還要再坑我們一次嗎?”
“並不是那樣,可能是我思慮不周,畢竟我也沒有購買的經驗,所以,你哥哥如果一味怪我騙你,我也覺得很委屈。我之所以想幫你……”秦陽喝了口酒,眼神望向舞台,舞台上,一位妙齡女郎正深情演唱“young aiful”。
“你青春陽光,讓我想起了大學時期的我,再加上我也做過不妥當的事,機緣巧合,就想做些事情來彌補。”
“是麽?彌補?”裴英晨輕笑一聲。
“信不信由你吧。”他望著舞台上的歌手,念出了那首歌最廣為稱道的中文歌詞,“曆經滄桑,人心已老,塵埃落定,地位、名譽、如過眼雲煙,瘋狂歲月,城市燈光,你與我一起如孩童般嬉戲。”他又重新看向英晨,“人都會累的,也都有自己的回憶和執念,哪有那麽多功於心計的戲碼呢?無時不刻地機關算盡,未免太辜負人生了,是吧?”
秦陽眯眼一笑,拿起酒杯,輕輕碰了碰裴英晨麵前的那杯莫吉托。
裴英晨沒回應他,眼神也在不知不覺中望向舞台的歌手。
“裴小姐。”秦陽的聲音又把她拉了回來。
“嗯?”
“我怎麽會不知道,小姐現在被夾在中間,非常為難呢?如果我還可以做些什麽讓你安心的話,那就請把星河之隅新進的兩台設備退給我,我全額退款,再付給小姐利息。”
這話一出,裴英晨反而不知道如何接了。思量片刻,她笑道:“我也做不了主的。你要是真的有誠意,我們擇日再談。”
“我並不是想故意博取你的信任,隻是……隻是我認為自己,並不是你聽到的那樣,是個一無是處的壞人而已。”
裴英晨望著眼前的男子,眉目清晰,那彎眼眸如柳葉般溫柔綿長,薄唇邊那抹淡淡的笑,看似寵辱不驚,孤傲不羈,可誰又知道在內心深處,又上演著怎樣的無奈和抉擇呢?
她晃了晃頭,覺得精神也有些縹緲恍惚了。
“我得走了,秦先生。”
熙熙攘攘的酒吧門外,秦陽挽住有些搖搖晃晃的裴英晨,“我送你吧?”
“沒事,不用的。”英晨笑笑,掏出麵巾紙,使勁拭了下有些斑駁的唇妝。她伸手招呼了一輛出租車,“我打車就行了,再見。”
“再見。”
秦陽隔著出租車的玻璃,隱約見到裴英晨朝他揮手。
直到出租車絕塵而去,秦陽才斂去笑意,慢慢往自己的車前走去。
E城渾濁黯淡的夜空,竟然也有了繁星點點。他自顧自的挑了挑眉,握上了方向盤。
公寓的門啪得一聲響,晃悠悠的裴英晨旋了進來。
“你又跑到哪裏去了?”裴英秀正坐在沙發上看視頻,抬眼就看到了殘妝暈染的裴英晨。
“就是會會朋友。”英晨嘟囔了一句。
“沒去見什麽不該見的人嗎?”
“不該見的人?”她瞪了裴英秀一眼,轉身換了鞋。
“你幹嘛啊。”靳璟也在沙發上坐著,和裴英秀一起看視頻,“回來就行了,幹嘛又說她。”
“小璟姐也在啊。”英晨打了聲招呼,瞄了眼英秀翹起的二郎腿。
“誒,誒,裴英秀,你不要你的腿啦?”
英秀反射一般的伸直了腿,瞪了裴英晨一眼。
“瞪我幹嘛?幹嘛對我橫眉冷對的,我說錯了嗎?對我這麽凶,溫柔一點也不分給你妹妹。”她嘟囔著進了臥室。
“她說這些是什麽意思?”見英晨進了臥室,靳璟狐疑的看著裴英秀。
“能有什麽意思,肯定是在外麵憋了火,回來亂說一通。”
“讓我看看你的腿。”
“啊?”
“我說讓我看看你的腿。”
“腿有什麽好看的?”
靳璟沒理他,低頭彎腰就要捋他的褲子。
“你要幹什麽啊,”英秀一伸手,找準時機,直朝靳璟的腋窩撓去。靳璟一笑,手立時鬆了開。
英秀順勢把她摟在懷裏。靳璟想要掙脫,卻動彈不得,“你幹嘛啊!”
“那你剛剛要幹什麽啊?”他眨著眼睛問。
靳璟收了笑,輕聲問:“你還好嗎?”
“當然,不能再好了。”他輕輕攬過她的肩,將她的額頭抵在自己的胸膛。
秦陽回到公寓,在玄關處換了鞋,迎麵就見到趙曉雅穿戴整齊地看著他,眼神中,閃過一絲冷意。
“要出去嗎?”他有些詫異。
“不是要出去,是剛回來。”
他笑了笑,上前擁住嬌豔的妻子,卻被趙曉雅一下子推開。
“怎麽啦?”
“你說呢?”趙曉雅冷眼瞥過他,“秦先生在外麵鶯歌燕舞,就不用裝糊塗了。”
“我怎麽就鶯歌燕舞了?”他皺皺眉,忍住了火。
“酒吧的那個女孩子,又是誰?”
“你又跟蹤我了?”
“先回答我的問題。”
秦陽無奈地點點頭,倒在沙發上,歎了口氣:“行,都告訴你,裴英秀的妹妹,我生意上籠絡的對象,可以了吧。”
趙曉雅坐在他身邊,“我不希望你和裴英秀走得太近。”
“我怎麽會和他走得近?”
“裴英秀身邊的人,我不喜歡,也不放心。”她撂下一句話,站起身走開。
“你未免想得太多了吧。”
“那你顧忌過我的感受嗎?”趙曉雅突然怒不可遏地喊了一聲,嚇了秦陽一跳,“我們結婚前,我就告訴過你處理好自己的事情,結了婚,新婚之夜你就讓我看到那個女人留下來的東西,我一忍再忍,現在,你不僅和那個女人還有瓜葛,甚至還和裴英秀的妹妹糾纏不清,你把我當做什麽了?”
“什麽糾纏不清?怎麽就糾纏不清了?我為了生意,試探下他妹妹,也是錯嗎?”
“我不管你的生意還是別的,隻要我再見到一次,不,隻要你再去見她,咱們,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小雅……”秦陽緩了緩情緒,湊過來,攬住她的腰。
“不要碰我,你觸到我的底線了。”
“小雅……”
“秦陽,”她努力克製了下,“我也明白,你當時為什麽和我匆忙結婚,不僅是因為我的積極主動,還是因為,我父親的公司。我都知道,也沒有反對。”
“可是現在,”她的神色凜冽起來,“如果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你不僅什麽都得不到,還會失去你所有的一切。”
“小雅,你真的誤會了。”
“希望你記住我的話。”她轉過身,又看向秦陽,“還有,當然,如果靳璟和裴英秀的妹妹,你能下一點狠手,我也會很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