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過往（3）
蘇明蜩：“陶仲文？那是誰？”
“等出去後，你去度娘上一查就會看到，陶仲文，主要成就——‘成功的蠱惑嘉靖皇帝二十年’，不過這事和他沒多大關係，這個時候他已經死了六年了。”
“嘉靖皇帝？明朝！明世宗朱厚熜！？”
紫憐看了他一眼，似是沒想到蘇明蜩能知道這些：“你曆史學的還不錯。”
“不不不，我曆史算不得好，隻是這朱厚熜在曆史上以沉迷煉丹修仙而聞名，我也是以前在書上看到過……”蘇明蜩說著說著突然將紫憐抱至身前，盯著它道，“我知道了，因為那時的皇帝迷戀修道，製作丹藥，所以！常遠帶走林幽是想獻給皇帝做丹藥嗎？”
紫憐：“你的覺悟，倒是挺高的，這也省得我再與你解釋了。”
那時，它隻是一隻有點靈識的憐鼬，能尋著林幽虛弱的氣息追隨到京中已是它最大的能耐了，它也不敢靠近這座府邸，隻在常遠出門的時候，才會溜進去找林幽。
林幽被關入了密室，紫憐帶著蘇明蜩穿牆而入，正好撞見常遠正挑斷了林幽左腳的腳筋，而林幽的嘴被一塊白布堵上，隻能發出悶哼神，頭上出著冷汗，神情極為痛苦。
“不是隻要血嗎？他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紫憐：“林幽的自愈能力很強，因此常遠每日都會來此，把她的手筋腳筋挑斷，防止她跑了，正好，流下的那些血，收集起來還能煉丹用。”
做完這一切，常遠才將林幽嘴上的白布拿下，“山神大人不必想著逃跑，你手腳上的經脈已皆被割斷，一日之內，你必然連站都無法站起來，哦對了，是連爬都爬不出去，我知道你的傷口恢複得快，往後每日這個時辰我都會來……”
“你想要什麽？”林幽冒著冷汗微喘著氣，忍受著手腳上傳來的痛感。
“我要什麽？嗬。”常遠笑了一下，“鄙人不才，要的無非就是這天下人都想要的財富，權利罷了，如今的皇帝沉迷於丹藥，把你獻上去，可換得我一世富貴……”
“隻要富貴嗎？”林幽冷笑著，“我看不止如此吧……長生？還是想成神？”
“……”常遠意識到自己被林幽套走了太多的話，便不再開口。
那一日，常遠在密室多呆了一個時辰，用了一種小錘子，將林幽腿上的骨頭一寸一寸的敲碎，從腳趾到膝蓋。
因太過血腥和殘忍，畫麵隻在蘇明蜩麵前一閃而過。
紫憐說，那是應為太痛苦，痛苦到林幽不願回憶起這段撕心裂肺的回憶。
“所以，她平日裏不能久站就是因為這個嗎？”蘇明蜩想起林幽平日裏，能坐著就絕對不站著。
紫憐沒想到蘇明蜩注意到了這一點，“是，雖說她的山神之體自愈能力極強，但常遠畢竟有些道行，骨頭雖是長好了，但這種感覺她這一輩子都忘不了了……”
……
第十日，常遠帶著林幽的血入宮了，密室內隻留下一神二魂。
“每日……都是這般？”
“對，日複一日。”紫憐點點頭，“一直到十日後，常遠將她想逃得念頭消磨殆盡，將她送去了皇宮，獻給了皇帝。”
雖還是在這間密室，但周遭的環境有些變化，比如林幽躺著的那台子上的血跡厚重了許多，又比如牆上的燭蠟滴落的痕跡又多了幾層。
常遠解開林幽身上的鐵鏈將她抱出了密室，放在外頭早已準備好的箱子裏，像是對待貨物一般吩咐下人，“都仔細著些，將東西放在馬車上，這可是要獻給皇上的東西。”
“是。”府裏的下人們對主子的這等行徑已見怪不怪，立刻將箱子抬了出去。
馬車行駛了很久才到宮門口，這京中的宮牆與現世的京中幾乎一模一樣，隻是沒了蘇明蜩看到的那些曆史的痕跡。
常遠帶著箱子去見了皇帝。
聽聞嘉靖帝朱厚熜作為明朝第二大宅男，同時也是在位年數第二長的明朝皇帝，長期堅持求仙問道，長者一張禁欲係的臉，如今看來，還真有這麽一點感覺，不過現在看起來也就是一六十歲的大爺。
“常遠，你來了。”嘉靖帝放下手裏的奏折，看了一眼來者。
“參見陛下，陛下萬安，草民為陛下帶來了一個新鮮玩意，請陛下一觀。”
嘉靖帝有些好奇，“哦？連你都說有趣，那定是好東西，快打開讓朕瞧瞧。”
常遠依言打開箱子，露出裏麵的林幽。
“這……又是何人？”
“陛下，這並不是人，而是神。”常遠恭敬地回道。
“神？你莫不是和朕在說笑。”嘉靖帝顯然是不信。
“陛下，臣沒有和您說笑，她是受天地萬物靈氣所化，有言稱之為山神。”常遠解釋著，又對一旁的侍衛道，“可否借你的刀一用？”
侍衛看向嘉靖帝，在得了皇帝的首肯後，將刀拔出，遞給了常遠。
常遠接過刀，舉起林幽的手，往上劃了一道，刀很鋒利，林幽的手臂上立刻有血滲出。
“陛下請走進些看。”
嘉靖帝依言好奇地走進一看，隻是幾步路的時間，林幽的手臂已停止流血，再過了一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換為一道淡淡的痕跡。
“當真是神奇……”他摸著胡子，上下打量這林幽。
而林幽雖是虛弱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倚在箱子邊緣，卻依舊沒有任何退縮，直直地盯著對方的眼睛。
“有點意思。”蘇明蜩聽到嘉靖帝這麽評價林幽。
……
林幽被留在了宮裏，常遠每日都會入宮在林幽身上做手腳，讓她處於最虛弱的狀態，限製她的自由。
嘉靖帝倒是沒有對林幽做什麽，反而倒是對她這個山神還是挺好奇的。
聽聞嘉靖帝因長期服用□□，水銀，雄黃，朱砂的丹藥，加之因年齡的增長，身體已經不行了。
蘇明蜩記得，嘉靖帝雖是明朝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但他隻活到了六十歲，六十歲，這在古代也算是活的久了。
他雖沉迷於丹藥，但卻愛讀書；雖不上朝，但卻能把握朝堂。
見林幽識字，又讀過書的樣子，命人做了一個用木頭製成的輪椅，讓她跟在身邊，當了個陪同。
“你知道我是神，你就不怕我殺了你？”林幽對他的安排很是奇怪，一個求仙問道企圖長生不老的人，怎麽不急著把她煉丹，而是還跟自己聊上了呢？
嘉靖帝倒是不在意，“常遠那小子的本事比他師父更勝一籌，朕相信他的本領，你看看你現在，虛弱至極，手腳被鐵鏈拴著，你如何能殺朕？”
“那你什麽時候殺我？”與其天天被放血，還不如給她一刀來個痛快。
“你？殺你倒也沒這麽容易，朕需要你的血煉丹，怕是要再受些苦頭了。”
林幽：“我的血沒有用的，人就是人，神就是神，如何長生，如何成神？”
“有沒有用，你說了不算。”嘉靖帝將一棋盤推至她的麵前，“學棋嗎？朕教你。”
林幽覺得嘉靖帝真是越來越奇怪了，不想著怎麽折磨自己，把她練成丹藥，現在來教起她棋藝來了……就這四四方方的小格子和圓溜溜的黑白小石子？
蘇明蜩：所以，林幽的棋藝居然是嘉靖帝教她的？她所說的老先生，指的是嘉靖帝？
林幽既然稱呼他為老先生，那就說明她對嘉靖帝還是保留一份尊重的。
看嘉靖帝對林幽的態度就很奇怪，得到了夢寐以求可以長生的山神，他卻一點也沒有表現出高興來。
常遠開始向嘉靖帝討要林幽，說是要研發新的丹藥。
但是，嘉靖帝沒有同意。
常遠走後，林幽對他說，“你若是再服用丹藥，命不久矣，那其中包含著的東西都是有毒的。”他服用的時間太長了，毒素早已滲透到了經脈骨髓，與血液融為一體，就算是林幽也已經無能為力了。
“常遠不是個好人，他想要榮華富貴不假，但他拿我的血根本就沒有用到你的丹藥上，他就是為了自己。”
嘉靖帝看了林幽兩眼，“朕知道，朕就沒有全信他的話，當然，朕也不能全信你的話。”
林幽：“……你最近也殺了很多人。”
“你是說那些大臣嗎？怎麽，朝堂上的事，如今你也能聽懂了？”嘉靖帝沒想到林幽會提起這個。
“他們說你除了跟老臣掙權利，還一直為你死去的父母掙名分……”
“還有什麽？你都還聽到了什麽？”
“他們說你不立太子，二十年不上朝，整日迷戀丹藥。”
嘉靖帝：“你這又是聽那幾個嘴碎的人說的？是，朕在位四十五年裏，殺大臣殺言官，從不留情，當初是他們讓我當這個皇帝的，卻又讓朕住在文華殿，文華殿！那是給太子住的地方！”
“那幾個兒子還有後宮的那些人，朕也都不想理他們，朕不立太子那是因為，朕晚年得子，第一個本該立為太子卻早逝，第二個立了太子卻隻活到十七歲，太子？一個名頭而已，立不立有什麽打緊的。”
林幽問道：“二龍不相見的傳言嗎？”
嘉靖帝不知她到底知道了多少，“你也知道？是，所以朕不能拿他們的命開玩笑，說說你還知道了什麽？”
“你雖是皇室血脈但卻不是嫡係一脈，而是因為上一皇帝無後嗣，他們這才找上了你，既是立你為帝卻又以太子之禮相待，確實不地道，作為上權者確實該生氣，你既然已是帝王，那手中掌握的自是最高的權利，我也不明他們為何要同你掙，乖乖交出來不好嗎？”既然立了皇帝有了這最高統治權的製度，為何下麵的還要掙？“無非就是為了錢財與權勢，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誰不想著往上爬？”
“繼續說繼續說。”林幽說的話省得嘉靖帝的心，催她接著說。
蘇明蜩在一旁聽得直咋舌，她這是在博取嘉靖帝的好感信任，還是在一本正經地發表自己的看法？
“為自己父母掙名分又怎麽了，生前未得的榮耀死後還不能享一享了？聽聞每逢節日和你父母的忌辰，你總要屏退眾人，向父母的靈位長跪，流淚默祝，神情慘楚……盡孝而已，這不是你們所說的百善孝為先嗎？”
“不過我非人，自然也不會有父母，但我倒是覺得你沒有做錯，若要說唯一的錯便是追求煉丹祈求長生了，就比如你放我的血，我就挺討厭你的，不過還是更討厭常遠。”
“若給你機會逃脫，你會如何？”
“你想放了我？”
“不，朕就是說說。”
林幽聽完，立刻收斂了神色，從骨子裏散發出一股滲人的氣息，咬牙切齒道，“若是逃脫，我定會手刃了常遠，再殺回村子裏去，每一個放過我血的人……我都不會放過！血債血償不就是這個理嗎？”
“那你會如何待朕？”
“你？毒已深入肺腑，你不會一點感覺也沒有吧？死是遲早的事。”
嘉靖帝聽完倒也沒有生氣，“你真的是……直言不諱，許久沒有人敢這麽與朕說話了，若是旁人敢這般說，朕一定已叫人將他拖下去亂棍打死了。”
林幽：“亂棍打死？那我還真是求之不得……這樣便無需再受這放血剔肉之苦了，我最後勸你一次，放棄修道煉丹、長生。沒有人可以長生，連神都不可以。”
“連神的不可以？”
林幽不屑一顧，她隻是個應天地萬物靈氣而生的山神，又不是那種他們供奉天上的神，她可保佑不了什麽，待某一天世間靈氣枯竭，她的生命也將走到了盡頭，“若是這般輕易就能成神，能長生，那這皇位還有你什麽事？這千秋萬代的江山還需要換什麽繼承人，一直都是同一個人不就好了？可你看看你們人類曆朝曆代的更新，追求長生的又不止你一人，誰又能成功過？所以再想這種不切實際的東西了。”
“……終究得先嚐試過，若不嚐試怎知不行。”
“無可救藥。”林幽嘀咕著，擺弄著輪椅，自行走開了。
……
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嘉靖帝於乾清宮去世，在位四十五年，享年六十歲。
在此之前，林幽見了嘉靖帝最後一麵。
她說。
“忘了告訴你了，百年內，你家所有的土地將會麵臨北澇南旱，瘟疫、蝗蟲等災害，內憂外患……因此你朱家的江山不保，王朝更替，這江山終會毀於你後嗣之手！隻是便宜了你了，隻需受一次毒發便可死去……既是如此我也不多做什麽了。”
“……還有你所說想看一看你家先祖最先於南方建立那所宮殿，念你在我入宮那段日子並未為難與我，我若是得空便替你去見一見。”
“我早就提醒過你了，修道煉丹求長生是不可能的，那個常遠你雖下令捉拿他，可到現在也沒個消息。”林幽從那輪椅上站起身來，“幸得這幾日無需在剔骨放血，我也大致恢複如初，也是時候該回去一趟了。”
彼時，嘉靖帝已說不出話來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林幽說完，走出了大殿。
蘇明蜩與紫憐跟在林幽的身後，待她快走至宮門口的時候，身後的喪鍾響起。
帝薨。
“你看，我說過的吧，長生哪有這麽容易實現，不會有人實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