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86、魚糊粉
“裴先生是今年應試的舉子?”林老爺子啜了一口剛上的大麥茶, 盛在白瓷杯中茶湯赤黃,聞著還帶著一股濃濃的炒米香味兒, 滿足的砸吧了一下嘴,林老爺子笑問道。
裴秀才點頭稱是。
林老爺子雖然闊別官場已久, 但當年也是走過科舉這條路的深知其中艱辛,眉間不由得浮出感歎之色,知道老爺子也是讀書人, 裴秀才不免生出了些親近, 老爺子又是出了名的老狐狸,隻要存心想交好那就沒有搞不定的人, 等阿辛將做好的吃食端上桌兩人已經互通了姓名正相談甚歡。
“喲,原來還是一鍋燉呐。”瞧著桌上放著那個小鐵鍋,林老爺子頓時就樂了。
隻見方才挑揀的那些食材全部都被放進了一個小鐵鍋裏, 色澤明亮瞧著油汪汪的上頭還灑了些芝麻粒與香菜碎,還未開動呢,一股子濃鬱且霸道的麻辣香味兒就直往鼻子裏鑽, 光是聞著就讓人忍不住直咽口水。
林老爺子輕咳了兩聲, “先吃飯吧,”又衝老仆道, “阿辛, 你也坐。”
名喚阿辛的老仆遲疑的看了裴秀才一眼,又見自家主人樂嗬嗬的完全沒有要在外人麵前撐場麵的想法,道了聲謝也就幹脆的坐了。
餓了就該吃飯,林老爺子大氣的很, 率先就動了筷子。
別看這些食材都混在了一起顏色瞧著五顏六色的滋味還真不算雜亂,林老爺子是個能吃辣的,但因為上了年紀還得顧忌兩分,隻說要微辣,就算隻是微辣,鍋底仍積了一層紅油,隻是吃在嘴裏辣感比較柔和。
林老爺子夾了一塊裏脊肉,因為事先用熱油烹炸過,片好的裏脊卷翹起來,上頭還沾了兩粒白芝麻,老爺子剛吃了一口就忍不住“唔”了一聲,這菜味道給的重,鹹香麻辣油各種口味都有交織的恰到好處,俗話說“食以口味為主,味以麻辣為王”菜一入口頓時味蕾就被打開了,林老爺子忍不住又挑了一塊魚豆腐,也不知是怎麽個做法,這豆腐吃起來彈滑的很,又吸收了醬料的香味兒,吃著就跟吃肉似的
雖然是要的微辣,吃的時候不覺得,吃完了卻有股後勁上來,林老爺子不覺額頭上已經冒了層細密的汗
,一連兩大碗飯下肚,臉上滿是笑容,“這頓飯吃的爽快。”
裴秀才也差不離,白淨的臉上紅了一片,額上也是一層汗,聽林老爺子嘀咕說什麽吃食滋味好,還能再來兩碗飯之類的話,就笑道,“容掌櫃的手藝的確是好,特別是朝食種類更多,前兩天早上還有魚糊粉,用的是野生小鯽魚,熬上一整夜魚肉熬得幾乎脫形,就連魚骨都快熬化了,魚肉精華全部融進湯裏,湯色乳白味鮮汁濃,又因為濾去了渣滓吃著口感更是爽滑,喝上一口隻覺得舌頭都要鮮掉了,還有那裏頭放的米粉,潔白細長口感柔韌的很,再隨著自己的口味撒上些翠綠蔥花紅豔豔的辣蘿卜丁等配料,攪拌均勻了,再把那炸的酥香的熱油條掐成寸長放進去攪和攪和,吸足了鮮香魚糊湯的油條段香味兒與酥軟並存,一口咬下去還會爆汁呢”
拜英娘所賜,裴秀才現在也是個半吊子鑒賞家了,說起吃食來頭頭是道,話裏話外都是對店裏吃食的推崇,要不是有這香鍋在前,見他繪聲繪色完全一副按頭安利的模樣林老爺子幾乎都要以為他是店裏請來的托了。
再聽他說到用豆腐皮裹著鮮肉餡做的千張包子,吃的時候配上小米辣子加醋,再來一碗色白湯清的豆腐湯,還有什麽餅皮酥脆蛋鮮香的雞蛋灌餅配上一碗熬得濃濃的雜豆漿,聽得林老爺子口水都快泛起來,琢磨著橫豎自己要在這淮安城裏待上幾天,不如後兩天的一應餐食就在這有間食肆裏頭解決算了。
林老爺子見識不少,為人說話又和氣,裴秀才也與他談的歡心,邊吃邊聊不知不覺的就將話題帶到了最近淮安城發生的事件上,聽裴秀才話裏話外對那位新上任不久的葉知府格外的推崇,林老爺子啜著茶捋著胡子笑嗬嗬的隨口應著,心中則犯嘀咕,沒想到遠安伯府家的小子升遷倒快,自個兒能力好又有後台在,看樣子而立之年入主內閣中樞秉政也不是不可能,當真是後浪推前浪啊。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後頭狗剩來叫裴秀才說有些事兒要請他幫忙,裴秀才忙說告辭就先去了,隻剩了林老爺子與老仆阿辛繼續在桌上吃。
果真如英娘所說,一到了吃飯的點,店裏放
眼望去全是人烏壓壓的鬧哄的很,一看就知道生意有多紅火,林老爺子滿足的啃著方才後廚特意送出來的叫什麽芙蓉撻的飯後甜點,笑道,“阿辛,咱們今日這趟是真的沒白來啊。”
阿辛點頭不說話。
林老爺子正吃的開心,突然“咦”了一聲,戳了戳阿辛的胳膊,手往櫃台的方向一指,“誒,阿辛,你看那小娃娃是不是有些眼熟?”
阿辛是背對著櫃台的方向坐的,聽見老爺子問,也跟著轉頭看了一眼,眼中也浮現出一絲驚異。
“是不是很像阿琛小時候?”林老爺子眼中露出一絲懷念的神色,“阿琛三歲那年我才第一回 看見他,也是這麽小小的一團,摟著我的腿喊外祖,倒是一點都不認生,唉,說起來阿琛也該成親了,別說,這小娃娃還真像他,要不是知道阿琛還好好在國子監待著我都要以為是他的私生子呢。”
阿辛細細的看了看,雖然隔得有些遠,但阿辛眼神好得很,“我怎麽覺得似乎有些小小姐的影子呢?”
“幼幼?”林老爺子一挑眉。
阿辛是林家家仆,伺候了主人家一輩子,雖說是主仆但比起家人來也不差什麽了,不知道想起了什麽,阿辛原本嚴肅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小小姐當年不也是這樣麽,小小的一團機靈地跟什麽似的,尤其是那雙眼睛,您常說小小姐天生招人憐,也不用說話,就那麽眼巴巴看著就讓人忍不住將所有的好東西都捧到她跟前。”
想到自家乖乖孫女,林老爺子臉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可不是麽,”隨即又歎了口氣,“這兩年沒見也不知道幼幼的身體如何了。”
“小小姐前段時間不是還來了信麽,身體好著呢,沒準國公府那頭已經想著給小小姐定下人家了。”阿辛也笑道。
“定什麽定,幼幼才多大。”林老爺子頓時搖頭,他就一個閨女,外孫女自幼養在他膝下感情和睦的很,一聽自家的白菜就要被豬拱了心中老大的不樂意,不過算算年紀也是,都快十九了,老爺子撇嘴改口,“就算是要定下人家那也得先讓我過過目才行。”
阿辛隻瞥他不說話,阿琛少爺與小小姐是雙胞兄妹,明明方才還說阿琛少爺該成親了
,到小小姐這兒就恨不得再多留兩年,不過說的也是,小小姐可人疼,身子骨又自小就不大好,好幾個外孫就小小姐這麽一朵嬌花可不得掌心裏護著麽。
林老爺子這兩年在外頭遊曆,連南城都少回更不用說回盛京了,這次回去還是因為聖上幾次三番派人傳信想讓他出山任太子太傅。
林老爺子年少成名,當年也是朝堂上響當當的人物,三進三出內閣,中樞秉政十餘載,要不是後頭老妻身體不好他也不會那麽早就辭官,如今朝堂安穩,當今聖上也是個有能耐的,說起來還與他有師徒之名,林老爺子如今就剩一個女兒也想著離親人近些,就幹脆應了聖上的邀請。
“老爺,那是不是祁大夫?”阿辛見後廚又匆匆出來一個白胡子老者,後頭還跟著一隻大尾巴白狗,直接就朝那小娃娃走去了。
林老爺子虛眼看了看,樂了,“還真是。”雖然好多年沒見了,但不妨礙他認出人。
“用不用我將祁大夫請來?”阿辛問。
“去請。”林老爺子樂嗬嗬的,還沒等他找上門呢就現在酒樓裏遇見了,緣分呐。
祁大夫正彎腰和小孩兒輕言細語說話,突然就感覺旁邊站了個人。
“祁大夫。”
“阿辛?”祁大夫一眼就認出了這位老友身邊的仆人,頓時瞪大了眼,“你怎麽在這兒?林老頭也來了?”說著就開始踮腳四處張望,果不其然就看見了揮舞著手跟他打招呼的分外麵熟的胖老頭兒。
祁大夫嘴角抽搐了一下,也不用阿辛帶路了,牽著小孩兒就往那桌去,大白也慢悠悠的甩著尾巴跟在後頭。
“祁小子,好久不見呐。”林老爺子笑眯眯的跟人打招呼,目光落到他牽著的男娃娃身上更是嘖嘖,這一離得近了瞧著就更像了,沒準以後阿琛的孩子就長這樣呢。
祁大夫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見他紅光滿麵不由得撇了撇嘴,“林老頭,你這日子過得不錯啊,不是說還要過兩日的麽,怎麽今兒就到了?”
“這不是急著想見你麽。”林老爺子笑眯眯的,說出來的話卻讓祁大夫一陣牙酸,毫不客氣的翻了老大一個白眼。
兩人雖說多年未見,但交情頗深,延續一貫的風格,好好
說不上兩句話就開始嗆聲,唇槍舌劍你來我往頗有一種剛見麵就要拉開陣勢打一架的感覺,氣氛正到卻又乍然收住,捋了捋胡子,林老爺子指了指一臉好奇瞅著自己的男娃娃,問,“你打哪兒拐來這麽個漂亮小孩兒?”
“什麽拐的,這是我孫子!”祁大夫可算是找到機會炫耀了,驕傲的挺了挺胸膛,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雲淡風輕,“來團哥兒,叫林爺爺。”
團哥兒看看他,眨巴了一下眼睛,乖乖叫人,“林爺爺好。”
祁大夫那點子心思都寫臉上了,這年頭誰還沒孫子咋地,林老爺子有些不屑,但對團哥兒卻是滿臉笑容,摸了摸小娃娃的臉,連說了幾個“好”字,“小娃娃可真俊,一看就是個聰明樣。”
“那是,也不看是誰的孫兒。”祁大夫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就像誇的是他自個兒一樣。
林老爺子撇撇嘴,說得像真的一樣。
不過這小娃娃他是真喜歡,大概是與阿琛長得像,被阿辛一說似乎又帶了些幼幼的影子瞧著就格外的親切,林老爺子摸了半天發現自己身上沒有帶別的東西,幹脆就將隨身佩戴了多年的平安扣解了下來,往小娃娃手裏一塞,“來,拿著玩。”
“你倒是大方,”祁大夫似乎也有些驚訝,他雖然不清楚這東西的來曆,但記得似乎多年前就見過了,沒想到居然舍得給團哥兒。
林老爺子心想,這不是身上實在沒東西了麽,總不能說老友帶了孫兒他什麽表示都沒有吧。
團哥兒不知道該不該收,皺著小臉去看祁大夫。
“收下吧。”林老爺子見他糾結,隻覺得小娃娃有意思的很,“幾歲了?可上學了?”
團哥兒捏著平安扣,大眼睛一眨一眨,並不怎麽畏生,偏著腦袋想了想,慢吞吞伸出三根手指頭。
三歲!
林老爺子越看越覺得稀罕,這小娃娃模樣可真精致,不由得有些心癢癢想抱一抱,卻被祁大夫一句還有事先走了,改天再好好聚聚請吃飯給攔住了。
眼見祁大夫抱著小孩兒出了門,林老爺子有些無語同時還有些憤怒,“你瞧瞧他這是見故人該有的樣子麽?虧我還大老遠的跑過來見他一麵,火急火燎的難不成還怕我跟他
搶孩子?”
阿辛思索了一下,“大概是吧,畢竟您有前科。”
林老爺子一噎,隨即語重心長道,“阿辛呐,做人得學會說話,不該說的話千萬別多說。”明明就是兩情相悅順水推舟有情人終成眷屬的一樁美滿姻緣,怎麽一個個的說起來就像是他強搶民女呢?
“哦!”
團哥兒生辰到底要怎麽慶祝容妤琢磨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在家裏辦一個小的生日會,再請些親近好友來聚一聚吃餐飯就行了,對此殷玠自然也沒什麽異議。
生日派對的時間定在晚上,雖然沒有氣球,但花燈什麽的不能少,總之一句話,氣氛得足。
院子裏開陽他們正搭梯子往樹上掛彩燈,五顏六色的絲帶繞在樹枝上在半空中織成密網,形狀各異的花燈掛在上頭隨著風吹搖搖晃晃,等天色完全黑下來,花燈亮起不用想都能知道是怎樣一副美景。
宴席的長桌就擺在庭院中間,上頭還放了兩三個花瓶裏麵都插了鮮花,花瓣鮮豔欲滴隱約還能聞到幽香,最引人注目的應當就屬桌子中間立著的三角鐵架,鐵架被做成了花型,中間留出來的空隙正好能放進一個小碟子,眼下鐵架子上已經放滿了白瓷碟,瞧著就像是花瓣似的,每個碟子上都堆放了不少小點心,什麽酸酪泡芙、蛋黃酥、沙琪瑪隻要是店裏出過的品種這裏幾乎都備了,還有幾樣是祥林記剛上的新品,糕點散發出的甜膩香味兒隨著風直往人鼻子裏鑽。
開陽目光忍不住往上麵瞥,又看看院子另一邊就地做爐正烤著的羊羔,再想到還在廚房裏忙活說要做什麽生日蛋糕的容妤,開陽悄悄咽了咽口水,更加覺得今天中午吃少了騰出肚子準備晚上大餐的決定是正確的。
“誒,你想什麽呢,燈籠掛反了。”
“啊?”
“往左邊一點,對,就這樣。”
“”
外頭大夥兒歡聲笑語一片忙得熱火朝天,廚房裏也不逞多讓。
容妤幹脆給店裏員工放了半天假,然後毫不客氣的拉壯丁,作為容妤的關門弟子,今日又是小師弟生辰,雲熠自然是要來幫忙,英娘也跟在廚房打下手,菜單子是一早就列了出來的,難度係數也不算太大。
看著容妤與
殷玠還在一處琢磨那什麽生日蛋糕,英娘沒敢往跟前湊,隻是跟雲熠咬耳朵,“殷公子待小公子可真好,今日做蛋糕打發蛋白的工作都是他一手做的呢。”要不是親眼所見,哪個能信瞧著這麽清冷矜貴的一個人居然會親自動手做蛋糕。
雲熠點頭,見英娘眼中有些羨慕,突然輕聲道,“等我學會了手藝,下次你生辰時我也給你做一個。”
英娘一愣,隨即抿唇笑了露出一個漂亮的小酒窩,眼睛亮晶晶的,“那可說好了,你不許食言。”
雲熠重重點頭,“一定給你做。”
被雲熠看得有些不大好意思,英娘眨眨眼,推了他一把,“行了,別嘮嗑了,鍋裏還忙著呢。”
等雲熠手忙腳亂開始看顧鍋裏煮著的菜,英娘歪頭看他,嘴角止不住的往上勾,啊,今晚月色真好。
容妤並沒有功夫去理會兩人的小動作,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做蛋糕上,不得不說,這年頭做奶油蛋糕還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兒,好幾十斤鮮奶才提煉出了這麽一盆奶油,簡直將人累的夠嗆,原本她想著幹脆就用果醬或者蛋白霜代替算了,可又覺得少了那麽一絲正式感。
蛋糕坯已經烤好了,不多不少正好是三個的量,容妤預備來個三層大蛋糕。
“你嚐嚐這奶油怎麽樣?”容妤舀了一勺子往一旁正專心切水果的殷玠嘴裏喂,殷玠略偏了偏頭,任由容妤將滿勺子的奶油塞給他,口感綿潤入口即化跟雲朵似的,殷玠點頭,“甚好。”
容妤使了壞,特意舀了一滿勺的奶油,雖說大半喂進去了但他唇邊還沾了不少,看起來就像是多了一圈白胡子,容妤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
見容妤盯著自己笑個不停,殷玠有些茫然,“怎麽了?”難不成是他方才說錯了?
剛說完,就察覺臉上似乎沾了什麽東西,伸手一抹,一手的奶油,殷玠沉默了一瞬,眼中浮出些無奈,“有這麽好笑嗎?”
見他眸光似乎有些不善,容妤忙正了臉色,義正言辭,“不好笑,一點都不好笑。”
“哦?”殷玠唇角突然一勾,在容妤還沒反應過來之前,還沾著奶油的手指突然就蹭上了她的臉,瞬間白嫩的臉頰上就多出了一坨奶油,殷玠滿意的看著自己傑作,“現在就好笑了。”
容妤瞪他,這男人最近是越來越沒法沒天了,給點顏色就開染坊,“趕緊給我擦幹淨!”
殷玠狀似思索了一下,真誠發問,“浪費可恥,吃行麽?”
對上他躍躍欲試別有深意的目光,容妤瞬間沉默,吃?在她臉上掛著呢你想怎麽吃?直接啃臉麽?
“滾!”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想加更來著,結果手速沒跟上,反正就是碼完了就發,存稿箱比臉都幹淨,加更不加更全看當天腦速與手速哈,,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