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周四下午, 全員開大會,合資公司已經注冊。下個月開始念到名字的人員轉入合資公司。


  每一個人都屏氣凝神,按照新公司的叫法, 不叫什麽科, 什麽科了,而是生產部,工程部, 采購與物流部……


  一個一個部門念, 沒想到到了采購與物流部的名單裏,老王這個馬上要退休的人在裏麵, 而黃聆這個年輕的大學生倒是不在裏麵,一時間好多目光聚集過來,不能相信這是真的。


  黃聆是楊總給了她保證, 更何況自己的水準是什麽樣的,難道還不清楚。她淡定地聽下去, 直到進了工程部,排在第一是老張, 這個意料之中, 技術這塊老人都不要了, 那還幹什麽?排第二的居然是黃聆, 大家發現了, 其他部門都是按照職位高低來念的, 所以?這又讓人淩亂了,小姑娘畢業半年都不到, 憑什麽排在工程部第二的位子?而且她之前還不是技術的人。


  黃聆並不意外公司這樣的決定,其實把她放哪裏,她都不會意外。


  整個名單最後隻有七十三名, 跟原來的七十五名還差了兩個人。可見這裏麵的苛刻。事已至此,隻能往好處想,精挑細選之後,對新公司的發展有好處。


  之前有消息透露,說隻要三分之一,加上這些日子討論來討論去的,沒有新鮮感,所以大家對於這個結果也算平靜吧!


  公布完的入選名單,又公布了下崗方案,楊總在上麵說:“這裏麵的幾個方案都是上層根據大家的具體困難,討論再三的。我們盡可能不讓一位老職工沒飯吃。外麵的形勢大家也看到了,你們先把文件拿下去看看,怎麽選,也要按照自身的情況來定。”


  下崗方案關乎大家的利益,很多人拿到手之後,開始仔細研究。這幾個方案,黃聆出力不少,這些日子以來,大家也對黃聆有種說不出的信賴,好幾個相熟的大姐都來他們辦公室,首先恭喜她:“小黃,看來你要成工程部的領導了,是不是會有個副主任當當啊?”


  黃聆抬頭:“一個名單不能說明什麽!大家不要亂猜。我們還是談談幾種方案的有缺點吧!其實每個方案都有適合的人群,但是大家還是要按照自身的情況來選擇,比如這個方案……”


  周四班車回去,周五班車過來,經過班車發酵,黃聆發現問她的人成倍增加,她說得口幹舌燥,連喝了四五杯茶水。再這樣她要收谘詢費了。


  “小黃,楊總讓你上去!”


  黃聆剛剛出辦公室,見邊上技術科的張師傅也出了門口:“張師傅!”


  “小黃,是去楊總辦公室嗎?”老張問她。


  “對,您也是吧?”


  “走,一起上去!”老張對著她笑了笑,邀請她一起上去。


  兩人一起上了三樓,走進楊總的辦公室。


  楊總過來說:“來一起坐下!”


  楊總遞給張主任一支煙,兩人點了之後,邊抽邊說:“新公司的工程部是重中之重,上頭進行了你們這樣的老少搭配,也是經過了幾番討論。小黃,年紀輕,腦子靈活,基本功也紮實,主要外語也好,她來對外進行圖紙轉移。老張你年紀大,資曆深,在技術科聲望高,帶好團隊,消化小黃轉移回來的圖紙。”


  “我們聽領導安排,小黃特別努力,我一直很喜歡這個孩子。”


  “我來這裏,就是張師傅和技術科的同事們教我認識了產品,我跟張師傅肯定能配合好的。”


  楊總對著黃聆說:“小黃,跟家裏和男朋友先打個招呼,你會有半年時間回去法國接受培訓。”


  “什麽時候開始?”


  “等你們進入新公司以後,馬上就要著手這件事了。”


  黃聆剛剛跟聶修謹步入正軌,如果進入新公司以後就要過去,申請簽證到下來大概一個多月的時間,那麽十二月份或者一月份?


  “好的,我聽公司安排。”


  “哎!你別進去啊!楊總辦公室裏有人。”


  車間的老徐出現在了楊總辦公室門口,他手裏捧著一張黑白照片,一看就是家裏故去的長輩。他嘴裏說:“爸,你看看你為了奮鬥一生的單位,就是這樣對你兒子的。你兒子就要沒飯吃了,要被他們餓死了,馬上要跟你團聚了。”


  老徐把他爸的照片往楊總桌上一放:“楊總,我今天就坐在這裏了,我要進合資公司,我不要什麽下崗方案。”


  “老徐,你不要糊塗好吧?人員選擇就是根據老外麵試的結果來的,不是你說進就進的。你麵試沒有通過,輪不上,那就是輪不上,你鬧也是沒用的。好好研究幾個方案,選一個適合你自己的,不要再胡鬧了!”


  老徐就是這樣蠻不講理:“我不管,我就是要進合資公司,進不了合資公司,我就坐在你的辦公室裏不走了!”


  “你坐我辦公室裏,沒用!”


  “今天,我客氣的捧照片過來,你要是不答應,我明天捧骨灰盒過來。”這種會鬧的,是真會鬧。


  “那你捧過來好了,放我桌上也沒關係。”楊總坐在那裏,“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我們父子兩代人,為公司奉獻了這麽多年。現在你就想把我一腳踢開?”老徐拍著桌子對楊總大吼。


  楊總怒目而視:“如果耍無賴的人,都能得到好處,那不是對老實人的不公平?”


  老徐拿起楊總桌上的杯子砸向玻璃窗,玻璃窗砰地一聲迸裂開來,玻璃落到樓底下,清脆的聲音傳來。


  楊總探頭望了出去,指著老徐說:“鬧,對你隻有壞處,沒有好處,”


  老徐滿臉漲得通紅,脖子裏青筋爆出:“我再問要你一遍,你幫不幫我安排進合資廠。”


  “談也不要談!”楊總也是硬氣。


  突然之間,明晃晃的亮光出來,老徐從懷裏掏出一把刀,□□就要捅人,黃聆看見要出大事,抄起邊上的煙灰缸砸過去,砸到老徐的肩膀,讓他刺下去的動作偏了,沒有捅到楊總,不過是劃破了他的胳膊。


  目露凶光的他轉過頭,看向黃聆,老徐根本不是一個理智的人,本來就對黃聆懷恨在心,看見黃聆幫了楊總,吊頭衝向她::“小瘟貨,要不是你上次搞七撚三,我早就已經談好了。”


  黃聆抓起邊上的報紙架子,這個時候不能露怯,否則這種凶徒就殺上來了,電視裏一家幾口被歹徒殺害的還少嗎?大部分人遇見這種事情,反應都來不及反應,就被人捅了,她直接揮過去。幸虧邊上的邊上老張,拿起一張折疊式的椅子,衝了過來。


  到底是黃聆在前,混亂當中,全憑一股勇氣,外麵秘書在大叫了,總歸有不怕的加入進來,辦公室不大,反應過來,剛好邊上有一根產品裏麵的長螺杆,被他抄了起來,這才把人給製服。


  等黃聆反應過來,手臂上在冒血,她用手捂住傷口,血順著手指縫兒流出來,剛才她居然沒有感覺疼?這個時候,眼淚才要冒出來。一片混亂當中,黃聆被送進了中心醫院。


  警察來調查情況,大姐陪著她手上縫針,她渾渾噩噩地跟著走,剛才全憑一股勇氣,這回想想就後怕,聽張大姐在那裏說:“還好是小臂上,要是臉上,那就破相了。”


  醫生給她清理了傷口,進行傷口縫合,張大姐抱著她的頭:“害怕就別看!”


  話說中午小曹開車去機場接聶修謹,黃聆十分平淡地把事情敘述給聶修謹聽,小曹則不一樣,他回到工廠給大家說了老板娘的壯舉。可都沒有能在聶修謹麵前說那麽帶勁兒。


  “老錢和張阿姨都說搞不過那個垃圾,咱們老板娘一出場,那個老垃圾立刻隻能乖乖地答應,老板娘讓我們幾個去彭紫菱的學校門口轉轉,遇見過一次彭紫菱,又去你家門口轉了一圈。那對父女可老實了!”


  聶修謹靠在車裏,讓小曹開車送他去他媽工作的街道製衣廠,到了門口:“小曹你先回去吧!我等下乘公交回來!”


  “聶總,你開車回來吧!我乘公交回去。”小曹下了車,把車子留給了他。


  他站在那家連門麵都沒有的小作坊門口,他媽到江城就在這家工廠幹活,幾次三番他都讓她別幹了,每個月給她三百,難道還不夠她用嗎?她不肯,彭星海也不讓,哪怕是這一點點的錢,他也要。


  上輩子是到後來博達做了CW的訂單,他第一年掙了四十萬,每個給他媽一千塊錢,才換得他媽在家,給父女倆做專職保姆的。他走進去,裏麵也沒個門衛,所謂的一個車間,就是一條低矮的平房,這樣的條件下,夏天肯定熱得要命。博達也熱,可至少錢多。


  看著前排數過去第三個在縫紉機前,快速操作的劉秋鳳。


  “你找誰?”


  “我找劉秋鳳,我是她兒子!”


  “劉姐,你兒子來了!”


  劉秋鳳抬頭,臉上的青紫色還沒有完全褪下去,看上去還有點嚇人,她站了起來,走出來說:“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媽,我剛下飛機,還沒吃飯。”聶修謹說。


  “那快去吃飯,要是餓傷了,可怎麽辦?”劉秋鳳拉著聶修謹要出去。


  “媽,請個假,跟我一起去坐坐。”


  劉秋鳳點頭,去跟老板請了假,聶修謹帶著她去了一家快餐店,要了一份洋快餐:“媽,你也吃!”


  “我不餓!你吃吧!這東西怪貴的。”這就是劉秋鳳的概念。


  “您吃!”聶修謹把雞塊塞在她的手裏,看著她咬了上去。


  他這才自己咬起了漢堡:“媽,您還記得從鄉下上來的日子嗎?當時咱們被舅舅舅媽嫌棄,你沒辦法隻能尋個人嫁了。從那時候起,你為了能有個落腳的地方做牛做馬,而我聽你的話讀中專,在中專裏我就出去做小工,你知道是為什麽嗎?為了能有一天,給您掙下一個瓦片,讓您不用在那樣一直去討好別人。可是我發現你討好他和彭紫菱已經成了習慣。這對父女又不知感恩,他們倆的胃口是填不滿的。”


  劉秋鳳吧嗒吧嗒地開始掉眼淚,聶修謹拿起紙巾,給她擦眼淚,聽她說:“我就是想好好過日子,我就是想過幾天舒心日子。”


  “你覺得,你跟彭星海,能有這樣的日子嗎?想想當初你為什麽結婚,想想這些年,他有沒有體量過了你,有沒有照顧過你?想想你發燒發到38度,他還讓你起來做飯。媽,這樣的日子!咱們不過了,你跟他離婚行嗎?”


  劉秋鳳搖頭:“他不會離婚的,離婚了誰給他洗衣做飯?”


  “我隻想知道,你想不想離?你想離,我來辦!”聶修謹說道。


  劉秋鳳點了點頭,這幾天每天那對父女不能打她,天天冷嘲熱諷,變著法子地罵她,她現在晚上就拉住以前聶修謹睡的折疊鋼絲床睡覺,早上要是給他們準備的早飯不合口胃,父女倆都大呼小叫。反正打是不打了,可罵她的話更加難聽了。


  她沒想到的是,她耗費了大量心血的彭紫菱會這樣恨她,她的心真的冷了下來。


  “那行,我陪你回去收拾東西,你跟我走!”


  聶修謹回去陪著他媽收拾了東西,反正她身上也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開車回了浦北,找了一個小賓館住下。


  聶修謹給黃聆打電話,想要跟她說一聲,他已經回來了,打她辦公室的電話,聽裏麵接電話的人說:“小黃受傷了,在醫院。”


  聶修謹問了一句:“嚴不嚴重?”


  “挺可怕的,都是血。”聽見這句話聶修謹渾身都不好了,“她在哪裏?”


  “中心醫院!”


  聶修謹渾身發冷,強迫自己要冷靜,開車去中心醫院,黃聆剛好包紮好了從裏麵出來,外邊已經是晚霞漫天,剛才警察的話言猶在耳:“這麽快的反應,很厲害啊!這種案件,傷害性很大,一般都是好幾個人不同程度受傷,你們這種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現在想想後怕。


  聶修謹心裏紛紛亂,一門心思往裏走。黃聆看見聶修謹,連忙叫:“聶修謹,你去哪裏啊?”


  聶修謹聽見黃聆的聲音側頭,她身上的衣服血跡斑斑,連忙奔跑過去問:“這麽樣?”


  黃聆舉起手:“一點小事,縫了三針。”


  聶修謹一把抱住她,黃聆感受到他整個身體僵硬,緊張,說:“我不是沒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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