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大清早,聶修謹媽,劉秋鳳已經開始忙碌起來,跟他後爸兩個人嘰嘰咕咕地說不停。


  “今天記得買豆腐漿和粢飯糕,囡囡要吃的!”家裏的鐵門砰地打開,他後爸出去買菜買早飯。


  之前他們住在下隻角的棚戶區,一家四口擠在十二個平方老破小裏。聶修謹挖了第一桶金之後,立馬買了這套四十八平方的房子。


  朝南的大房間父母住,朝北的小房間彭紫菱住,他這個出錢的人,晚上把吃飯的桌子一收,拉了一個簾子放下一張彈簧床,睡在客廳裏。


  每天早上老兩口起得早,隻要他們一起來,他基本上隻能閉目養神了。


  聽見開門聲,他媽在那裏叫:“囡囡啊,今天怎麽起來這麽早啊?爸爸去買豆腐漿和粢飯糕了,你先去刷牙洗臉。”


  “修謹,你好起來了,妹妹都醒了!”他媽在那裏叫。


  聶修謹有些煩躁,這輩子就算是黃聆來麵試了,他也不打算把她往死裏用了,大部分事情要自己扛,現在黃聆沒來,一下子希望落空,昨夜輾轉反側,對未來茫然,黃聆他是鐵了心的要追回了,不過怎麽讓人一個大學生,能看上自己這個還沒土豪起來的中專生,就是很大的問題了。大半宿沒睡,剛剛睡著,又被老兩口吵醒。


  還想眯一會兒,他媽又開始叫他了。簾子被掀開,嬌嗲帶著奶音:“修謹哥,起來了哦!”


  身上感到一沉,睜開眼看見彭紫菱嘟著嘴,壓在自己身上,捏著他的鼻子,吐氣如蘭:“哥,懶豬,還睡呢!”


  聶修謹連忙把她推開,坐起來:“你給我出去!”


  聽見聶修謹略帶著生硬的口吻,彭紫菱眼中蒙上了一層霧氣,非常委屈地站了起來,卻並沒有走出簾子:“幹嘛?對人家這麽凶!”


  “發什麽驢脾氣呢?”他媽掀開簾子,探頭進來,“妹妹叫你起床,你什麽態度?”


  上輩子就是他和彭紫菱這樣沒有男女界限,哪怕她外麵跟那誰談戀愛了,回來還是往他身上撲,用這種小奶貓似的神情叫他一聲聲的:“修謹哥!”


  自己也是糊塗得可以,把這種兄妹不像兄妹,情侶不像情侶的關係,放任模模糊糊,不清不楚地過了那麽多年。她懷孕回來,哭唧唧,他把所有怒氣都放在那個男人身上,認為彭紫菱天真爛漫又單純,對他的這種舉動,是她把他當哥哥的親密舉止。


  現在想想,要是她跟黃聆一樣,哪怕是生意場上,酒桌上也極有分寸,哪裏會有人敢跟她搞到帶球跑回家?這個小姑娘,自己不知道輕重。


  他媽過去拍著彭紫菱的背:“好了,別生氣了!叫哥哥給你賠禮道歉好不好?”


  轉頭看向他:“你還不給妹妹道歉?都不知道讓讓小姑娘!”


  聶修謹站起來,看著在那裏發脾氣,等待他去哄的彭紫菱,又看了看他媽。


  當年他媽帶著他從外地返江,外婆家給了落戶已經不錯了,當然不能長期住在外婆家,江城幾乎每家人的房子都隻有屁股大點的地方。


  別人就給他媽做媒,認識了現在這個繼父,母子倆在江城算是有了落腳之處。


  繼父比他媽還大兩歲,彭紫菱卻比他小了五歲,那也是因為繼父家住房條件差,一直沒娶上老婆,後來娶了個農村戶口的老婆,彭紫菱五歲不到就跟人跑了。


  他媽過來,剛開始彭紫菱對他媽有敵意。上輩子他還覺得他媽具有中國婦女的美德,才能感化彭紫菱這個小姑娘,叫她一聲“媽”。


  這次回來重複這段曆程,才發現這哪裏是做人老婆,做人媽,這簡直就是做人老媽子吧?他媽對著繼父和這個繼女是伏小做低,連帶著要求他也是這樣。


  明明他初中成績很好,考個重高沒問題,他媽一直跟他灌輸,不能一直吃人家的,用人家的,要懂得回報。讓他考個中專,早點進工廠,能夠減輕家庭負擔。


  彭紫菱學畫畫,學舞蹈倒是一點都沒覺得是負擔,還一個勁兒地說:“小姑娘多學點,有氣質!”


  他買的房子,他們分配好了,他依舊躺客廳。他媽就沒想過,他買這套房應該是給自己做婚房的嗎?他都二十五了!

  “修謹,你磨磨蹭蹭地做什麽?跟妹妹說一聲對不起啊?”他媽又開始催促他了。


  “紫菱,你可以出去了,我要換衣服了。大家都成年了,哪怕是兄妹,關係好,有些舉動也要避避嫌。”聶修謹沉著聲說。


  彭紫菱跺著腳,抓住了劉秋鳳的胳膊:“媽,你看他,說的什麽話?”


  “她是你妹妹!”他媽說,“你今天怎麽回事?”


  想著自己上輩子像是吃了迷魂藥,為她做了很多滑稽可笑,甚至自以為深情的事,聶修謹就膈應地慌。


  “哪怕是親的,也不作興剛才那樣。”聶修謹臉色還是沒改,“出去,我穿衣服!”


  彭紫菱氣衝衝走了出去,砰地一聲甩上了門。


  他媽還攥著簾子,聶修謹過去拍了拍他媽的手:“媽,我要穿衣服了!”


  他媽看了看他,放下手裏的簾子,走了出去。


  他拉下簾子,換著衣服,拿了主意,拎出箱子,把自己的衣服整理了。


  拉開簾子,把彈簧床收在牆角,拉下了折疊桌和折疊圓凳。


  彭星海從外邊拿著鋼精鍋進來,放在桌上問:“紫菱呢?還沒起來啊?”


  劉秋鳳有些囁喏,聶修謹進去拿了碗筷勺,從鍋子裏舀了一碗豆漿,拿了一塊粢飯,隨意地說:“說了她幾句,發小姐脾氣呢!”


  彭紫菱拉開門,紅著眼圈:“誰發小姐脾氣,你今天是吃錯藥了,還是怎麽了?一上來就對著我說那樣的話,我是把你當哥,才跟你那樣要好,你呢?”


  “我怎麽了?我叫你長大了,知道一點男女有別,說錯了啊?跟男孩子保持點距離,不要動不動就撲到人家身上。”聶修謹冷下臉來,上輩子說一不二的大老板,這麽一拉下臉,彭紫菱看著不說話,抽抽噎噎地,吧嗒吧嗒眼淚水往下掉。


  劉秋鳳一巴掌打在聶修謹的臉上:“說什麽混賬話呢?你怎麽能這麽說她?”


  他後爸就是任由劉秋鳳打他,連拉都不拉一把。不知道自己上輩子腦子怎麽就抽成那樣,覺得這種家庭還溫暖。


  臉都不揉,聶修謹繼續吃東西:“最近工廠裏接了CW廠的產品試樣,來來回回太浪費時間,我蹲廠裏去。”


  說完拎著箱子出門,留下老兩口麵麵相覷。


  聶修謹上輩子也是後來才知道,彭紫菱和他這樣沒什麽顧忌地打鬧,跟她在大學裏談的那個男朋友之間,也是這樣親密無間。這種沒有分寸的舉動,很容易讓人產生不該有的想法。


  就算他們是繼兄妹的關係,親密一點,也算過得去。可她都跟那個男朋友那樣了,而且那個男孩子自身條件很好,他也隻能祝福他們。誰想到她進了那個公司之後,跟那家公司的小老板,那個二世主搞在一起,弄大了肚子,又不肯打胎,還要跳樓。


  自己居然還會心疼她,並且想要和她結婚,讓她能夠生下孩子,他們的名字還在一本戶口本上,先要讓後爸和他媽離婚,他和她再結婚。而且他還把這個事情,讓黃聆去辦。黃聆喜歡自己心裏沒個逼數嗎?現在想起這些,他就想抽自己幾個大耳刮子。


  這個小姑娘就是沒有好好教養,根本不懂怎麽跟男孩子有分寸地相處,不過教養她的責任也不在自己,這輩子這個女人誰愛管,誰管去。他是不會在她身上花心思了。他沒空去管老兩口和彭紫菱想什麽,他現在自己還一筆糊塗賬。


  工廠二樓還有一個空的小隔間,原來打算做個量具倉,先用來做一間臥房,好歹睡在硬板床上,總比睡在彈簧床上好。讓老錢去給他買一張床進來,CW的項目作為借口剛剛好,等下半年,房價要是降一點,再買一套,離那個複雜的家遠一點。否則就算是把黃聆追過來了,也是委屈了她。


  黃聆不過來,現在沒有近水樓台,昨天那個凝視,估計也不會有什麽好印象了。


  等自己跟上輩子一樣成功了,為了往自己臉上貼金弄個野雞的海外文憑,這跟櫃子裏擺假書,有什麽不同?黃聆估計連啐一口都懶地啐。


  其實自己上輩子也是被她給嫌棄的,隻是因為她對自己有濾鏡,所以嫌棄之後,依然不離不棄。想到這輩子,聶修謹抹了抹臉,歎一聲,人生艱難。


  想那些有的沒的做什麽?下午先去T大找找應博士。


  吃過飯,聶修謹放棄開他那輛小破車,免得中途熄火,騎車去公交站,時隔幾十年再次坐公交車,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到了T大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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