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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作者有話要說:反轉一下


  養心殿的散差太監猶豫了一下。


  皇後覺得自己的顏麵蕩然無存, 要求下得愈發嚴厲:“怎麽著,我這裏有實據,教訓一個養心殿犯上的宮人, 也得上報皇上、等他下聖諭?”


  宜芳和禦前受寵的李夕月不一樣,她是蟲蟻一般的底層粗使小宮女, 犯不著為她忤逆皇後。於是出來幾個散差太監, 虎虎生威地應了聲“嗻!”


  很快搬來矮凳和竹板子, 兩個按肩兩個按腳把宜芳按著,等皇後一聲令下,就掄起板子不緊不慢地打起來。


  都是養心殿的人, 下手不重, 意思意思。


  不過以身受之的宜芳還是疼得一腦門子汗,咬著嘴唇忍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了,終於哭叫起來。


  皇後冷笑著說:“這樣輕飄飄地弄鬼, 以為我看不出來?”正準備叫“好生打著”,突然聽見有人深沉篤然的聲音:“停下!”


  聲音不高, 但是著實有力, 也著實威嚴。


  行刑的散差太監頭一個停下手,聽他們正經主子的吩咐。


  昝寧踏進門, 眉死死地鎖著,看了凳子上疼得死去活來的宜芳一眼, 轉臉對皇後說:“誰請你打我宮裏的人的?”


  皇後麵色已經是慘敗,此刻困獸猶鬥, 昂然地說:“妾在查宮裏謠言從哪裏來。”


  昝寧指著宜芳:“哦?從她嘴裏來?”


  皇後說:“想必是她。”


  “‘想必’?”昝寧簡直是一臉好笑, “這不就是沒有實據瞎猜的?”


  皇後的淚在眶子裏打轉,倔著說:“不是瞎猜,她嘴裏沒句實話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到處搬弄,和我從沒句實話。欺騙我這一宮的主子,不是她傳謠又是誰?!她親自跟我說的,我治的就是她!”


  已經語無倫次,把宜芳和她勾結的情況自己就招認了出來。


  昝寧輕笑了一聲:“行,朕繼續查吧。不過打成這樣,就是招供了也叫‘屈打成招’,懂麽?”


  他最後那“懂麽”兩字說得極輕,而且那姿態近乎於湊在皇後耳邊了。在旁人看來好是曖昧,但皇後卻打了個寒戰,覺得身邊這男人實在是可怕極了!

  他環顧四周,對他的嬪妃們說:“今天朕在太後宮裏伺候久了,太後身子骨不適,你們既是朕的後宮之人,替朕孝順太後就是替朕分憂。以後每天卯正起都去太後宮裏請安,伺候在太後身旁。哪天有事去不得,要遞劄子請假,誰都不得無事怠慢!”


  轉臉又對皇後:“皇後既然閑得慌,有空來管我養心殿的閑事,不如動動腦子怎麽去伺候好太後,做個好兒媳婦?”


  皇後的淚水一顆一顆往下巴上滑落,昝寧看她這樣子也毫無憐惜,轉而對身邊的李貴說:“叫敬事房記檔吧,今日就留寢皇後了。”


  於是其他嬪妃拾掇拾掇就可以散了。


  即便是她們,也都曉得:從來視三大節必須和皇後同寢為苦事的昝寧,今天留寢皇後,絕沒有好事。所以全都是暗自稱快,嘴角帶笑地給帝後道了安置。


  天已經黑了下來,昝寧深吸一口氣,嗅到了養心殿空氣中瑞香和茉莉的氣息,他淡淡對皇後說:“國家是多事之秋,你呀,消停消停吧!”


  皇後幾乎是失聲而哭:“妾一心為了皇上,哪裏不消停?”


  昝寧泠然道:“朕給你留著最後的顏麵,你要不聽,還想著攪鬧一場,便是自絕於朕了!”


  皇後抽了一口氣,抬眼直直地瞪著昝寧,半天不說話。


  昝寧垂頭看著她,最後說:“驪珠的事,被禮親王遺折一寫,已經天下皆知,平不下去了。你自己告罪,還能留些顏麵給自己。”


  “驪珠的事,妾並沒有錯!無罪可告!”皇後倔著說。


  昝寧嗤笑一聲:“好的,你沒有錯。你當年大概就是想著像今天打宜芳一頓一樣,好好打驪珠一頓出口氣,羞辱羞辱她。唯有不同的,就是你還沒打成,她就跳井自盡了。”


  他目光陡寒,指了指後寢宮的方向:“去吧,好好想想今天,好好想想當年!好好反省,多想自己的錯,少想別人的錯。”


  “皇上!妾還有話說!”


  李貴看昝寧已經懶得和她周旋了,便站出來到皇後身邊一弓腰:“主子娘娘,請吧。今天寢宮剛熏了香,梵香,據傳這香啊是黃教的高僧用的,點上能知舊年事,乃至能看過往事、未來事的因果呢!”


  伸手隔開皇後和皇帝。


  皇後身子無謂地掙了掙,然而昝寧視若不見一般,徑直往東暖閣去。


  “皇上!皇上……”


  身後傳來她的兩聲痛徹的呼喚。


  昝寧隻覺得她活該!


  他到了暖閣裏,看了看手邊並沒有茶,等了一會兒也沒看見李夕月送茶來,於是問:“李夕月呢?照顧宜芳去了?”


  一個小太監說:“沒呢,李姑娘在外頭露地裏站著,不知在想什麽心事?”


  昝寧覺得好笑,親自起身到外麵一看,李夕月正呆呆地看著掛在簷角的一輪新月。


  “看什麽呢?”他上去就環著她,湊在她鬢發邊,仿佛旁邊的小太監都是瞎子一般。


  李夕月輕輕扭了一下躲開:“進去說。”


  昝寧躊躇滿誌的,點點頭笑道:“好,不過我渴極了,你得先倒茶來我喝。”


  喝茶的時候,他氣定神閑,看著蹙眉思忖的李夕月,不由說:“又看不懂了吧?”


  李夕月謙虛地點點頭。


  昝寧說:“我沒在慈寧宮待那麽久,從後妃們過來時起,我就在一旁的軍機處值廬裏坐著等。”


  “等?”


  昝寧笑道:“等皇後今日這番發作呀。”


  原來皇後今日過來一頓發作是他意料之內的?甚至就是他挑起的?

  李夕月細細想前因後果,有點明白了:“啊,那就是說,萬歲爺就等著皇後知道消息後狗急跳牆,想借驪珠的由頭大鬧一場摘幹淨自己,甚至闖一闖西暖閣,甚至……逮著我的錯揍我一頓?”


  昝寧見她斜著眼兒,好像有些不快了。他笑得越發歡,把她拉在懷裏坐著,親了親耳朵說:“放心吧,我為啥在值廬裏待著?不就是靠得近、消息知道得快嗎!她要是吩咐打你,不等板子舉起來我就闖進去了。隻不過因為是宜芳,那讓她打兩下不是更逼真麽!”


  李夕月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那麽,宜芳是你的人咯?”


  “是啊。”他點點頭,“李貴早就收服她了。這些話由她傳給皇後,皇後那個蠢貨自然要興衝衝來問罪,想著把自己摘開——畢竟現在到處都在傳禮親王的遺折,皇後頭上這項罪名可是連帶著太後家族的擅權,她怎麽敢不把罪過洗掉?反間計,懂麽?”


  “這可算懂了。”李夕月自歎不如這些玩政治的人腦子靈。


  昝寧說:“其實她要闖西暖閣可更好了,直接可以治她的罪。誰不知道西暖閣是我談政務的地方,多少國家的機要消息都會在裏麵,就連太後——若不是曾經有過垂簾聽政的往事可以拿出來說嘴,我才沒辦法堵她——不然啊,就連太後她也越不過規矩去。”


  他笑嘻嘻拍拍李夕月:“可惜啊可惜,有人畫蛇添足了。”


  然後又親了她一口,親熱地說:“不過呢,我知道你一心為了我。”


  李夕月隻能勉強笑了笑,有點懊惱,也有點生氣:“你要早告訴我就好了!我不那麽吃驚,也不那麽緊張呢。”


  “也夠了。她今日打了宜芳,就是善妒無能的實證。皇後德不配位,一件件一樁樁的,就廢了她大家夥兒也沒什麽好說的。”昝寧說,“今日她進了我的養心殿,就不要再想出去。明日彈劾折子就上。”


  他又說:“這次宜芳你得好好撫慰撫慰她,這幾下板子雖然不很重,估計青一塊紫一塊還是免不了的。她上次哭著和李貴說,她願意投誠,主要是感念‘李姑娘對我的好’。聽聽,你可真是功臣呢。”


  李夕月嗤之以鼻:“萬一人家感念的是皇上對她的好呢?”


  閃閃眼兒看他:不錯,長得英俊就是道理,小姑娘想著往起撲的隻怕不是一個兩個!

  昝寧拍她屁股兩下:“聽聽這話的酸!放心吧,我隻對你一個人好!等皇後廢了……”


  他想得眼睛裏亮晶晶的,忖度著:要趕緊讓榮聿給李得文一些能升官的差使,給李夕月添些名分上的光彩。


  李夕月卻不領情地站起來:“不錯,我得瞧瞧宜芳去,她大概入宮後還是第一次挨打呢,人家給皇上辦事,結果第一樁活兒就是‘苦肉計’,倒黴催的!可得好好撫慰,別事辦完了就成棄卒了。”


  昝寧啜了口茶笑道:“好的,給她上上藥你就回來。我在齋室等你。”


  李夕月來到宜芳的屋子裏,看見她正趴在床榻上哭。


  “疼壞了吧?”李夕月要緊放下手裏的東西,到她身邊,幫她把額頭上貼著的亂發擼開,看了看臉色還好,方道,“我帶了藥來,給你擦一擦吧。”


  宜芳就挨了六七板子,掌刑的也沒下死手,皮膚紅腫裏泛著淤紫。


  小姑娘倒是嚇壞了,抽抽搭搭問:“姑姑,我會不會變成殘廢?”


  李夕月笑道:“我姑姑揍我都比這個重了!放心吧,不會殘的,估摸著過幾天就沒有痕跡了,你呀,繼續可以活蹦亂跳的了。”


  宜芳嚇的多過於疼的,聽了李夕月這話,才放下心來。


  李夕月很會照顧人,給她上好藥,又打水給她擦汗洗臉,最後說:“讓你受苦啦!皇上說,你立的功,他都記得呢!”


  宜芳舒了一口氣,抬起眼睛說:“夕月姑姑,我真要謝謝你,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是個什麽境地。”


  雖然挨了打,但是不再苦苦糾結到底聽誰的命令,心就安定了。而且現在看來,皇後為天下側目,隻怕那張鳳椅她也坐不長久了!


  李夕月陪她坐了沒多會兒,門上就有人來敲了:“李姑娘,您忙完了沒?萬歲爺要用茶了。”


  李夕月簡直惱怒,有他這麽催命鬼一般催的嗎?!

  倒是宜芳破涕為笑:“姑姑你去吧,我現在不很疼了。萬歲爺……倒真是離不開您呢!”


  “哪有!”李夕月紅著臉說。


  宜芳說:“挺好的,我做你的徒弟呢更好,將來等著雞犬升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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