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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李夕月很快見到了禧太嬪, 半年過去,這位老太嬪的耳朵仿佛沒有以前好,但一雙眼依然很明亮, 見到李夕月就拊掌笑道:“我們來看看是誰!”


  李夕月上前蹲了個安,脆生生說:“太嬪萬福萬安!”


  禧太嬪連聲道:“起來!起來!這是稀客, 我見著就高興, 總蹲在這裏, 我還瞧個啥?”


  等李夕月過去,她拉著李夕月的手上上下下地看,嘴裏連連誇:“看看, 還是永和宮會調理人, 比在咱們這寡婦院可水靈多了,這小臉兒潤得羊脂玉似的。”


  仔細看了看李夕月的眉,突然問:“你後來一直在永和宮麽?”


  寧壽宮這座寡婦院, 消息等閑不入,老太妃老太嬪們也是心如槁木死水, 日常養養花卉、貓狗、鳥兒, 打發時間等著大限將至的一天罷了。


  所以李夕月賠笑解釋說:“沒,在永和宮隻待了不到一個月, 又被挑到養心殿去了。”


  禧太嬪對身邊隨侍的大宮女說:“咦,怎麽不倒茶給客人?”


  她貼身伺候的大宮女就一個人, 離開了,就剩李夕月陪著。


  禧太嬪這才問:“是皇上的人了?”


  這話雙關, 李夕月不知道怎麽回答, 臉紅猶豫了一下才點點頭:“日常伺候。”


  禧太嬪笑道:“不僅是日常伺候吧?”


  見李夕月低了頭不好意思說話,她倒是正正經經說:“看樣子還沒給你位分。宮裏頭啊,真正寵愛就舍不得給這個位分——別居一宮, 見個麵還得傳召,睡一晚還得翻牌請皇後鈐印,真是要多不自在有多不自在。”


  “但是呢,”她卻又很快轉折,“沒個名分,也委屈了的。而且,他要能護得住你才行。”


  努努嘴指向穎答應所居圍房的方向:“剛進來的那一位,隻怕太後殺她的心都有,但因為這個位分,還不能說殺就殺,得軟刀子逼淩,逼得人家活不下去。可遇到個性子剛硬的,忍忍不定也就忍過去了。”


  李夕月不敢多說穎答應的事,歎口氣說:“後宮的事,摻和起來都挺可怕的。”


  禧太嬪亦是歎息:“誰說不是呢。我在這個宮禁裏一輩子了,十三歲起伺候德宗皇帝,轉眼我都要七十了!”


  她伸出三根指頭比劃了一個“七”,又說:“想想真是沒意思,大半輩子都在和貓貓狗狗打交道,靠它們打發光陰。活過了七十,哪一天叫我閉眼都行!”


  “您說什麽哪!”李夕月嗔怪著,“看看貓貓狗狗,不摻和那些破事,想想不也不錯?您可是奴才進宮第一位伺候的主子,您得長長久久的,讓奴才一直有個念想。”


  禧太嬪笑道:“也是。馬上過壽,這裏的首領太監已經匯報上內務府了,估摸著還是會辦一辦,希望你到時候也來喝一杯壽酒。”


  拜別了禧太嬪,李夕月回養心殿繳旨。


  皇帝正在東暖閣召見榮聿——這是當自己人召見的——所以也叫李夕月奉茶。


  她端了茶進門,正聽見榮聿歎息著說:“……氣是氣壞了,說是一天都未進水米,管高牆的人勸他保重身子,多少吃點東西,他冷笑著說:‘放心,我不鬧,不給自己加罪。一個孕婦都不能放過,她日後若有臉見列祖列宗,也算她皮夠厚。’宗人府的人不敢接話,然而後來悄悄看他,已經是老淚縱橫,一個人喃喃道:‘就至於這樣趕盡殺絕?連肚子裏的孩子都不肯放過?……’”


  李夕月想,這必然說的是禮親王了,蛟入淺灘,虎落平陽,確實夠可憐的。


  昝寧端茶歎了一口氣:“朕原本也不想牽累他的家人,畢竟,一身之死,雖說痛苦,但對於禮親王這樣的人來說還不至於崩潰;但連家人和孩子都不放過,真是叫人摧心肝,除非是鐵石心腸,不然哪有不傷心的?現在該要的證據都有了,擅權、僭越、貪賄、結黨……都是實據,刑部打算怎麽判?”


  榮聿說:“這些罪,可死可不死——畢竟有‘八議’的典在那兒:議親、議能、議功、議貴,他都數得上。唯有‘謀逆’一條,證據其實不確,而又是罪無可赦的一條。我大哥他最不服的就是這一條,說幾個刀筆吏寫得太過牽強。”


  昝寧撇撇嘴,但李夕月又覺得他有點笑意。


  他說:“皇叔,這條可謂是欲加之罪,但伯父他應該曉得一切因果。”


  榮聿說:“他曉得,他都曉得,他先時一直在嚷嚷,說是太後想他死,最毒婦人心。這幾天大概認命了,倒不喊了。”


  太後是想禮親王死,怕他不死便成勁敵。


  等榮聿離開,昝寧對李夕月說:“其實刑部的密奏已經到了我這裏。”伸手拍了拍麵前一個黃匣子。


  “部議是死,而且是明正典刑。”他給李夕月解釋這裏的門道,“但是這裏是故意從重寫的,為了體現‘恩自上出’,給皇帝太後留下減刑的餘地。明正典刑就是在菜市口殺頭,對親王而言太重也太沒麵子了,減一減就是賜死。太後這個人做事雖絕,但更講實惠,隻要禮親王一條命,不在乎是在哪裏要的,所以估摸著肯同意賜自盡。”


  “你知道對我的好處在哪裏?”


  李夕月再不懂這裏的門道,老老實實搖搖頭:“我可不曉得。”


  昝寧笑道:“小笨蛋,我就知道你不懂。好好聽我教你:明正典刑嘛,一索子綁了上刑場,嘴裏塞上‘麻核桃’,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現場亂糟糟的,什麽遺念兒都被刑部的人亂七八糟裹著往家裏一送,指不定還少了什麽東西也沒人曉得;但是賜自盡則是顯得和和氣氣的,刑部和宗人府都派了人去,毒酒、匕首、白綾任選,實在舍不得死的,還可以‘貼加官’。”


  李夕月好奇地打斷他的滔滔不絕:“‘貼加官’是什麽?”


  昝寧好脾氣地給她解釋:“就是拿桑皮紙噴上酒,一層層貼在人臉上,濕桑皮紙不透氣,貼上七八層,人就窒息了。桑皮紙那黃黃的模樣,印出一張人臉,特別像儺戲裏的‘加官’,遂有此名。”


  然後他接著說:“但是之前會讓他從從容容寫遺囑,宗人府從從容容帶出去給他的家人,那遺囑匣子裏常常帶著臣子的遺折,任誰也不敢捏起遺折不給我知道,而且,不僅我知道,滿天下都能知道。這遺折,就有文章做了。”


  禮親王最恨的是太後,若有遺折,自然對太後不利的更多,隻要握住遺折,皇帝就有了輿論攻擊的武器。更何況,禮親王原本在中樞,清議最盛的翰林院、禦史台就是他的治下,也有不少和他關係極好,這次敢怒而不敢言的人,遺折出來,隻要皇帝肯推波助瀾,自然有人敢站出來說話。


  李夕月明白過來,有些興奮也有些緊張,問昝寧道:“會不會惹急了太後?”


  “太後也不能鉗住人口,不叫人說話!”


  “但是……但是……”


  “別但是了。”昝寧笑道,“即便她知道是我推波助瀾的又怎麽樣?她叫步軍統領衙門造反?”


  太後當然不會做這樣的蠢事。但是李夕月直覺,這位當過政的老太後是手腕老辣的人,也不至於就此束手。可惜她對朝政知之甚少,直覺又不能說服人。而昝寧興致勃勃,興奮地道:“穎嬪貶斥到寧壽宮,我也不用裝樣子了,真是好極了!”


  “喂……”


  皇帝摟著他心愛的小宮女說:“你難道不該高興?”


  小宮女苦著臉笑:“高興也高興,但也……”


  “別煞風景。”他說著就吻下來,直到聽見外頭李貴拉長、拔高、尖銳的公鴨嗓子:“太後吉祥!——”


  昝寧悻悻地放開李夕月,嘟囔著:“晦氣!她現在真是過分極了,說來就來,連叫個人預先通報一下都沒的!”


  李夕月比他還緊張,左右看看說:“要不,我躲梢間去?”


  “躲什麽?被看見了反而是欲蓋彌彰。”昝寧說,“別怕,大大方方倒茶。”


  太後很快就進門,皇帝在東暖閣門口迎候。


  而在後頭側方一道跪候的李夕月,感覺得到兩道刺人的目光不斷地掃射在她肩背上。


  太後好容易說了句:“起來吧。”


  昝寧謝恩起身。李夕月沒敢起,膝行挪到邊邊上,不礙著太後走路。


  但太後偏偏直直地盯著她,笑著指著說:“這丫頭倒是懂事。一道起來吧。”


  又指著地上的規矩草笑:“你這規矩草啊,看著兒戲一般,居然真的有用,你宮裏的人啊,規規矩矩的。”


  一語雙關,李夕月覺得自己額角鼻尖忍不住地冒汗,這次倒是不敢不起身,但恨不得把自己縮作一片紙貼在牆上別被注目。


  她低聲說:“奴才給太後倒茶去。”


  太後道:“不必了。”


  太後已經打量了她很久了。


  這姑娘遠不如當年昝寧的額涅漂亮——但是,當年聖母皇太後再美,她做正宮娘娘的也沒有太放在心上,隻以為自己最熟悉那個男人:先帝保守、陰鬱、端方,從來不要臣下進奉漂亮的女孩子進來,選秀女時也隻挑家世和性格,不談模樣,哪曉得突然平地一個驚雷,就把一個宮女封了位分!

  如今這位姑娘,緊張得不太正常,而且分明有了婦人之相。不算很美,可是耐看,柔和的鼻子、眼睛,喜慶的眉梢、下頜角,圓嘟嘟的胸,肉乎乎的手,笑起來溫柔可愛,指不定就是男人喜歡的那一款兒。


  他喜歡一個宮人沒什麽,甚至對她是好事,有喜歡的東西,就有弱點,有了弱點,就能被她拿捏住。


  作者有話要說:啊,這陣呢,是為最後的高峰做準備,可能有些線索性的內容在埋,如果覺得散,可以攢幾天看。


  因為裸更嘛,所以也不知道還有多少章,但是確實是往大結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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