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李夕月被他壓住, 說話都費勁,推推他的胸膛說:“嗐,萬歲爺前腳剛說的, 後腳就忘了?吳側福晉那裏,我打算探探她的口風, 估摸著她已經打算要扶正了。敲敲邊鼓, 給她點希望, 讓她多得些禮親王的歡心。對不對呢?”
“對。”昝寧興致勃勃的,隻揀著她的臉頰、脖子和耳朵親吻,說話帶著朦朧氣兒, 好像根本不在好好聽。
李夕月又推推他:“萬歲爺, 咱說正經事兒呢!”
昝寧說:“我也正經在聽呢。要得男人的歡心,你首先得知道男人什麽時候最容易意亂情迷。”
伸手到了她的懷裏,那溫軟豐盈一旦得手, 果然就“意亂情迷”的,“呼哧呼哧”即刻能聽見他喘氣的動靜。
李夕月想說點正經話, 隻能把他的手抓出來一丟:“萬歲爺!您這樣, 我不說了!”
這小小的嬌嗔很有用。昝寧終於把手拿開,撐著頭聽她說話。
“我和吳側福晉關係還不錯, 福晉的那個位置是不是要攛掇她多想想?”
“攛掇是攛掇,但是記得一點,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話說得太明白, 她就會起警惕。”昝寧說, “禮親王這陣子是收斂多了的,一時未必肯扶正側室——畢竟正頭妻子屍骨未寒,他也不能不做點哀悼的樣子出來, 可吳側福晉是他的心頭肉,就像你似的——”
他又嬉笑起來:“怎麽的讓男人意亂情迷,隻怕不是側福晉和你學,是你得和側福晉學著點。”
“我不會!”
“你會的。”他在她耳朵眼兒裏吹氣,:“什麽都不用做,笑著嗔著都行,看見你我就意亂情迷了。”手繼續忙活起來。
接著是兩個人一起“忙活”了整整一頓飯工夫。他滿足地喘著氣,斜倚在引枕上靠著,嘴裏抱怨:“這地方雖別致,就是太狹小了一些,躺都沒處躺下。”
李夕月更抱怨:“得了,不知道是誰巴巴地把我裹到這裏來!您沒處躺,我還更麻煩呢。”
身上被他弄得黏糊糊的了。她撅著嘴:“您今天怎麽了嘛?為什麽臨了了……卻……卻出來?”
昝寧拉過她在懷裏,替她擦拭,笑著說:“怕你懷上。不是不想要你的孩子,是因為這會子實在尷尬,懷上了得給位分,太委屈你了。我欠你的是金冊和金寶。”
金冊金寶是貴妃以上才配給的,算是他又一次承諾。
李夕月有感動,也不忍心:“不是還有藥湯麽?”
“藥湯哪有不傷身子的?宮裏沒聽說有用這個的,那不過是青樓裏防著窯姐兒有娠不好接.客才弄出來的寒涼玩意兒。我將來還指著你給我多生幾個阿哥呢,你可別自己作死!”他掐她肉一把警告,“實在懷上了名分上就委屈點,最好是等我準備好了再有。你不許背著我瞎來,知道不?”
李夕月一疼就撲他懷裏躲避,然後咬了他肩膀一小口以示報複。
昝寧笑道:“好了,我躁鬱氣也散了,也給你咬清醒了。喪儀的禮數你再學一學,下午就去禮王府上,後宮賜去的賻儀三千兩白銀由李貴帶去,白布、白絨繩、白蠟和梵香這些用到的東西,你帶幾個人一塊兒送過去。然後幫幫忙,陪著說說話兒,但是到天擦黑就必須得回來。”
大車把李貴和李夕月送到了禮親王府,第二次來自然熟門熟路多了。李貴衝她使個眼色:“說話行事,打量打量旁邊有人沒人,特別是太後宮裏幾個,都是人精兒。”
李夕月點點頭,心裏打鼓,但也得硬著頭皮上。
王府從正門到角門都已經掛著藍白綢幔子,老遠就聞到裏麵的香燭和紙灰味,聽見嚎啕的哭聲。
李夕月在二門下了車,早有王府的管事嬤嬤給遞上來白麻的喪服,李夕月是簡單的長辮子,也不消改梳發型,直接把孝帽子頂上,麻衣披好,心裏默念:禮王福晉年事不小,自己也算個晚輩,給她披麻戴孝是盡忠有後福的舉動。
進到裏麵,再繞回停靈的院落,後堂裏是女眷,一片白茫茫的麻衣孝服,披散著截短了一段兒的頭發,個個黃黃臉兒正在裏麵嚎啕。幹嚎的居多,真掉眼淚的很少。人之常情,也是納蘭一家子刻薄寡恩的家傳而帶來的正常後果。
後堂是個穿堂,但畢竟多了個屋頂,嚎啕的聲音在裏頭回蕩,震得人耳朵嗡嗡的。
李夕月雖然隻是個小宮女,但背後的“幡子”大——是皇帝派來代表禦駕致祭的,所以所到之處,隻要管事嬤嬤說一句“這是養心殿派來的”,大家都是恭恭敬敬給她讓出行走的位置來。
既然代表著養心殿,李夕月分毫不錯地在簀床前跪了磕頭,向裏頭那個死人禱告了一番。又代表著養心殿給簀床上描金經幡蓋著的納蘭福晉跪了一炷香。起身時膝蓋頭有些痛——想來在皇帝麵前規矩稀鬆,已經很久沒長跪了,都不習慣了。
吳側福晉從人群中繞出來,“嘖嘖”兩聲道:“這不是養心殿的李姑娘嗎?今兒可讓您勞碌了!”
十分親熱地上前扶李夕月:“您這心意,萬歲爺這心意,實在叫人感念。這裏穿堂風涼,快到裏間喝點熱茶,別著了涼。”
這時候一眾注目,李夕月不能不收斂著點:“奴才是奉皇上的命令給福晉跪靈的,別說談不上辛苦,就是辛苦也是該當的。”
吳側福晉說:“是是,不過您也跪了一炷香了,萬歲爺的心意,福晉她在天上看得真真的。您看,太後宮裏的、皇後宮裏的,都派了宮人來,也都在後麵歇息喝茶呢。”
還是把李夕月攙起來,勸進了後頭屋子裏。
這間屋子很偏僻安靜,吳側福晉熟門熟路,大概以往這就是她伺候正室、立規矩的地方。
屋子裏仍然焚著蘇合香,四壁也掛著書畫,大紅彈墨的椅袱、寶藍鎖子錦的桌布、五彩琺琅瓶裏開得正好的連翹花兒……都沒有換掉,毫無居喪的架勢。
吳側福晉一落座,就把外頭的孝袍子一脫,嘴裏說:“今日熱了,這衣服實在是穿不住了。”
李夕月一看,吳側福晉裏頭雖不敢花紅柳綠地穿,但也不是戴孝的樣子,淺月色的袍服,扣子上還拴著一串紅瑪瑙的數珠。
吳側福晉喚了一個丫頭來,擺上幾碟子點心,又親自斟上茶,殷殷勸道:“李姑娘,雖說是喪儀,但福晉她早過了五旬的年紀,也算是有些壽了,算個‘喜喪’,所以也不用避忌過多。渴了餓了吧?吃點點心喝點茶吧。”
李夕月拎著心呢,可不敢跟著她放肆,搖搖手隻說“不餓”,但喝了兩口茶——居喪喝茶並不犯戒。
吳側福晉一向也是目空一切的性子,福晉亡故,她簡直喜上眉梢,在別人麵前裝苦相裝得也累,這會兒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下不裝了,自然大大咧咧地笑著說:“姑娘未免太謹慎了,這屋子裏,除了我和王爺,沒有人來得。”
李夕月小心地問:“王爺這陣子累壞了吧?”
吳側福晉點點頭說:“可不是累壞了!我瞧著都心疼他。一個大男人,在家裏被人壓一頭。為了福晉的病,還擔了多少罵名。可我太曉得了,讓他一個大男人天天在家守著娘們兒家的病,好人都要守出問題來。”
李夕月恭維她:“可不是,還是側福晉知道心疼人。”
吳側福晉撥撥指甲說:“知道疼人有什麽用?身份地位不如人,就是個做妾的命。”
李夕月陪著歎口氣說:“其實前頭吳製軍可惜了的,受了案子的牽連,還指著您呢。禮王爺他一句話,可抵得多少句!”
吳側福晉停了撥指甲的手,眼圈兒一紅,頓了頓說:“李姑娘,我把你當個知己,這話原不該我說。王爺他對我愧疚,打了多少招呼,隻是太後鈐印發旨,敲定了皇上處置的意見,王爺他也不敢立刻就駁斥。”
抽出手絹拭了拭眼角,吸溜吸溜鼻子又說:“我那爹爹在軍台受苦,我雖惱他當年把我送人做妾,但畢竟還是親生的,如今少不得再為他用工夫,也算盡了我做女兒的孝道。”
李夕月眼力見兒好,瞥見旁邊有水盆手巾,趕緊出門要了熱水,擰了手巾給吳側福晉擦臉,又巡睃妝奩,但沒瞧見。
喪中不能用脂粉,她拿出自己的麵脂盒子說:“奴才的粗東西福晉看不上,將就著擦點漚子,別繃了皮膚——大春天的幹燥。”
吳側福晉愈發把她當個知己,塗了臉,香噴噴地說:“您有心了,多謝,多謝!”
李夕月壓低了嗓子說:“您也別說什麽正室側室的,原本不得不說進門有先後,委屈了多少年,現在……總歸是機會了。”
吳側福晉笑道:“總得過了喪期吧。”
這意思,真是篤定!
李夕月頓時下椅子給她福了福身:“那也快,奴才先恭喜您了。將來奴才放出宮,福晉這裏有需要伺候的地方,奴才願意給您跑跑腿、辦辦事呢。”
表個忠心,顯示出自己想好處的小家子氣模樣,最接地氣,也最讓人心安。
吳側福晉果然已經把自己個兒當成了福晉一般:“好說好說。將來是一句話的事。”
她們倆休息夠了,吳側福晉披上孝衣,歎口氣說:“外頭忙死了,我也不能老躲閑。”畢竟她覺得自己的身份馬上就是掌家的福晉了,總得拿出些管事的威嚴和能耐出來。
殊不知,她一出門,那嫋嫋婷婷的身姿,以及皮膚上飄散出來的玫瑰麵脂的香味,都叫人側目不已。
李夕月謹小慎微,眼觀鼻,鼻觀心,看到慈寧宮和儲秀宮的大宮女的時候更是斂眉順目、伏低做小,打招呼說:“吳側福晉客氣,叫我到避風的屋子裏坐了坐。”
又陪著跪了一會兒,聽和尚道士做法事,在滾滾的梵音和梵香中,眼見天擦黑了。王府裏留飯,但宮裏的幾個都得守著規矩,要趕在宮門下鑰前回去回話。
李夕月仍舊和李貴坐在一輛大車裏,李貴亦是躊躇滿誌的模樣,說:“今日邱德山真是好威風,禮親王的厭惡都快寫臉上了,隻怕彈劾折子明兒就到。”
“彈劾邱德山啊?”
“嗯,要逼著他出去避避風頭,不給太後找事兒。”李貴淡淡地笑,眉棱骨挑著,“一環扣一環,這些人聰明著呢,就等著邱德山拿著太後的手劄去江南看綢布。”
得,禮親王和太後這臉,不撕也得撕了。皇帝行為上顯得搖擺,但在多疑的太後看來,他更偏於自己的伯父,想必太後忌憚會越來越重。
李貴又考問她:“姑娘,您猜萬歲爺今晚會翻誰的牌子?”
“當然是穎貴人。”李夕月立刻作答。
李貴笑道:“哈哈,您也是個人精兒!我猜也是呢!”
李夕月心想:怪道白天他猴急猴急的,大概今晚又要麵對著討厭的一張臉憋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