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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皇帝這氣啊!還憋著不知道怎麽發出來。


  要怪李夕月牽掛著入宮前的青梅竹馬吧, 簡直就是坐實了自己妒忌;要一笑而過吧,他笑不出來,酸醋味兒從肚腹裏衝到鼻尖, 再從鼻腔裏衝到腦門。


  一時大爺脾氣發了,“啪”地一聲把桌子一拍, 上頭筆洗、筆擱、茶碗、碗蓋“丁鈴當啷”一起跳起來, 再一起落回桌子上。


  “反了你!給你三分顏料, 就開染坊了?”他舍不得打她,今兒她不方便,又不能摁條炕上“懲戒”, 最後隻能氣哼哼罵, “滾!”


  李夕月抹眼淚就滾出去了。


  李貴聽見裏頭“丁鈴當啷”的,又見李夕月紅紅眼圈,風風火火出了東暖閣的門, 心裏哀歎了一下。


  然而還有事情,不能不硬著頭皮:“萬歲爺, 慈寧宮裏首領太監過來請旨, 說太後已經鈐印了的,再請皇上看一看。”


  昝寧氣猶自未消, 在裏頭罵李貴:“你是豬腦子麽?太後都鈐印了,讓我看什麽?”


  李貴挨罵卻也不敢不回話:“不是, 太後說您再看看。”


  越是要讓他看,越沒啥值得看的, 昝寧抓著手邊的茶碗往門框上一砸:“朕能不能清淨清淨?!你們一個個都要來氣我?!”


  那瓷器嘩啦一聲落地碎開。


  李貴無奈地看了看慈寧宮的首領太監:“顧首領, 實在對不住,您也看見了,萬歲爺這會子脾氣發了, 咱也不敢逆批龍鱗。他說不看,就不看吧。”


  慈寧宮首領看李貴已經伸出一隻手示意要送客,也隻能賠笑:“好的好的,我就這麽回複太後就是了。”


  到了吉祥門口,才又往裏張了張,吐吐舌頭說:“好家夥,主子爺發了好大的一場火。把我都嚇著了。難道是剛剛出來那個宮女忤了聖意?”


  李貴想:這小兩口好起來蜜裏調油,然而和所有的少年情侶一樣,動不動要鬧別扭、拌嘴生氣。這大概就是兩個人又為屁大的事吵架了,冷靜一兩天就又蜜裏調油了,他們勸都不用勸。


  但在慈寧宮的人麵前,隻能張嘴說點瞎話:“嗐,能怎麽忤逆聖意?無非是茶水不合適被找了茬兒。伺候這主子,臉皮還真不能不厚,要經得住罵才行。”


  那慈寧宮首領笑道:“要我說,萬歲爺的脾氣還不算難伺候。這要放在儲秀宮、栩坤宮,乃至那些小主子的宮裏,隻怕找了誰的茬兒,頓時一頓板子就上去了。萬歲爺隻罵,還真是厚厚臉皮就過去了。在儲秀宮當差,天天腿上得多綁一層牛皮——喚作‘護身佛’。”


  “護身佛”是謹防著隨時挨打,雖然搪不住沉重的竹板子,畢竟也能減輕好些苦楚。


  李貴想:皇後這些,長年累月得不到寵幸,大概守活寡已經守成怨婦了,脾氣難免越來越壞,跟老寡婦越來越像。果然帝後還是要琴瑟和鳴的好,如今隻能寄望這位李夕月了。


  嘴上說:“哎,那倒是,挨挨罵強多了。”還跟著搖頭歎息了一陣。


  等送走這位,他到東暖閣門口細細地側耳諦聽了好一會兒,聽不見裏麵有什麽異樣動靜了,才說:“萬歲爺,內奏事處有了一批新折子,給您送過來麽?”


  昝寧聲音有點氣哼哼,但較剛才也好多了:“送過來吧。”


  李貴親自從內奏事處小太監那裏捧過一捧黃匣子,自己橫身從門簾縫裏擠進門。入目便看見皇帝那個明黃琺琅彩的碎茶碗,連著裏頭的茶葉茶水都潑了一地——剛剛他發脾氣,伺候東暖閣的宮女太監也不敢進來打掃。


  他小心放好門簾,到皇帝大書桌前,看他背著左手,站在那兒靜心練字。


  寫的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寫了十遍,從龍飛鳳舞到規規整整。


  李貴肚子裏吞笑,聲線是毫無波瀾的:“萬歲爺,密奏匣子給您放在那邊的禦案上了。”


  昝寧鼻子裏“嗯”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他抬頭,看見李貴還站在那兒,不高興地問:“你怎麽還杵在那兒?”


  李貴說:“是。剛剛慈寧宮的顧首領,您打發他走了,奴才覺得還是應該匯報一下,不能為一時意氣耽誤了大事對不?”


  昝寧說:“那你說吧。”


  李貴說:“奴才問了顧首領,道是邱德山求了太後一道恩旨,打算親自到江南督造太後五旬萬壽要用的緞匹和織繡。太後沒肯明發懿旨,隻給了個手劄,然後來問皇上的意思。”


  昝寧嘴角一挑:“要我什麽意思?我今兒這氣還真是生得恰恰好,拜李夕月所賜呢!”


  “啊?”


  昝寧把筆一丟:“我要批了他這條違背祖宗家法、異想天開的條陳,他正好拿著雞毛當令箭,到江南招搖撞騙,大家捏著鼻子還不能把他怎麽樣;我若是裝不知道,他僅僅拿個太後手劄,嗬嗬,自然有人製得住他。”


  李貴這才明白,敢情這是“請君入甕”啊!


  小皇帝到底讀書讀得透,帝師教得好,這弱冠的年紀就已經不再任由人捏扁搓圓了,甚至肚子裏還有點“黑”。


  他還在想怎麽真心地誇讚皇帝一兩句,卻聽昝寧指揮道:“去,把這幅字給李夕月送過去。讓她認認真真抄五十遍,朕就不拿板子打她了——越來越不成話了,我可不能釀她這恃寵生驕的毛病。”


  李貴一看,嗬,就是那幅“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主子是多大氣性,又是多刻薄啊!女孩子得勸,得哄!他呢,大爺脾氣又犯了,兩個人又有的折騰幾天了。


  但是這會兒大爺他勢必是油鹽不進的,李貴想,得,李夕月也就是手酸,讓她受著去吧,也指不定抄得手酸了她也曉得著點日後怎麽哄這位大爺。以和為貴,總要誰讓著點誰才行。


  李貴到了李夕月的屋子裏,白荼也在。


  白荼先起身問:“萬歲爺要茶嗎?”


  李貴搖搖頭:“估摸著不要,讓他慢慢靜靜氣吧。”


  白荼扭頭責怪李夕月:“你呀,跟皇上消停點行不行?”


  李夕月不說話,噘著嘴做手上的活計——這次做的不是石青色帕子,而是她自己的肚兜,上次好好一條肚兜,肩帶給他瞎扯扯壞了,她是個窮宮女,可舍不得扔了不要,少不得縫縫補補湊合著繼續用。


  李貴把那張禦筆雙手捧著,親自送李夕月麵前:“得嘞,您也消消氣。萬歲爺給您送來個平心靜氣的法寶,請您把這張字抄五十遍。萬歲爺日常心情不好時,就是拿練字來靜氣,我看也挺有用的。姑娘,你也試試。”


  李夕月一看上麵的字,就簡直要炸毛,銼了好半天後槽牙才說:“要是不寫呢?”


  李貴警告她:“萬歲爺可說了,抄五十遍換不挨板子。”


  白荼從簸籮裏抽出一把新的縫衣尺往李夕月麵前一放:“你就想想,自己可受得住這?遑論敬事房的竹板子可是它的三倍長、三倍厚、兩倍寬、幾十倍沉重!”


  李夕月扁著嘴,她識得好歹,知道他們都是為勸說自己,她也不能把人家的好心當驢肝肺。


  但是她還是萬難服氣!

  ————————————————


  邱德山得了太後的手劄,已然開始做出發的準備。


  沒想到沒過幾天,宮裏傳來一個消息:禮親王的福晉納蘭氏,亦即太後的姐姐,在禮親王府得了重病,一夕之間隻能臥在床上,無法主持親王府的春祭。


  太後手足裏最親近的就是這個姐姐,頓時心急如焚,親臨王府探望福晉。


  太醫院的禦醫也派了幾個醫術最高的,在禮親王府輪班值守。


  太後回到宮裏,臉色就是陰沉沉的,昝寧去慈寧宮定省,問及福晉的病征。太後歎口氣說:“病來如山倒,突然之間就心悸氣促,又添了下紅之症——論年紀也確實不輕了,但是病得這麽急,我心裏也急!”


  皇帝不通醫術,除了安慰嫡母,又叫人從禦藥房裏取了兩支老山參,兩盒淨白燕窩送到了禮王府裏。


  太後依然是虯結著眉頭,悶悶不樂的。


  “可讓禮邸這段日子就不上朝了,專心陪著福晉吧。”昝寧小心問。


  太後點頭:“我也這麽想,進來國事安定,你的師傅張莘和也回京了,軍機處有他,我也能放心的。讓禮親王好好陪陪福晉吧,一輩子夫妻,相濡以沫的,太不容易了。”


  但禮親王毫不領情,在養心殿西暖閣軍機處叫起的時候就大聲駁斥了太後的意思:“哼哼,笑話了,我又不是郎中,又不是丫鬟,陪在那裏除了大眼瞪小眼,什麽都做不了。再說了,給父母服孝講究個致仕丁憂,老婆生病還得辭職致仕不成?!”


  大家眨巴著眼睛看禮親王捋袖揮臂的氣憤樣子,不免覺得齒冷——戀棧至此,連自己妻子重病都滿不在乎了。


  當然,禮親王自己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他當年的政敵死對頭張莘和重入軍機,仍是一臉刻板,總跟他對著幹。他的福晉這場病不知道要生到猴年馬月——死了守製還有個時限,生病可是遙遙無期的,若是她病著他就得回家陪著,她病十年二十年,他就得陪十年二十年啊?他在朝中的地位隻怕很快就被取代了吧?

  再說,這陣子太後亦老是一副要剝他權柄的嘴臉,小皇帝亦是骨子裏狼性十足的,禮親王也深恐這是他們借機下的一個套兒,要乘勢把他吃幹抹淨、架空趕走。他怎麽敢離開這中樞之地半天?!


  所以自然是堅辭,話也說得很難聽。


  太後很快聽說,覺得他太過薄情,未免惱火。


  隔幾日,太後那裏賜了藥膳到禮王府中,是由慈寧宮總管邱德山親自帶人送過去的,給了十足的麵子。


  邱德山少不得在外堂對禮親王殷殷地勸:“王爺,太後說了,您一切隻管放心,您是顧命大臣、輔政親王,太後以往不都是聽您的主意,大家和衷共濟、同船合命,多好!”


  禮親王心想:現在可是想過河拆橋了吧?

  嘴上說:“拙荊雖身子骨欠佳,但家中又是禦醫,又是藥婆,又是丫鬟婆子照應,我在家裏白白添亂。”


  敷衍了幾句,恨不得邱德山快滾,一邊端茶碗喝,希圖邱德山曉得他這個“端茶送客”的意思,一邊又喊吳氏:“側福晉怎麽還不來?”


  吳氏娉娉婷婷地來了,腰間掛著一大串鑰匙,像一家的主母一樣對邱德山點頭示意歡迎,說:“大總管今日辛苦了,我剛剛就和王爺說,不能白讓大總管吃這一趟辛苦。”


  然後扭頭對禮親王說:“管這麽偌大的後宅,忙是忙得來!剛剛賬房匯報:打首飾換了一些金葉子,全數交到我這裏。福晉病倒後活計全得我這個二把杈來做。”


  眼風一使,後麵一個丫鬟捧過來沉甸甸一個包袱,吳側福晉親手取過交到邱德山手裏:“大總管辛苦!”


  邱德山連著她剛剛的話,想必包袱裏就是金葉子。


  他一邊推辭一邊捧了過來,感覺沉甸甸的壓手——少說也有五十兩的金葉子,頓時心花怒放,把包袱皮握著不放,嘴裏說:“這怎麽可以!奴才前來頒賜,從來不敢收這麽大的賞格。”


  吳氏也算是見多識廣的,隻笑笑說:“小小意思而已。總管別嫌少。”


  禮親王再一次端茶逐客。


  邱德山地位上當然是遠不及鐵帽子親王,不好意思再賴著不挪屁股,但笑著低聲道:“上次太後給了奴才一個手劄,奴才尋思著為太後辦事,還得王爺多多指點。”


  禮親王眉一皺:“如今這麽多事這麽亂,太後身邊離不了總管吧?”


  邱德山笑意凝固,知道禮親王一旦出言拒絕,那他就再無挽回的餘地了,急忙借口:“對的,對的,再說,再說。”


  這件事確實可以再下水磨工夫,反正太後鈐印的劄子已經到手,早晚賺這些“外快”而已。


  但邱德山告退到府外,坐上自己的綠呢暖轎,小心地打開那沉甸甸的包袱,卻發現裏麵隻是盒子裝的五枚十兩的銀錠子而已!


  五十兩金子和五十兩銀子,是二十倍的差價。


  本來王府給頒賜太監的打賞,給五十兩也不算少了,但是從滿腹希冀到頓時失落,中間落差太大了!

  五十兩銀子還不如不給的好!


  邱德山咬牙切齒,心道:好樣的,你弄我!我非給你一個大苦頭吃不可!

  作者有話要說:#論助攻們總是拉偏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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