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李夕月覺得他突然變了臉色不說話了, 有點奇怪。臉上的笑容也收了,凝神看他怎麽了。
昝寧自卑而愛發公子哥兒脾氣的老毛病又犯了,掉了臉子說:“去打布庫怎麽了?”
李夕月說:“沒什麽, 奴才就是問問,萬歲爺不想說, 奴才就不問了。”
他覺得她自稱“奴才”而不稱“我”, 就是一種刻意地拉開距離。
“你有什麽好問的呢?我受了傷, 也沒等你同情。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拿喬,這也不肯、那也不肯的,無非是欺我離不開你!”
他“叭叭叭”突然一頓說, 想著被他打得肋骨折斷的亦武, 隻覺得若不是為她,他也不至於下這樣的狠手,真是心智都為她喪了。
越想越惱, 更恨自己怎麽腳不由心地就到了她這兒來找她,現在一腔惡氣隻想處罰她。
那裏是宮女睡的大炕, 鋪著粉紅色綿綢的褥子, 幾條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擺在一邊,還有她用的枕頭, 一看就是軟軟的。
門反正閂著,他惡聲惡氣吩咐道:“去把窗戶都關上。”然後大剌剌地往她床邊一坐。
李夕月看看他, 張張嘴想說什麽沒說出來。然後就乖乖去關窗。拉窗屜的時候彎腰向外,身形一動, 臀線被裹在袍子裏顯露出來。昝寧的喉結就得動一動。
李夕月關好窗回身, 昝寧眯著眼睛看她,想著一會兒直接摁榻上欺負她一頓,好撒撒自己的惡氣。
李夕月到他身邊, 樣子像個乖乖的小媳婦,伸手解他衣領上的金鏤花扣子。
昝寧不由握住她的手,問:“你幹嘛?”
怎麽這麽主動?不太對勁。
李夕月說話就毫無乖乖小媳婦的樣子,嗔怪著:“幹嘛,還不是看看你又傷哪兒了。真是,這麽大的人,受傷了還自己憋著,回頭反倒怪我碰痛了你。”
昝寧氣噎,不知不覺手就鬆了,很生氣但是又沒辦法。
李夕月像照顧自己弟弟時一樣,小心地把他扣子都解開,小心地剝開衣衫。見他胳膊上青了一片,倒抽一口氣好像幫他疼一樣,問:“誰啊,那麽大膽,敢這麽摔萬歲爺?”
昝寧很想說:就是你那個青梅竹馬!可是覺得丟臉,所以說的是打腫臉充胖子的話:“不,他比我更慘,被我摔得不能動彈,還……”他小心看了李夕月一眼:“還折了一根肋骨。”
李夕月咋舌:“打布庫這麽危險啊?”
“不實戰,比出來的勝負就是假的。我就喜歡這樣真摔。”然後“噝”地一聲,青了的地方被李夕月揉了一下。
“奴才這兒也有傷藥。”李夕月給他傷處吹了一下,去拿了一瓶紅花油,給他傷處揉了起來。
昝寧疼得齜牙咧嘴的,不好意思叫喚出聲。忍不住的時候就抱住她的腰,順著她的背脊看她身體的曲線,因為大力地揉搓而跳舞似的,能轉移注意力。
等藥搽好了,他報複似的掐她屁股一下,她鑽他懷裏避痛,正好給他軟玉溫香抱滿懷。
“你下手真重。”他一邊親她的耳朵,一邊低聲說,“不過我會輕一點的。”
伸手解她的衣扣。
“這裏……太簡陋了……”她語似呢喃。
這不是拒絕,因而聽得人心裏發熱。
他翻身把她壓在姑娘們軟軟的炕床上,帶著幾分討好,先把她服侍到位了,才順水推舟,直搗黃龍。
在李夕月感覺,這種隱秘的滋味先苦後甜,火辣辣的地方慢慢因為上漲的熱度而令人興奮。持續的時間未免長了點,累得雙腿酸軟,渾身汗津津的。
癱倒在床還沒多久,突然聽見白荼在敲門:“咦,夕月,幹嘛鎖門呀?”
李夕月嚇得小心髒都快蹦出來了,一骨碌起身,邊到處找自己的衣褲邊慌亂地說:“啊,姑姑,你那裏沒事了嗎?皇上沒有問茶房要茶?”
白荼說:“沒有,不在東暖閣,好像也不在寢宮。”
“那在哪兒呢?”問了句蠢話,惹得昝寧擰了她一把。
“不知道呢,我偷空回來拿件繡品,邊看著水邊做活計,免得浪費時間。”她又說,“你開開門。”
李夕月看著身邊躺著的那個男人撐著頭正在那兒偷笑,簡直想抽他一頓。
屋子裏窄小,根本沒他躲藏的地方,李夕月隻能硬著頭皮說:“我睡下了,姑姑稍等。”
外麵突然安靜了一會兒,然後說:“算了吧,你睡,我還回茶房去。今日就不做活計了,我去把禦用的茶葉再好好整理一遍。”
白荼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了。李夕月隻穿著肚兜,滾到昝寧懷裏捶他的胸脯。
昝寧任她捶打了一陣,才抱住笑道:“好了,你再不放我走,白荼可又要回來了。”
李夕月把他的衣衫拿過來,先往他臉上一丟,接著還是老老實實幫他抖開一件件的,一頭幫忙讓他可以穿得更快一些。
這種近乎於“偷情”的緊張叫人心懷快意,穿戴完了,李夕月把皇帝往門口推推:“萬歲爺,您請吧。以後可不能再這樣了,我可要給您嚇死了。”
他輕佻地摸摸她的臉:“你就說我‘學’得好不好?”
李夕月啐他一口:“不知道您學了啥。您再不走,大家要滿世界找皇上去哪兒了,看看,又不在東西暖閣,又不在寢宮,難道翻牆出去了?”
昝寧心滿意足時特別喜歡笑,遷延著就是舍不得走。轉眼看見兩個姑娘的針線簸籮,還手賤地翻翻看看:“哪件是白荼的?”
哪件是白荼做的,他並不在乎,倒是找到一方石青色帕子,上麵繡著鬆柏和一彎月,花樣小小的隻占一個角,但是精致異常,鬆針一根一根的都用不同色的線,遠看仿佛有著遠近層次。
“這是誰做的呀?”
李夕月一把搶過去:“上頭針還沒拆,仔細戳了手。”
“給我的呀?”
她翻個白眼:“想得美!”卻像拿賊拿贓似的,臉又紅了。
“那得加快些做。”昝寧笑著說,“花樣我挺喜歡的。”
他回到寢宮,傳了小太監準備洗澡的東西。大家不曉得為什麽這會兒他突然要洗澡,當然不敢不應承,亂哄哄地搬澡盆、拿胰子、調熱水,昝寧不需要人服侍他洗,獨自解衣,泡進熱熱的水裏,舒服得長籲一口氣,胳膊上的新傷被熱水一激,又麻又疼,又特別爽,渾身的汗蕩滌在香氣浮動的浴水中。
他有一群人伺候,李夕月卻像做賊似的,先小心拉開了門閂,又打了熱水給自己擦洗,最後拾掇被他滾得亂糟糟的床褥和被子,空氣裏仿佛還浮動著情濃處的氣息,曖昧又動人,她卻不好意思,在熏籠裏加了兩個香餅子。
過了好一會兒,白荼再次回來,推開門吸溜吸溜鼻子:“什麽味兒?”
李夕月做賊心虛:“啊?是我剛剛收拾東西出汗了。”
“不是汗味。”白荼含笑看她一眼,“是紅花油味兒,你扭傷了?”
“沒,剛剛拾掇抽屜打開看看,怕日久失效了。然後不小心潑翻了一點。”李夕月紅著臉,硬著頭皮瞎掰。
白荼看了看她局促的樣子,微微笑著說:“皇上剛剛來了啊?”
“……”李夕月回複不了了,而且覺得自己欺騙了姑姑,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白荼坐下說:“別不好意思了,我看你們終於修成正果,也替你們高興。”然後打趣她:“哎,咱們這床當了龍床,我怎麽還敢睡?”
李夕月紅著臉說:“我換套被褥去。”
“不不,我也沾沾喜氣。”白荼笑著,“今年我就可以出宮了。”
兩個人鑽進被窩裏,頭對頭聊一會兒天。
李夕月還是羨慕白荼能夠出宮,哀歎道:“也不知我將來會不會後悔,就這麽把自己後頭的日子給定下來了。還是姑姑這樣自由自在。”
白荼說:“各有因緣莫羨人。什麽事是好到底的,什麽事又是壞到底的?等皇上給你正位,不知道多少後來的宮人要羨慕你的福運,一大家子會因為你飛黃騰達,求都求不來的。你看先頭聖母皇太後為人津津樂道了多少年,你說不定運道更佳呢!”
又問:“皇上承諾了什麽給你?”
李夕月搖搖頭:“沒說實的。”
暗想:他隱隱約約許諾的那個皇後之位,隻怕隻是說說,怎麽可能呢?自己也不該奢求這個,就像白荼說的,各人因緣前定,是福是禍還未可知,何必非求過格的東西?
白荼說:“不急也是好的。聽說皇後新下的懿旨,將穎嬪貶為答應,鈐印下了,皇上也默許了。這後宮的大震蕩與前朝相關,還是蟄伏著些比較好。”
她說得沒錯。
第二天李夕月她們在茶房就聽見西暖閣裏,禮親王又在禦前咆哮:“……皇上何必受這樣的委屈?!國法豈是為私利所設?皇後此舉,就不怕後世史書嘲笑她?”
過了一會兒,他氣哼哼的聲音依然很高:“奴才已經駁了宗人府的意見。吳唐之女並沒有左右奴才的處政,想必穎嬪也不能左右皇上。懿旨倘若不合國法和祖宗家法,臣身上這個‘輔政大臣’的身份就是要駁斥這些‘亂命’。”
等禮親王退出之後,奉茶的李夕月小心看著昝寧的神色,他表情平靜,端過茶慢慢地品啜著,眉目深沉。
喝完半盞茶,他和聲對李夕月說:“你叫白荼進來,我有事吩咐她。你再去小膳房看看今日有什麽好吃的甜點心,端進來。”
李夕月知道,他有重要而煩難的事,還是會找白荼辦,也是為自己避開一些難控製的禍患。隻是不免有些擔心白荼。
到養心殿的小膳房的時候,他最喜歡的幾味點心還在蒸、炸、烘烤。李夕月也不想去其他地方,默默地坐在小杌子上等候。
膳房這會兒聽特別忙,裏頭熱氣繚繞,禦廚和幫廚幾乎是一路小跑,吩咐事情也不免大聲而急躁。
“快!燕窩蒸鴨子要過火了!”
“蔥呢?蒜呢?這麽一點怎麽夠做蘸料?”
“桃花酥可以起鍋了!再炸就過火了!”
…………
突然,她聽見有人在說:“做了送到日精門布庫房的膳盒備好了沒有?”
答曰:“好了好了!還是軟爛的病號飯。”
李夕月想起他說過有個陪他打布庫的戈什哈斷了肋骨,莫非還在日精門休養?
正想著,那廂不耐煩地又說:“快給送去吧。這裏還要備著禦膳。真是,布庫房那裏原是光祿寺廚房備膳,還來湊禦膳房的熱鬧?”
送膳盒的那個說:“得嘞,誰叫咱們皇上下手那麽狠呢?就賜十天八天禦膳也不算什麽。”
“嗐,我看另有隱情,侍衛護衛受傷的多麽多,聽說過誰和這個叫亦武的一樣得到皇上這樣的恩賞的?”
李夕月等候時禮貌的微笑頓時凝固在麵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