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侍君> 第115章

第115章

  李貴這一問, 問得李夕月目瞪口呆,然後有些緊張起來,嚅囁著半日說不出什麽話。


  李貴知道她有擔憂, 輕聲撫慰道:“別怕,有就是有, 有這一層, 也是保護你。再說, 等閑別人也看不到,放心好了。”


  李夕月隻能紅著臉點點頭。


  李貴“啪啪”拍了兩下巴掌笑道:“哎喲喂,等了這麽久, 終於成事兒了!我老人家都為你們倆著急, 真是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他這一調侃,李夕月臉更紅, 跺跺腳說:“李諳達,你可別拿我打趣!”


  李貴笑著躬躬身道:“不敢不敢, 不知道哪天就是娘娘了, 奴才隻有賀喜您的份兒。”


  不過看皇帝的意思,一時半會是舍不得封位分讓她別居一宮的, 李貴心想,這也是異寵的象征, 這姑娘將來地位隻怕不可限量,但作為皇帝, 越是喜愛, 越是要收斂,還得找空勸勸他才是。


  話說昝寧大朝結束,一回養心殿就看見朝臣的綠牌子裏第一塊就是禮親王的, 他斟酌了一下,點點那塊綠頭牌說:“傳見。”


  原以為禮親王必然又是來為江南省官員的處置輕重來拉鋸戰,沒成想他進門先說:“皇上放的新河道總督,是個能幹肯吃苦的人,馬上春汛,黃河故道的官民都在憂心又發洪水。往日也提到治黃先治上遊,隻是打仗多年,也未怎麽顧及,現在新人新氣象,奴才也期待他有所作為。”


  昝寧不置可否點了點頭,心裏琢磨著這個新河道總督是不是又與禮親王有什麽關聯。


  沒成想這隻是個“破題”,接下來才是正事,但居然也不是為江南省的事。


  禮親王侃侃地談了一會兒治水的事,然後伸著腦袋湊近了一些,低聲說:“皇上可聽說邱德山的事?”


  “太後身邊的總管太監邱德山?有什麽事?”


  禮親王說:“過了年,太後五十聖壽的事又提了起來。皇上新換了江寧織造,邱德山大概眼兒熱,昨兒個去內務府找榮聿要慈寧宮用度的時候,就大大咧咧借找新織造說緞匹花色的由頭,慢慢轉到說太後操勞了這麽些年,憋悶在慈寧宮裏未免狹窄氣悶。京郊幾所大園子,何不修繕了讓太後春秋兩季去小住?”


  昝寧尚不知禮親王的用意,所以不動聲色說:“意思倒也不壞。”


  禮親王說:“意思是不壞,可是內帑有幾個錢?無非想慫恿著榮聿問戶部要錢。戶部報銷各省軍費還沒喘得上氣,哪裏來的閑錢供修園子用?榮聿找奴才訴苦,奴才想著這雖說是皇上的孝德,但花錢是實打實的,即便叫榮聿盡力管得內務府奴才們少撈幾個,誰又曉得慈寧宮這起子太監想要借這個機會撈多少?”


  昝寧琢磨琢磨,這意思是禮親王不同意修園子?前頭還沒鬧出陳如惠的案子的時候,禮親王就對內務府的修繕提議愛理不理,即便說是太後那裏傳話來的,他也不會上趕著答應。禮親王從鐵帽子宗室得到先帝信任的托孤重臣,就是從戶部一步步做起的,不能不說經驗豐富,是一把好手。


  昝寧不由問:“若是內務府和戶部都回掉了邱德山,請太後體諒體諒,又會如何?”


  禮親王哼了一聲說:“太後或許一時體諒,隻不過娘們兒家短淺,年紀一大更容易被諂媚之風吹得暈頭轉向,到時候她前腳剛體諒完,後腳被邱德山幾句風一吹,隻怕就疑心我們故意克扣她了。差使真是難辦極了!”


  “邱德山這個人,”昝寧搖搖頭,“確實花花腸子很多。”


  禮親王更是說:“皇上看人準極了!修園子的事八字兒還沒一撇,聽說邱德山已經在外頭招搖,會見一些做木料、琉璃、假山、花木……生意的皇商,談得煞有介事,隻怕是想親自下水撈一筆。奴才還聽說呢,他在密雲置的外宅,已經圈了方圓二十畝良田進去了,聽說宅子裏麵還住了六個妾——您說他一個太監老公兒,六個妾他是有‘東西’睡人家還是怎麽的?!”


  昝寧簡直要笑出來,搖著頭說“胡鬧”,唇邊含著譏嘲的笑意。


  禮親王也看出他今兒個情緒很不錯,更加說:“奴才覺得,隻怕還得給他‘刷刷茬兒’!”


  “刷茬兒”是宮裏太監最怕的事。


  太監淨身,不一定“淨”得完善,有時候割深了,一輩子便溺都是苦事;有時候割淺了,脆骨會慢慢長出來一些,管得嚴的宮禁就會讓他們受二道罪——再給割一刀下去。隻不過一般檢查隻檢查小太監,像邱德山這樣年紀輕輕已經做到太後身邊大總管的,誰敢碰他!

  再琢磨禮親王這話外之意,好像還指著邱德山又另一種諂媚太後的不法之意,而且,那指責的意思可就重了。


  昝寧笑道:“即便給他刷茬兒了,這種苦頭雖大,也就是疼一陣的事,他那陰微性子,回頭隻怕愈發要在太後麵前胡說八道來報仇雪恨。”


  言下之意,不做則已,要對他下手,就不能讓他有翻身的機會了。


  但他沒明說,禮親王隻有意會。意會時隻覺得自己所想甚是,也不會覺得麵前這個弱冠的年輕皇帝手段其實也蠻“辣”的。


  禮親王點點頭說:“不錯,僅就勾結皇商這一條,搜出賄賂,就可以問他的罪!”


  “在京裏,誰敢問他的罪?一道懿旨把人找回去說是要伺候太後,你們是放人呢,是不放人呢?”皇帝問。


  禮親王若有所思,撮牙花子沒了主意。


  昝寧說:“他仗著自己是太後身邊寵宦,如今行事越發招人恨,自己也不知道輕重,隻一味地跋扈。要有機會,朕自然不會顧惜他!”


  “奴才也明白了。”禮親王點點頭說。


  正事兒說完了,他猶豫了一下,帶著些少見的賠笑,對皇帝說:“皇上,奴才有個不情之請。”


  他今天已經“奴才長”“奴才短”地做小伏低半天了,終於把最難堪的話說了出來:“唉,不怕皇上笑話,這次的案子,吳唐太不爭氣,我也沒處給他說情。發配軍台是他的報應,隻望看他若有改正,什麽時候大赦天下,也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還有呢……他有一個庶女,是奴才的側室,宗人府裏過了正路,登了玉牒的。這次受她父親牽連,宗人府要削她側福晉的位分,奴才實在於心不忍,也怕她從此給正福晉欺侮。所以,想求皇上在這樣的小事上略抬貴手。”


  其實這樣的大案子中,一個被牽連的女子實在很不起眼,隻要存心不查,宗人府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


  昝寧想了想說:“吳側福晉的事,好像是太後那裏下的懿旨,說德不配位。朕這裏去駁,隻怕太後會不懌。”


  禮親王心裏惱恨,臉上也露了點表情,好一會兒才說:“隻要皇上肯提一句,成與不成,奴才與吳氏都感念皇恩。”


  “朕試一試吧。”


  處置完半天政務,昝寧重新把近期重要折子的謄寫副本拿出來再看了看,一遍遍琢磨。


  禮親王收斂隻是暫時的,他的黨羽收斂也隻是暫時的,作為國君,用人之際卻乏人可用,實在是禮親王把持朝政的時間太長了!

  擒賊擒王。


  昝寧考慮再四,禮親王在有些地方是有才幹的,但是這會子的蟄伏肯定不是長久的,等張莘和入京,他開始打造自己的勢力的時候,仍然要擔心禮親王在背後使絆子,張莘和過分正直,未必是他的對手,若再次被排擠出去,自己要再設現在這樣的局隻怕也難了。所以最好的辦法還是借此回的東風,斬草除根。


  進完禦膳,昝寧還在肚子裏籌謀,口渴了叫茶,等來人揭起簾子,他一臉熱切地望過去——有些尷尬了,來的是白荼。


  白荼見他的笑容瞬間變作落寞,也不說破,抿嘴一笑,說:“李夕月還在補覺呢。”


  昝寧心想:她昨晚也沒少睡多少。但為著自己想膩著她,就把她這個睡蟲從被窩裏拉起來,也舍不得。隻能因陋就簡,從白荼手中接過茶碗喝了幾口,才說:“讓她補覺吧。她沒啥不舒服吧?”


  白荼想:如果是那方麵的不舒服,李夕月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跟我說啊。隻能搖搖頭:“奴才沒聽說李夕月有不舒服。”


  昝寧想著:既然沒不舒服,書裏的姿勢還不止昨晚那一種,今晚是不是要試試新樣兒?想得嘴角噙著一絲壞笑。而後聽白荼急急說:“奴才先告退了。”


  他都覺得尷尬了一下,揮揮手讓白荼告退了。


  然後想:漫漫的一個下午,沒李夕月在身邊跟他笑鬧,該有多麽無趣!


  思來想去,唯隻去布庫房打打布庫能排解排解這種抓心撓肺的情緒。當即叫司寢宮女幫他換了布庫的衣衫,到日精門那兒去了。


  這還是年後第一遭,布庫房的小夥子們好像個個都吃得白了胖了。


  昝寧笑道:“還能操練不能?”


  大家見皇帝模樣親善,也都跟著笑:“能是能,隻怕愈發不是萬歲爺的對手了。”


  昝寧興致勃勃,掃眼望了望所有人,果然仍能瞧見亦武——但他倒沒白沒胖,估計大年裏禮親王憂心忡忡,日子不好過,他的戈什哈也跟著東奔西走地當差,日子也不好過。


  昝寧心裏倒挺好過的,他故意先挑了其他幾個人過過招,大家自然也像以前一樣陪練假摔。


  摔了兩輪,皇帝把袍襟一掖:“這才年後第一回 與各位過招,還是要放出些本事來。這樣,輸了的,朕賜點心;贏了的,不妨說說自己想要什麽,所求不奢的,朕就當彩頭給了!”


  頓時大家湊趣叫好。


  也有幾個上來“請皇上賜教”,不敢猛摔皇帝,但到底放開得多了。


  昝寧賜了幾個陪摔跤的兩回點心,終於作無意狀指了指亦武:“你膽氣大,朕還想和你試一試。想要什麽彩頭?隻管說罷,看你能不能贏到手。”


  心裏想:你的那幾招我已經琢磨過很多遍了,也找布庫房的諳達指點過破解之法。今日我非贏你不可!

  滿是勃勃的雄心。


  亦武那個憨憨,本來就有點心動,摩拳擦掌呢,此刻頓時俯身給皇帝打了個漂亮的千兒:“奴才感念萬歲爺的厚愛!奴才想要的彩頭,是想請萬歲爺賜婚。”


  他這話一說,旁邊人全都開始起哄湊趣。


  然而他們很快發現,皇帝的臉色突然黑沉得難看,起哄湊趣的笑鬧聲慢慢就停了下來。


  昝寧冷冷地問:“謔,這個要求有些意思。是有心上人了,想要朕賜婚更有些臉麵啊?”


  亦武心想:家裏的額涅已經開始給自己相親了,但凡和她說要等李夕月,額涅就冷笑著說:“人家還有八年才出得來,你想讓我八年抱不上孫子?!”若是肯得皇帝指婚,額涅就是再不滿意李夕月也隻有乖乖遵旨,自己也不用每日家聽著她抱怨張三李四家都結婚生胖兒子了。如今少不得走這一步險棋了,想必區區一個宮女,又不是求著現在就要放回去,皇帝下道口諭是舉手之勞的事。


  於是這個憨憨用力點了點頭說:“奴才厚厚臉皮,求萬歲爺賜婚給奴才一個宮女,叫——”


  話沒說完,就被昝寧打斷了。他仿佛是牙縫裏擠聲音:“宮女沒問題啊,紫禁城裏幾百個宮女呢,你要贏了,朕給你選個漂亮的賜婚。”


  “不是——”


  “先贏了再談彩頭吧!”皇帝厲聲打斷道,彎腰凝睇,在氈毯上做好了好好摔一跤的準備。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