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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他們, 嘴緊不緊?”昝寧不由問,“若是拿出去顯擺——”他說了半截,又想, 其實也不要緊,他們拿出去顯擺, 他就順水推舟正式納李夕月為後宮嬪妃。隻是躊躇在李夕月父親的官職太小, 按著一般的製度, 他給不了她足夠高的位分。


  李夕月說:“隻能和奴才的阿瑪說。”


  李得文畢竟是外場的男人,比較知道輕重;她額娘,嗯, 萬一正和她的手帕交他他拉氏攀比得正歡, 想著要出一口氣,隻怕事態就不可收拾了……


  昝寧說:“行。交代你阿瑪的事,你也別忘了。”


  要想法子幫陳如惠的妻子控告成功, 背地裏不能老實巴交的。朝堂裏就是這樣,沒有誰不像個正人君子, 而實際上, 君子的手段要敵過小人,隻能立君子之心, 而行小人之事——所以,歸根結底都是小人做派。


  “隻是奴才有些不懂, 怎麽和奴才的阿瑪交代這件事處置的細節。”李夕月說,“不會誤了萬歲爺的事吧?”


  昝寧說:“細節, 我讓李貴過後單獨與你阿瑪說。這會兒, 你得先讓他們知道有這麽件事,他們也要思考好,願意為女兒、為朕辦這件事。全想明白了, 才能心無旁騖地做事,不然前怕狼後怕虎的,就很難成事了。”


  他最後看了看她的掌心,歎口氣說:“換件新衣裳吧,袖子長一點的,別叫你父母擔憂你。”


  李夕月乖巧點點頭,然後又“噗嗤”一笑:“奴才叫水來給萬歲爺洗把臉吧?”


  “為什麽?”


  李夕月一眼一眼瞟他的臉頰和嘴唇,在他終於不耐煩豎起眉毛時,她笑著討饒道:“奴才早晨想讓手心裏再紅一些,所以擦了點胭脂。剛剛才發現……才發現蹭萬歲爺臉上了。”


  皇帝又氣又笑,少不得再“懲戒”這小淘氣一番。


  李得文夫婦這次會親,隻來了夫妻兩個,因為這是到內務府來傳話的小太監特特吩咐的。


  離上次會麵不過一個月,就得以會麵第二回 ,李得文悄悄和人打聽了,說是隻有受寵的宮女才有這樣的機會,夫妻倆歡欣鼓舞了一陣,覺得女兒李夕月出息了,至少在禦前有麵子了,會少吃很多虧。


  年前宮女會麵家人的很多,順貞門一片挨挨擠擠都是人,大冬天的居然擠得夫妻倆一頭汗。


  突然聽見有人問:“是李夕月的父母吧?”


  李得文和李譚氏抬頭,看見的是李貴那張熟悉的麵孔——雖叫不出名,李得文是個自來熟的性子,立刻打了個半千,笑吟吟說:“喲,上回就是貴人您,可惜了沒問台甫。”極為順手地,從懷裏掏了一個鼻煙壺,大大方方送過去:“您得嚐嚐我這鼻煙,加了薄荷和冰片,提神醒腦是一流的。”


  鼻煙不是值錢東西,但李貴一看那翡翠的鼻煙壺就知道價值不低。內務府小吏人家,並不算潑天富貴,肯拿這七八十兩銀子的物事兒贈人,為女兒是大方的。


  李貴想著李夕月日後身份不可限量,現如今和她父親搞好關係也很要緊,便不推辭見外了,拱拱手道:“我一個奴才,還叫什麽‘台甫’?鄙也姓李,叫李貴,俗名俗姓,窮家世,這會子覥著臉也和您拉個本家。您如此好物見贈,我真是感激涕零了!”


  李得文連連還禮:“這不就是本家麽!”


  當太監的一般都是家裏窮極了的,斷不會是拿錢糧的旗人,李得文倒是正兒八經的漢軍旗人,但他會說話:“其實我這個‘李’,太.祖爺入關的時候,也是純純粹粹的漢姓,蒙著太.祖爺抬了旗籍,也就是個包衣下人。李公公您才是萬歲爺身邊的紅人,我們家夕月,調皮沒規矩,您多管教她,就當她是自家侄女兒。”


  李貴想:這位姑娘估摸著沒多久就會給位分,保不齊將來哪一天就是寵冠後宮的貴妃了,調皮是調皮些,萬歲爺就是喜歡。他笑道:“如此倒是我高攀了。既然說是侄女兒,幹脆我們倆就認個弟兄。”


  李得文交友廣泛,認的幹兄弟多如牛毛,而且人以群分,他那幫子哥們兒也大多有趣又有義氣。


  此刻,他立刻來了勁,也不像有的人還忌諱這是個太監,頓時笑道:“這是我高攀!”


  兩個人通了年歲,李貴做了哥子,李得文便是弟弟。


  李譚氏悄悄捅了捅丈夫的腰眼:宮女會親的時候短暫,他倒在這兒把時間浪掉了,還見不見女兒了?


  李貴又是何等精靈的人,立刻笑道:“今日夕月不僅來會親,萬歲爺還有活計想請老弟您幫個忙,所以呢,特特安排了最清淨的一間屋子,時間呢也不論,您隻管往盡興裏聊。”


  他手一指,順貞門最邊上一間屋子,前後兩進,唯有一扇花窗還隔著一層槅扇——裏頭看外頭看得一清二楚,外頭看裏頭卻看不清。


  李貴親自帶著夫妻倆進了門,笑道:“是萬歲爺的鷹,夕月會親自跟你們交代呢。慢慢聊,我出去轉一轉再來找你。”


  李得文夫婦一看,嗬,好家夥,女兒在槅扇裏頭,手臂上綁著皮質外殼的鷹架子,一隻好漂亮的老鷹蒙著頭,腳上拴著鐵鏈子,正站在她胳膊上。


  李夕月穿著簇新的紫紅色綢棉袍,粉白一張臉蛋水光滋潤,眼睛更是神采奕奕的,嬌柔的宮女打扮,偏生又架一隻鷹,竟然有點颯爽的味道出來了。


  李譚氏一個月不見女兒,此刻再會,簡直要撲過去哭一場;李得文搓搓手,說:“哎呀,這是皇上的鷹啊!真俊啊!”


  李譚氏擰自己丈夫一把:“好容易看見女兒,說什麽鷹!”


  李夕月倒是笑嗬嗬的:“今日有的是時間慢慢聊呢。看,這裏茶水都準備好了。阿瑪要是想看鷹,您就先看,我把它挪到鷹架子上去。”


  屋子裏還擺著一副鷹架,她今日堂堂皇皇帶著一隻鷹過來,還專門有個小太監扛鷹架,一路上真是惹眼!


  李得文看見這樣的好鷹就眼饞,幫著女兒一起把鷹挪過去,鏈條係好,然後把蒙鷹腦袋的黑布袋打開,忍不住就讚了一聲:“好鷹!雖不是海青,但也是上等的大金雕,嘖嘖,這眼神、這爪子、這翅羽……神品啊!”


  恨不得想摸上幾把,但那鷹認生,頓時張開翅膀,又低頭像要啄人眼珠子。


  李夕月笑道:“鷹是好鷹,隻是萬歲爺犯愁,自打從上駟院把它挪過來,一直忙得沒時間熬,到現在還是個野性子。”


  李得文躲在不會被啄掉眼珠子的位置上,繞著鷹走了兩圈,然後說:“喂的不錯,虛膘長得好,骨架子又齊整,耐得住熬,也熬得出來!要是肯交給我……”


  李譚氏說:“得嘞,都快過年了,你天天遊手好閑不幫我忙也就罷了,現在還想熬鷹?我告訴你,沒門兒!萬歲爺的鷹還能讓你熬?讓你看看就是你修來的福氣!”


  可李夕月說:“額涅,萬歲爺就是想請阿瑪幫他熬鷹呢!”


  李得文得意地看了妻子一眼,下巴一抬說:“你看看,咱閨女懂鷹,萬歲爺也是內行,一聽就知道她阿瑪的能耐。這可是供禦的事兒,不是一般人能的!”得意非凡。


  李譚氏“嘁”了一聲,實則也是一直以來和丈夫直接互懟的情致,心裏一樣是得意非凡的。


  李夕月看她阿瑪繞著鷹一圈一圈依依不舍地看,笑著說:“阿瑪,您也坐坐,這以後有一段時間要辛苦您日日看著這隻鷹了,不急在這一時。”


  取了杯子,給父母倒了茶。


  李得文一時舍不得離開鷹左右,李夕月也就不強他過來喝茶,自端了一杯奉給母親,然後聊了一會兒家裏諸人的情況。


  李譚氏說:“家裏一切都好,年底時四處皇商送內務府各司來的冰炭敬,你阿瑪雖隻是小吏,也能分一杯羹,家裏日子過得,你不用操心。你弟弟妹妹們身體也好,個頂個地能吃。就是你弟弟都跟你阿瑪似的,隻貪玩,不愛讀書習武,我真是愁死了。”


  說到這茬兒,她的話匣子就打開了似的,不滿意全來源於比較:“我看看隔壁的亦武,真是羨慕他額涅!你知道不,他新近又被挑了到日精門當差,據說是陪萬歲爺練布庫。他他拉氏提起這茬兒,臉上都飛金似的!”


  李夕月倒還平靜,心裏想:莫不成那時候在昝寧折子夾片上看到的亦武的名字,就是挑到布庫房的人選?不過宮裏已經有那麽多侍衛,他為什麽又特意在各家王府的戈什哈裏挑?

  想著不由有些走神,等回過神來,聽見她額涅還在說亦武:

  “……亦武是真不錯的小夥子,憨實,有出息。唯隻他額涅,雖說也是我打小兒的手帕交,可我太清楚她那脾性可不好:又愛吹牛,又瞧不起人,雞蛋裏都能挑出骨頭來,見天兒覺得誰嫁給他們家亦武都是高攀。”


  她笑了起來:“也好的,媒人跑得她家門檻兒都要踩塌了,她也沒瞧得上眼的,亦武就這麽耽誤了。我看這小夥子心裏還有你,幾回到咱們家來都問你的近況,然後憨憨地笑。”


  然後神秘起來:“欸,我有一回留亦武吃果子,偷偷問他什麽打算,他說他等你誒!”


  李夕月苦笑著撓撓耳朵:“額娘,我出宮都得七八年後了,而且……”還不曉得出不出得了呢!

  李譚氏點點頭,若有所思的:“不錯呢,亦武雖然憨實,不過男人家怕打熬不住光棍兒的日子,我還得抽空和他再聊聊,哪怕家裏先留個通房出出火,正室還得給夕月留著。”


  李夕月聽得簡直無語。


  她阿瑪都從鷹那兒扭頭說:“你聽聽,你聽聽!我這裏隻提到人家家的妾,她就要與我吵架,說我癡心妄想。怎麽到自己女兒頭上,倒不怕人家先置個通房在屋子裏?你女兒能吃得消麽?”


  李譚氏頓時像要吵架似的:“我哪裏想這樣!可亦武這樣的很快就要被人家搶走了!他他拉氏最自私自大不過,你指望著她留著寶貝兒子不娶親?為了夕月的未來,也少不得權衡一下,吃點冤枉氣,好歹能保住一個正室的位置。”


  “額涅!”李夕月忍不住打斷她,“誰說非嫁亦武不可啦?”


  “啊?”李譚氏和李得文一道疑惑了一聲,“你們小時候過家家,不都是說將來一個娶、一個嫁嗎?”


  李夕月說:“小時候過家家,我還說他嫁給我,我出聘禮娶他呢!孩子的玩意兒,也算麽?”


  李譚氏說:“不過亦武吧,除了他額涅嘴有點厲害,怕你嫁過去會受婆婆的委屈,其他的,他還真是不錯的。”


  李夕月想:那得看和誰比!

  不過這重大關節,一時不能信口說,因而垂了頭不支應。


  李得文雖愛鷹,女兒一樣是他的心頭肉,她這表情的小異樣,做父親的反而一眼看出來了。他離開鷹,湊近喝了口茶,然後低聲地、半開玩笑地問:“怎麽了,在宮裏遇到合適的人了?”


  李夕月一張臉頓時紅了,低頭“哎呀”了一聲,撒嬌似的,然後提壺給他們倆加水:“喝茶喝茶!難得見一次,盡聊些沒用的……”


  她額涅眼睛尖,突然指著李夕月的手問:“閨女,你手怎麽了?”


  不由分說拉過來仔細看了看:左右手心各一道方方正正的腫痕,李譚氏心疼起來:“誰下這麽狠的手啊!”


  李夕月趕緊抽兩隻手:“宮裏規矩重,犯了小過手心挨兩尺子有什麽不正常的?小時候你們又不是沒揍過我,隻怕不比這個輕。”


  打了個岔,但氣氛較先前糟糕多了。


  這小女兒從小就是會玩、有主意的主兒,今兒居然連亦武都瞧不上,可她在宮裏能遇上誰?

  李譚氏還在心疼女兒手心裏的尺痕,內務府當差的李得文咀嚼了一下女兒的話,心頭卻是一震:宮裏森嚴,即便是養心殿的宮女,也無由接觸外頭侍衛、護衛、蘇拉,除非她和小太監結了“對食”——在宮裏是不允許的,而且肯定也知道不會長久——其他的,唯隻一個人有可能了。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這幾周比較忙,回複大家的評論也許不太及時。不過大家的留言我都在看呢。


  也非常感謝一貫支持我的讀者們,特別感謝大家給我的灌溉和投喂。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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