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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此刻, 還是黃花大閨女的李夕月自然想不到穎嬪心裏的彎彎繞想法。


  此刻,她也有她的想法,要完成昝寧布置給她的任務呢。


  趁著穎嬪跟前沒有其他人, 她悄然問:“穎主子,萬歲爺命奴才明兒去禮親王府邸給福晉賜福字, 而上回巡幸熱河的時候, 奴才和吳側福晉倒頗有幾分眼緣, 打算抽空也去看望她一下,聽說她和穎主子頗有些淵源,不知穎主子有沒有什麽話或東西要賜下的?”


  最後怕哪句不合適, 嬌憨地一笑:“穎主子, 奴才還把您當舊主子,若是那句說錯了,你該罵隻管罵, 可千萬別往心裏去。”


  穎嬪是主子,和吳側福晉私下裏可稱“幹娘”“幹女兒”, 公開的名分上仍是用“賜”。


  她倒是意外之喜, 點點頭說:“你這提醒我了,我在宮裏還真備了些東西給幹額涅。”她起身親自去找, 一會兒找出來一條繡汗巾並兩件首飾,赧然道:“鋪陳在宮裏的東西, 都帶不出去,這汗巾是我叫宮人繡的, 首飾則是陪嫁來的。我阿瑪原說著會派人到京裏送冰炭敬, 隻是我在這個地方,也不知道外頭的事。隻能是聊表寸心罷了。”


  她想了想,又說:“想說的話, 那可太多了。唉,隻盼著什麽時候側福晉進宮,能順便來看看我。”


  她閃眼看了看李夕月,心裏有了點計較:“其實,也就是我剛剛說的那事兒。不過外頭的藥是進不來宮裏的,就不知有沒有好一點的方子抄進來,我叫禦醫給掌掌眼也行。就這話,拜托你帶給吳側福晉,其他人可別說出去。”


  最後,穎嬪又拿了兩個五兩的銀錁子賞給了李夕月。


  李夕月借花獻佛,滿載而歸。回到養心殿和昝寧複旨。


  而穎貴人吞吞吐吐的那些話,李夕月因為沒搞懂意思,所以並未向皇帝匯報,以免話裏輕重不當,反而成了構陷進讒。


  第二天,她和李貴坐上大車,到禮親王府邸賜福字。


  宮女出宮的機會絕少,李夕月雖然隻能在大車裏呆著,也已經相當滿足了,偷偷揭開簾子的一個角往外頭看,小吃店的煙火氣,小攤販的叫賣聲,來來往往、川流不息的人,大街上的繁華熱鬧實在令人著迷!


  隻可惜沒一會兒就到了禮親王的府邸。


  仍是李貴走前麵正門,她的車輛走角門進內宅。


  前門口有禮親王本人和家中男丁一起接旨叩謝,而二門之裏,則是福晉帶著禮親王的一幹側室迎候著。


  旗人重禮節,一場國禮、家禮、上下儀節下來,小半個時辰都過去了。


  禮王福晉納蘭氏到底見多識廣,極有氣度,客套過後,分了主賓,特特叫叫李夕月坐在一邊的瓷墩上喝茶吃點心,卻怠懶和這樣一個小宮女多說什麽。


  她問了問皇帝日常吃得香不香,睡得好不好,純就是一位長輩的語氣,最後也是以上待下的口吻:“嗯,禦前的人有臉麵,不過也少不得操心操得多。你們日常對皇上總歸多用心服侍,別讓他煩惱了前頭的朝政,還得煩惱家務。”


  說完,瞥了一旁立規矩的吳側福晉一眼,說:“皇後到底還是主子,你們有機會也該規勸著皇上不能寵妾滅妻。”


  李夕月心裏嘀咕:規勸?他們兩口子從大婚開始就在鬧意見,後來為驪珠的事更是仇人似的。我們做奴才的怎麽規勸?找死麽?


  而眼角餘光恰看到吳側福晉不屑的神色飄過。


  好在李夕月的性子不會冷場,笑得也甜美可親,立刻道:“是,聽了福晉的囑咐,奴才也懂了。雖然奴才不過是禦前奉茶的小宮女,不過找著機會也盡量勸諫。”


  接待閑聊其實也是力氣活,福晉納蘭氏頗不耐敷衍一個小小宮女,所以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說:“我這幾天肝氣犯了,頭裏也脹痛,恕我懶一懶,得先告退了。”


  李貴在前頭沒走,這小宮女還得有人敷衍,她看了看周圍一群鶯鶯燕燕,對其中最老實的一個說:“孫妹妹,你照應一下禦前的這位姑娘吧。”


  吳側福晉揚聲說:“還是妾來照應吧,孫妹妹今日要準備改一改王爺郊祭的禮服——王爺這段日子腰圍又大了,舊禮服要放一點料子出來。也是昨兒個妾伺候時才發現的,不然呢早做一件新的了——如今不提了,少不得辛苦孫妹妹了。”


  李夕月想:嘿,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禮親王的正側兩位福晉雖然一個收斂一個張揚,實際都是眼高於頂、刻薄寡恩的人。這吳側福晉一句話,得罪了至少兩個人,卻又扯著王爺祭祀的虎皮,憑著自己昨兒個又伺候的威風,連正福晉都沒話說。


  犯了肝氣的臉色會發黃,她覷見福晉的臉還真是越發黃了!倒顯得年輕漂亮的吳側福晉愈發麵如玉琢一般。


  福晉納蘭氏皮笑肉不笑的:“行,那就辛苦吳側福晉了。”


  心裏大概在說,誰的馬屁你都上趕著拍,和你那爹簡直是一個德行!

  吳側福晉截胡的膽子大,自然是逞著禮親王的威風。


  正福晉一走,她就宛然是家主,親親熱熱挽著李夕月的手,又吩咐其他人:“別當大福晉好說話,你們就躲懶。王爺的帽子、朝珠、禮服……都得好好檢視著,祭天大典可不是說著玩的。”


  其他人敢怒不敢言,一個個笑融融應了聲。


  李夕月被她拉進屋子裏,直接就叫“升炕”:“哎呀,大冷的天,就她好意思拿個冰冷的瓷墩子請貴客坐。來來,坐在我邊上,咱們喝點熱茶,吃點點心,暖暖身子。”


  聊了一會兒家常,吳側福晉似若無意地問:“哎,萬歲爺這陣子很忙吧?”


  李夕月說:“萬歲爺一直就忙。”


  吳側福晉看著自己養得長長的指甲,一會兒斜覷著看李夕月:“那是,萬歲爺日理萬機麽,我們王爺也跟著忙。眼看著明兒大冬大祭,再一個月就該過年了。府裏頭方方麵麵也該忙起來,大福晉日常得去宮裏伴著太後,家裏隻有我們幾個瞎忙活。累死人了。”


  過年嘛,沒有不忙的,後院裏的女人們格外繁忙,除了灑掃除塵,還有各處的禮物都要分揀送出,各處的關係有好大一部分是靠後宅的。


  李夕月應和了她幾句,正想著怎麽盡快把話題轉過去,吳側福晉自己已經說:“不知道李姑娘方便不方便幫我帶幾件東西給宮裏的穎嬪娘娘?”


  李夕月做一副驚喜的樣子:“啊呀,真是想到一塊兒去了。我今兒給穎嬪送萬歲爺賜的字的時候,娘娘她也提到了側福晉呢!也帶了禮物給您!”


  她拿出繡汗巾和兩個首飾匣子,替穎嬪說:“娘娘說宮裏的東西帶不出去,隻能聊表心意了。”


  確實是心意,吳側福晉也挺感動的,拿過東西,眼圈都有點紅:“唉,桂兒是個好孩子,長得那麽好看,當時我就說她必然受寵,讓王爺一定要親送她的履曆——結果呢,他丟給福晉去送,唉……好在如今也算被我說中了,她也爭氣的,入宮四個月就晉了位份。隻是後宮日子難熬,她父親隻是個五品的武官,沒法給她的身份帶來些長進,隻有靠她自己再爭口氣,生個皇子出來,就可以名正言順了再升一升了。”


  李夕月想起穎嬪的話,突然心念一動,試探著說:“穎主子也正是擔心這一點呢。她侍寢是宮中頭一號多,但是肚皮一直沒動靜。她自己也說……也說……”她不知道怎麽和吳側福晉轉述穎嬪的話,所以竟自結巴起來。


  吳側福晉卻到底是經了不少人事兒的了,挑眉聽了聽,又看了看穎嬪送來的東西,然後笑了起來:“隻怕是萬歲爺腰腎不好?”


  “啊?……”黃花大閨女的李夕月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吳側福晉指著汗巾說:“鴛鴦繡是繡了一對,但是一點昵狀都沒有,不就是琴瑟不和諧麽?萬歲爺常召穎主子侍寢,卻不能致她懷娠,還有這樣難言的閨怨,想必也是那方麵不諧了。”


  她掩口笑道:“當年,他們但看六阿哥性子陰柔,卻大概沒想到他這性子軟弱、身子骨瘦弱,那方麵的能耐大概也弱些了。”


  李夕月這下聽明白了,而且覺得區區側福晉竟然敢這麽在背後點評嘲諷皇帝,她心裏蹭蹭地冒火。


  大概是她臉色瞬間變了變,吳側福晉也發覺了,趕緊打招呼道:“李姑娘別擔心,身子骨弱,總是好調養的。無非是勸著萬歲爺少操勞,平日騎射運動別停下來。我這裏還有極好的方子……”


  她擠擠眼笑著,先安撫李夕月,推過點心匣子讓她多吃點,又親自去屋子裏拿了紙抄了方子,也推過去說:“姑娘有空呢,把這張方子交給穎主子。這真是張極好的方子,王爺自己也用的,是我父親專程請江南第一名醫開的,代茶飲或者泡酒飲。宮裏麽,少不得再請禦醫掌眼,估摸著他們見到這張方子,也要叫好呢!”


  她到底是“久經沙場”的婦人,能把禮親王這半老頭都迷得不行,自然有一套自己的法門。笑得神秘而詭異:“李姑娘是姑娘家,不過將來總要嫁人,男人厲不厲害,多半要看床上,而困住男人的心,也得靠床上。這些藥茶藥酒的,功效立竿見影……”


  李夕月臉“騰”地通紅。


  吳側福晉笑得前仰後合:“你別害羞,得空和穎主子說,先獻方子,另有其他法門,她自己也要多琢磨。”


  李夕月借著臉紅回轉了不忿的神色,亦曉得自己剛剛的臉色是沒收斂得住,太孟浪了。


  她暗道“慚愧”,好在是張嬌憨的臉,笑一笑就不覺得奇怪:“哎,我們做奴才的,最擔心莫過於主子的身子骨。聽聞主子身子不好,驚得我呀!”


  吳側福晉笑道:“姑娘真是對萬歲爺忠心耿耿!”


  李夕月趕緊做個現成的好人:“奴才麽,伺候誰,少不得都要忠心。我剛進宮不久時,就是伺候穎主子的,看著穎主子承恩,我少不得也為她高興。”


  忠心一表,吳側福晉更覺得李夕月無疑是自己人了,想想她給穎嬪遞東西帶話的熱忱,再想想這又是禦前的宮人,她少不得為自己的幹女兒再敲敲邊鼓,說道:“冬至大祭之後,年節的禮數就多了起來,若我哪天進宮給太後皇後叩頭,想也得捎帶著與我那幹閨女聊一聊。姑娘是宮裏人,有沒有便宜行事的法子?”


  親王福晉、出嫁的公主格格、大官的命婦都是可以進宮的,不過吳氏是側室,穎嬪也是根基未深的嬪妃,兩個人見麵通常隻是隨侍太後皇後的時候,大庭廣眾的,說兩句私話難上加難。


  但李夕月知道情弊必然就出在這裏頭,奓著膽子點點頭自作主張:“一般是不容易,不過穎嬪主子是萬歲爺的心頭寵,要便宜行事未必不能,左不過奴才心裏有數,什麽時候悄悄和穎主子提一提,她再和萬歲爺提一提,隻要幾下裏一湊,辦法總是有的。”


  吳側福晉大喜,連連稱謝,不僅奉承了李夕月好些話,還又打算厚賜幾匹衣料給她。


  但這次,李夕月堅辭沒要:“側福晉抬舉,奴才本不該不識抬舉。但是奴才今日是偷偷給穎主子遞話遞東西,本也不算什麽,但若是拿了側福晉的賞賜,那味道就不對了。穎主子現在得寵,但也是無數雙眼睛盯著,萬一誰拿奴才開刀作筏子,僅‘收賄’一條,就怕要牽累主子了。所以,奴才一萬分謝側福晉的賞,卻真的不能要。”


  不是她的,她不能貪,特別是明知道皇帝接下來會拿穎嬪、禮親王開刀,她更不能“拿人的手短”。


  好在話說得很漂亮。


  吳側福晉便沒有多想,嘖嘖讚歎了一會兒李夕月的清麗、聰慧和廉潔。恰聽前麵傳話說李貴也要走了,於是,吳側福晉親自把李夕月送到二門邊上。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走情節的一天


  黃桑隻是背景板,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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