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異域星空的守望者 34 過去之聲
34 過去之聲
……
「……永別了……」
可蘭輕輕用手闔上麥洛的眼皮，挪動他的身軀靠近艾琳，讓兩人的遺體靠得更近些。
現在，守望者號空間站上只剩下可蘭一個活著的人了。
將沾滿血的手在長袍上抹乾，從麥洛手中接過他的記事本，輕輕翻閱，品味著上面粗獷而有溫情的文字——
「……在風行鎮，我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在之後的時間裡，他值得我付出所有的感情……」
「……在迷霧叢林，我終於懂得了坦誠罪惡的可貴……人能夠直視自己的內心，將會產生不可思議的效果……我什麼時候才能夠真正做到不再逃避？……」
「……身處世界不同地域的幾個人，為了相同的目的、或為了一廂情願的追求，共同走到了一起，相互成為同伴，相互關照、一同前行。我們的旅途，橫跨了草原、高山、大海……甚至包含了充滿危險迷霧的沙漠和叢林，我一直在想：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緣分將我們這些本不認識的人聯繫在一起的呢？……」
「……我本來不相信緣分的存在，但我的經歷又時時刻刻提醒我，這跨越了高山、迷霧、大海的奇緣是存在的，她也許叫偶然與必然，但我卻認為她應該叫友誼、信任、關愛……讓人感嘆命運的不可思議。……」
「……有了這些可靠地同伴，我的旅程才能繼續，才能一如既往地堅持下來，縱使我的生命中充滿了苦難和坎坷，曾絕望得要幾度放棄，但只要有這些忠誠的同伴在身邊，我知道我是不會失敗的。……」
「……我住進了『海獅堡』……奇怪的夢纏繞著我，難道是賽維亞讓我有了預見未來的能力？我應該抓住這個機會……」
「……我們破除了『群星詛咒』……謝謝你，可蘭……我完成了約定。」
……
……
……
「……空間站將於10分鐘后自毀……」
機械的電子音回蕩在空間站中，不知在向誰做著提示一樣，也有可能只是例行公事而已——結合當下的境況，這聲音不免顯得悲涼且諷刺。
可蘭垂下頭，看著記錄本上那有些格格不入的雄鹿封面，不知該做什麼——或許在等待自己死亡的降臨，或許在回憶過往的事與情，或許在緬懷剛剛逝去的同伴……無論她做什麼，結局都已經註定。
十一顆星球得救了，無數生靈將不再被收割，文明得以延續，地球文明制定好的循環終於被打破。
「可是……」可蘭注視著被按得粉碎的自毀按鈕心想，「……總覺得還有些未盡的事情……」
疼痛從身體的各個部位來襲，她已完全不去在意，大大小小的陣仗明明經歷過的次數早已數不清，戰至瀕死卻是頭一遭——但也沒什麼，畢竟這也是最後一次了。
懶得止血，任憑白色的長袍袖口變成深紅，「……母親，是你教會我把血液塗在臉上、身上來恐嚇對手……這也是科梅特的戰爭文化……卡爾……我不該喝那麼多，讓你又費了半年去重寫一次……」思緒陷入混亂。
縱使身體衰老的速度遠遠慢於常人，也扛不住血液流失帶來的影響——可蘭的視覺、聽覺也開始扭曲……
恍惚中——
「……成功了！……太好了……接下來做什麼……」模糊的聲音在可蘭的耳邊響起，依稀能分辨出在說什麼。
「幻聽嗎？」可蘭抬起低垂的頭，眼前浮現微弱的白光，「……又看到幻覺了嗎？」
「……快……讓我們知道未來是怎樣的……」幻聽還在繼續——
「在說什麼呢？嗯……好像在哪裡聽說過——」
可蘭猛然驚醒：「……等等！」她似乎明白了什麼，用儘力氣睜大眼睛，讓本已模糊的視線變得清楚，眼前的光芒逐漸清晰……她終於看到了光芒的源頭：放置在守望者號上的被稱作「五維空間入口」的東西——就在她的面前！
緊接著，光球發出洪亮的聲響——
「請告訴我們，如何避免『群星詛咒』？！」年輕男性急迫的話語，既是問句，又是驚訝的感嘆。
一瞬間，這句話與可蘭記憶中烏米•流所講述的故事內容重合了——
1220年4月18日，烏米、帕拉等人在擊殺老師后，召喚出了「預知未來」的光球——難道那光球的另一邊就是可蘭？
「不……這不是巧合……」可蘭撐起身體，腳步踉蹌地走到「五維空間入口」前——由於發光，它也如同光球一般。「……我要……證明……」
可蘭吃力地反問道：「你……你是誰？」
可蘭的話，經由五維空間的傳遞，回到了587年前的絕境沙漠中，這聲音讓那裡的聆聽者確定：這是一名女性的聲音，由於不知什麼原因，她的聲音彷彿被嚴重拖慢了，而且被壓得很低。但這是在場五人能夠聽懂的語言，不管聲音來自何時何處，已經能夠證明自己星球的語言在那時仍然存在，並且沒有太大的改變！
短暫的沉默，新的話語傳遞過來：「我，我是丹尼爾•杜特維德！你是誰？能告訴我們關於『群星詛咒』的信息嗎？」
自己丈夫的姓氏，烏米故事中的情節，一切已經證實，她正在與當年最初那一批反抗群星詛咒的人對話——（回收伏筆：第五部第18章 未來之聲）
「啊！」即使已經猜到這些，可蘭仍不免驚訝地倒抽一口氣，隨後發出醍醐灌頂般的感嘆：「原來是這樣……」
等一下，這句「原來是這樣」為什麼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彷彿曾幾何時在哪裡也聽到有人發出過類似的感嘆，好像是在……半途島……
不等可蘭細想，五百多年前的聲音繼續追問：「你知道什麼嗎？『群星詛咒』最終能不能破除，我們能不能拯救星球？」
思索著要如何回答，但最先要告知的還是結果，可蘭用虛弱的聲音答道：「『群星詛咒』……在你們的努力下……最終會被破除……」是的，必須要喚起他們對未來的信心和希望！
「我們要做什麼？」鏗鏘有力的聲音，依然是來自丹尼爾•杜特維德，他又何曾想到，光球這邊的人繼承了他的姓氏。
「杜特維德……」可蘭下意識地叫出了丹尼爾的姓氏，「杜特維德……你要去找……去找一顆紫色的彗星……需要找很長時間……你的後代……會找到的……」
「紫色彗星？」光球傳遞了幾人同時發出的疑惑聲，可蘭接下來要讓他們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她脫口而出——
「——哎。」
一瞬之間，彷彿關鍵的問題獲得了解答，可蘭的腦中浮現出了半途島上的畫面：
「看來你知道紫色彗星出現的時間和地點了？」烏米問可蘭。
可蘭回答：「哎（ai↘，下同），我的丈夫曾帶著我去看過……」
烏米的眼睛忽然睜大、平視前方，顯然是被什麼事物吸引了注意，四人不知怎麼回事，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卻只看到了光禿禿的岩壁。
……
「你的丈夫……」烏米問可蘭，「姓杜特維德？」
「哎，卡爾•杜特維德。」可蘭回答。
烏米使勁地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又長吁出來：「原來是這樣啊——」
……
烏米：「你的老師……是帕拉的後人？」
可蘭回答：「哎，我的老師，是阿加莎•達克斯……」
「原來是這樣啊——」烏米又一次發出感嘆
……
烏米•流在半途島上和可蘭對話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可蘭的口癖——「哎」。在召喚的光球中，有一句話從未被正確解讀出來，就是那句莫名其妙的「……啊……咿……」，但如果考慮到可蘭的聲音在傳遞過程中被拉長的因素，快速地念出「啊……咿……」，得到的發音就是「哎（ai↘）」！
烏米在三次聽到可蘭說出這個字后，終於意識到她與未來之聲的聯繫——然而，阿加莎•達克斯和卡爾•杜特維德早已通過流傳下來的筆記做出了同樣的推論，並在有目的地尋找下，發現了當時芳齡12歲、天生就有這樣口癖的女孩：可蘭•杜邦，結合之前可蘭在綠龍堡壘閱讀的三封書信，我們也能管中窺豹推測出這一點，這也是為什麼在阿加莎給可蘭的書信中寫道「我們一直在尋找著你」。（回收伏筆：第四部第35章 水獺號的航程；第五部第22章 出發——去兌現承諾）
已經明白一切的可蘭熱淚盈眶，但她更清楚時間來不及讓她感動，接著那句「哎」，她繼續說著：「紫色的彗星……你們要堅持……堅持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堅持下去……即使你們看不到未來……但你們所作的一切……都會幫助後人……破除『群星詛咒』……記住……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
「什麼是『正確的事』？」意料之中的追問。
這時，可蘭突然發現「光球」正在縮小！她接下來的回答很可能是最後一條傳達給五百多年前的信息——但寥寥數語又怎能告知他們如何去做呢？
低下頭，可蘭看到了手中的記事本——貼著雄鹿圖片的、記錄著破除群星詛咒之人故事的記事本！
「杜明尼克，我明白這個記事本為什麼會到你的手中了……既然這個光球能夠傳遞話語給五百年前的時空，那它也能夠傳遞物品……」
光球還在縮小，眼見就要比這記事本還要小了——
——可蘭當機立斷使出最後的力量，將記事本砸向光球——砸入五維空間入口！
「轟！」
四維空間的事物強行穿入五維空間，引發的能量迸發將可蘭衝擊到了房間的另一側，而在時空的那一邊，五人也被光球發生的爆炸衝力掀翻在地，房間一片狼藉——而那個房間中，多了一本封面為雄鹿的記事本，幸運的是它沒有被焚燒掉，而是讓烏米撿走，並最終流落到了多米、也就是可蘭的養子杜明尼克手中。
接下來多米利用記事本上的信息指引麥洛一步步成長、前行、最終破除群星詛咒……這些故事我們都知道了。
——
五維空間入口消失了，守望者號也將迎來它最終自毀的命運。
可蘭的身體已經完全無法動彈，巨大的衝擊幾乎震碎了她的身軀，最後的意識即將徹底流逝。
「……命運已經註定了……卡爾……」
可蘭的生命終於來到了盡頭，視線開始被微弱的白光籠罩。
「……這是什麼光呢……卡爾……」
無法思考，身體已經沒有任何知覺……
「……空間站將於1分鐘后自毀，信息搜集功能會工作至最後一刻，並在自毀前向密涅瓦號發送所有搜集到的信息……」
白色的光芒在眼前瀰漫開來……
……
公元2104年3月17日17時18分，密涅瓦號空間站收到了來自守望者號的自毀信號。
密涅瓦號上，正在等待攔截結果的高潔通過瑞安的PDA接收到了這條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