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異域星空的守望者 33 船路

  33  船路

  再一次進入潔白的世界，麥洛沒有緊張和茫然，不論這裡是不是生死交接或冥府邊境，他也不會感到躊躇和害怕，彷彿很快他就會到達一切的歸宿、一切的盡頭……

  潔白的世界慢慢浮現出灰色的輪廓，即使沒有色彩，也能夠分辨出周圍的環境……麥洛發現自己正在一艘船上：白色的風帆和桅杆、白色的船身和甲板、白色的天宇和水面，航行於名為時間的河流中，這艘船不會調頭，所以它永遠不會拜訪曾經去過的地方——宛如人的一生，一切逝去的過往與蹉跎，一秒鐘都拉不回來。

  置身於甲板上，麥洛聽到前方有人在說笑，邁開輕盈的腳步走過去，只見人影綽綽，六個人正在談笑風生，言語間流露著喜悅與激動……

  「終於成功了！我們都盡了一份力！」

  「所以說，要不是我當初——」

  「哥哥，少吹牛吧。」

  ……

  「啊，他來了！」

  見到麥洛到來，六個人中的五個恭敬地行禮，另一個高傲的男子似乎不打算彎下高貴的腰。

  麥洛與他們並不熟識——確切地說，其中大多數人是未曾謀面過，但多少已經猜出他們是誰：艾伯特•羅耶、萊恩•羅耶、烏米•流、豪斯•呂庫、丹尼爾•杜特維德、帕拉•達克斯，在烏米講述的故事中和一些傳說中，麥洛多少了解了他們的故事。

  「感謝你！幫助我們完成了未盡的事業。」萊恩感激道。

  烏米上前一步說：「相比於忙碌於政治和權謀的我們，你的做法更需要勇氣和膽識。好樣的，年輕人！」

  「我讚賞你敢於犧牲的精神，」豪斯苦笑著說，「我的死亡多少有些逃避責任的意味啊，哈哈哈……」

  「喂喂喂！要沒有咱們的積澱，他也沒法完成這最後一件事！你們怎麼都只誇別人！」艾伯特仍然是那副臭脾氣，但這話說出來的態度卻不再讓人討厭，所有人只是當做玩笑來聽了。

  「咱們該下船了。」帕拉提醒道，她朝向麥洛，「謝謝你，年輕人。」

  「謝謝你。」丹尼爾同樣感謝說。

  船應聲「靠岸」，六個人有說有笑地下了船，這應該是他們最開心的一天。

  ……

  航船再次起航，又有一些乘客走出了船艙：他們年齡不一，卻無一例外地身著華麗服飾，衣著上的家紋異常明顯、閃亮，也表明了身份——他們是歷代斯普萊特的皇帝。皇帝們依次向麥洛行禮，用鞠躬表示感謝與欽佩，沒有過多的言語，但無聲的致敬讓儀式感更加濃厚……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面前的已經是第幾位皇帝，隨著航船再次「靠岸」，皇帝們向麥洛擺擺手，緩慢有序地下船了。

  ……

  又一批乘客出現在甲板上，與之前一樣，其中幾乎都是陌生的面孔，他們一起向麥洛微笑致意，終於在其中走出一個自己認識的人：竟然是綠龍傭兵組織的阿加莎長老。

  「了不起啊，孩子，了不起。」阿加莎長老露出慈祥的笑容對麥洛說著，「我來介紹一下：他們都是杜特維德家族或達克斯家族的成員，都為破除群星詛咒出過力，有的甚至為了這個目標耗費了自己的一生……你看那個人，他就是卡爾，也就是可蘭的丈夫。」

  卡爾笑盈盈地向麥洛行禮，如可蘭所說，他是一名知識淵博的學者，穩重老成，詩書氣明顯。

  阿加莎長老繼續說：「他們也都是來感謝你的，你使他們的事業最終取得成功，沒有讓他們的努力白費，同時還拯救了更多的人……我都有些嫉妒你了呢。」半開玩笑的口氣中，蘊含著感激之情。

  「讓船繼續航行下去吧，燈塔就在前方……」阿加莎長老用這句話向麥洛道別，跟隨者其他乘客一同下船了。

  ……

  航船繼續行駛，許久沒有新的乘客出現，麥洛只得邁開步子向船首甲板走去，卻發現船頭處站著一個孤零零的身影——

  「海……海蒂？是你嗎？」

  「嗯，是我。」

  在潔白的世界、潔白的這艘船上，麥洛已經見到眾多逝去的人們，唯獨海蒂，讓他真正開口說出話來。

  麥洛的內心激動不已，他想上前抱緊曾經生離死別的戀人，但卻在接近的一剎那停下了腳步。

  「對不起……海蒂……」

  「沒有關係。」少女明白一切似的回應說，「你完成了之前的約定呢。」

  「嗯，我從沒有忘記過約定，更沒有忘記過你。」

  「是的，我用約定讓你不要忘記我，更不希望你隨意解脫自己……」少女說著，眼睛里閃著的光芒如清澈見底的潭水。

  「你看，我已經……」話到了嘴邊，卻如鯁在喉，悔恨與思念在心頭交織著，卻也不斷折磨著他——「對不起，我騙了你……當初在圖姆城的時候，我不是你真正的筆友……」麥洛一五一十地將自己對赫姆•貝恩犯下的罪過和對海蒂的欺騙向少女坦白，他不知在這潔白的世界中坦誠一切是否有意義，但他還是要這樣做——為的是彌補自己的罪責，直視自己的內心。

  少女安慰道：「……都已經過去了，就算是謊言，你也從未背叛過我……不過……我該下船了……」

  「不，海蒂……」再也忍不住內心中的痛楚，麥洛從後面抱住了少女，「……對不起……」縱使萬千次的道歉，也無法填平自己內心罪惡感的深淵。

  少女搖了搖頭：「……看到你不再逃避，我已經沒有遺憾了……」

  「不……我還有很多話想對你說……不……」

  瞬間——

  麥洛撲倒在甲板上，他的懷中沒有任何人、面前沒有任何人——

  海蒂已經下船了。

  潔白的世界中沒有眼淚。

  ……

  不知過了多久，一名乘客來到麥洛身後——

  「嘿！死人，逛大街呢？」

  還沒等麥洛回頭，說話的人就坐在了他身旁——是賽維亞。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麥洛不解地問。

  「來感謝你，感謝你利用我的能力完成了我沒有完成的事情。」賽維亞搖頭晃腦地說，略顯囂張，與之前一眾人感謝的態度形成反差。

  「我是為了拯救星球和大家……」

  「哈哈，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賽維亞笑著說，「但你並不喜歡這個結局對吧？」

  「對，我不喜歡。」

  「呵呵，真不逃避了？」賽維亞故弄玄虛地說道，「嗯，這是個好的結束。」忽然，他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看到你們的努力，我也能改變當初的看法了：人類還是有無限可能的！」

  「什麼意思？」麥洛不太明白。

  「其實，設計群星詛咒的人，也是為了拯救她的星球和她所愛的一切。」

  「我聽說過。」

  「所以你們都是一類人。」

  「可我沒有去屠戮其他文明。」

  「但都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我不否認。」麥洛放棄了辯論。

  好像看出了麥洛的心思，賽維亞也沒有步步緊逼，而是轉移了話題：「我也要下船了，雖然很不想這麼說：但——還是要感謝你……」他起身站好，向麥洛恭敬地鞠了一躬。

  「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麥洛對於賽維亞前後態度變化大感意外。

  賽維亞聳聳肩：「其實我也不知道……哦對了，我是船上最後一名乘客，接下來的路就剩你獨自一人了。」

  麥洛的臉上浮現出失望的神情。

  「不過燈塔也不遠了，」賽維亞說著，讓麥洛忽然想起之前阿加莎長老也說過燈塔，「在燈塔那裡，你會遇到你的同伴……你知道是誰。」

  麥洛一下子反應過來：「艾琳！」

  「嗯，好了，是時候說再見了。」

  「好，再見！」

  賽維亞緩緩轉身，消失在船幫處。

  ……

  遠處潔白的水天相接處，浮現出潔白的燈塔輪廓，不知這燈塔是航船的終點還是一個新的起點。

  船路沒有盡頭，如果回望身後，會看到水流的痕迹與閃爍的星光……而在前方，永遠有一個未知的地點在等待航船的造訪，永遠有一批未知的乘客等待上船、下船……

  而燈塔，則會一直為航船指引方向……

  ……

  燈塔的輪廓越來越近了。

  「艾琳，等著我……」

  ……

  白色的世界逐漸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