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我們未來再見 28 致命一擊
28 致命一擊
午夜已過，烏黑的天空如一口大鍋罩住了沃爾城及港口，看不到一顆星星——不是被濃煙遮蔽了，就是因港口衝天的火光而變得黯淡了。熟睡中的居民被嘈雜的聲響驚醒，紛紛躲避在窗戶後面，透過縫隙查看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然而卻看不出到底發生了什麼。
綠龍傭兵和帕瑞特率領著水手，如鬼魅一般悄無聲息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之間，躲避著叛軍巡邏隊的搜捕，他們的目標，是城市外圍城牆的大門——朝向斯普萊特帝國軍隊駐紮地方向的。當他們路過修道院附近的時候，聽到了叛軍惱羞成怒的吵鬧聲和劇烈的撞擊聲，那是修道院外的叛軍正在嘗試突入其中。帕瑞特和綠龍傭兵見狀即明白是怎麼回事，前者提出留下來拖延叛軍的進度，綠龍傭兵則帶著所有水手向城門繼續前進。
修道院的禮拜堂中，費恩船長拖著受傷的腿為自己的船員檢查傷勢，還安慰坐在一旁的艾琳不要擔心麥洛等人：「那傢伙命硬的很，巨靈都要不了他的命，再說還有同伴幫手。」艾琳以苦笑回應，理了理手裡差不多快破損的栓動步槍，正想說什麼，卻突然看向玄關的方向——
「撞門的聲音……停了？」
……
另一邊，麥洛、可蘭、帝國特務三人十分順利地從禮拜堂內側的樓梯上到了修道院二層，當他們準備登上通完三層的樓梯時，卻同時愣住了——
「這……這是什麼？」特務看著將整個樓梯通道擋住的事物驚奇地發問，從他的口氣來看，似乎也不確定身邊的兩人能知道答案。他猶豫地看向麥洛，卻發現後者眼睛里是一種可怕的鎮定自若，同樣的，在可蘭的眼睛里也絲毫沒有緊張、懼怕、詫異的神情，特務瞬間醒悟——擋在面前的事物，對於這兩個人來說並不陌生！
堵住樓梯通道的，是一片揮之不去的濃霧，精確地將通道口完全封住，奇妙的是濃霧不僅沒有消散，而且沒有飄蕩出來，猶如一堵暖綿綿的牆壁，將三人攔在這裡。
「可蘭，這個就是——」
「哎，沒錯。」
「喂！這到底是什麼？你們……知道？」特務實在忍不住好奇心，詢問兩人。
麥洛不緊不慢地反問：「迷霧叢林和絕境沙漠，這兩個地方你能想到什麼？」
特務不可能不明白，他指著眼前的濃霧說：「這個也是？」身旁的兩人一同點頭。得到肯定回答的特務，以相當愕然的面容再次看向濃霧，不自覺地退後了兩步，「不、不，進去會迷失自己的……」他自言自語道，恐慌寫在他的臉上。
可蘭悠悠地說：「麥洛，懂得阿加莎長老的苦心了嗎？」
「懂得了。」麥洛抿著嘴唇說，若在一個月前，他確實明白這篇濃霧意味著迴避、退卻，但自從經歷了綠龍古堡中那如夢似幻卻又無比真實的經歷后，他已明白這濃霧中其實是自己內心中的罪孽和恐懼。
而現在，麥洛已經能夠戰勝自己的內心了。
「我去了。」麥洛提起劍緩緩向著濃霧裡走去，劍柄上的配重球光亮如鏡，反射出了可蘭鎮定的臉龐和特務驚恐的面容，後者見狀，立即上前拉住麥洛的臂膀：「你瘋了嗎？進去會失去……」但麥洛只是輕輕而又堅定地挪開對方的手臂，用自信的微笑感謝對方的提醒。
可蘭上前一步，將渾身顫抖著的特務拉回一些，囑咐麥洛說：「賽維亞很厲害，但我相信，他不是你的對手……」然後用深邃的目光凝視麥洛的雙眼，「去吧，艾琳還在樓下等你。」
「嗯。」麥洛點點頭，轉身徑直走入了濃霧——只是一瞬，他就消逝在濃霧之中，連模糊的身形都看不到了。
「他……真的沒事？」特務仍然保持伸出手攔他的動作。
可蘭沒有回答，只是望著被濃霧完全阻擋的樓梯，她臉上、身上的血跡已經幹掉，面容冷峻得嚇人。她緩緩閉上眼睛，不知是在為麥洛祈福還是陷入沉思。
「那就只有等待了。」沒有得到回應的特務拍了拍腿，找了旁邊一個座椅坐了上去，正好通過一旁窗口看到外面的景象：港口火光衝天、濃煙直上，沒有一丁點兒平息的跡象。除了叛軍的叫喊聲，還有鴿子的咕咕叫聲也傳到房間里——特務知道，修道院房頂上有個信鴿籠。
夜色下，城市、港口、人們，就連動物都難以入眠……
——
麥洛踏入濃霧的一瞬間，身體中的靈魄就彷彿被抽取到了另一個世界，濃霧、走廊、樓梯、修道院、城市和港口……一一化為身後的雲煙，而眼前又是白茫茫的一片……
「又來到這裡了。」麥洛心裡想著，曾經在海蒂•特瑞斯特死後，他一心求死的那段時間裡，風鈴利用藥物和魔法讓他陷入生死交接的空間里——沒有道路、沒有盡頭、沒有邊際……只有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心要靜下來，」一些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是人說話的聲音，「這個世界並不是真實的，」麥洛靜靜地閉上眼睛，任這些嘈雜聲音包圍自己，「聆聽、感受，」當這些聲音漸漸清晰，麥洛發現這些聲音都是在斥責他的：
「你騙了她！」
「以為我不知道是誰下的毒嗎？」
「你只想著你自己！」
「為什麼沒有守護好她！」
「你背叛了你的國家！」
「你玷污了家族的名譽！」
「完全不像男子漢……」
「你只會躲避責任！」
「你和你的祖輩一樣都是叛徒！」
「為什麼要傷害我的心……」
「謊言和欺騙就是你的全部嗎？」
……
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雜亂，每一句話都是在叩問靈魂深處最為脆弱的一面，耳朵與精神都在承受，即將要突破精神和肉體的忍耐極限……
「——正視自己的罪孽。」夢境中赫姆•貝恩告誡麥洛的話語，此時開始佔據麥洛的內心，周遭那些嘈雜的聲響，漸漸地停息下來，最終歸於平靜。
麥洛慢慢地睜開眼睛，還是那片白茫茫的世界，但是有些不一樣了：白色的光芒黯淡了，猶如燒炭后的白灰漸漸脫落了，灰黑色的輪廓逐漸清晰，周圍的景象浮現出本來的面目……
麥洛發現自己站在樓梯通道的另一邊，而那阻擋其他人的濃霧已經在他的身後了。他的面前就是修道院院長辦公室，門虛掩著，縫隙里透出油燈那明亮的光線……麥洛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裝備和狀態，劍還在，血止住了，傷口不那麼疼了。深呼吸兩下，麥洛推開門——他決定不再隱藏自己，要和裡面的人來一場光明正大的決鬥。
如特務所說，賽維亞•安塞森，就在房間里。賽維亞並沒有注意到麥洛已經進入房間，他正在緊盯手中的一份信件以及桌面上的一些文件。
麥洛曾刻意打聽過賽維亞的相貌——前途無量的年輕人，儀錶堂堂，器宇軒昂……但眼前這個賽維亞和他所了解到形象卻大相徑庭：雖說相貌不凡，但面容卻如耄耋老人一樣頹唐不堪，完全沒有煥發出年輕人那種朝氣，更沒有帝國將帥那種英武豪邁之氣；不知是因為疲憊還是傷患，他面色蒼白、佝僂著身體，不禁讓人心生憐憫。
麥洛輕咳了一聲，賽維亞這才注意到房間里竟然進來一個人！這讓他著實一驚，手中的信件也因驚嚇脫落。
「你是什麼人？你是怎麼進來的？」賽維亞雖然強作鎮定，但連續的發問還是暴露了他驚慌的心態。麥洛注意到賽維亞說話時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即使如此緊張，他仍然沒有放下自己內心中那份高傲，而讓這樣的人服氣、投降，要做的就是用實力戰勝他。
麥洛拔出劍，劍尖直指對方，挑明來意：「我是來為帝國平叛的，只要打敗你，這場叛亂就會結束。」
出乎意料的，賽維亞片刻前的驚訝和惶恐完全消失了，他甚至用嘲諷的口氣說：「平叛？哈——我還以為是……哼！」賽維亞譏笑著搖了搖頭，開始狂妄起來，聲調也提高了，「如果你也是為了所謂的『帝國』，那我為什麼要和你戰鬥，趕快把你的劍收起來！」最後這句，完全是惡狠狠的命令口吻。
「為了帝國？」麥洛絲毫沒有被對方的嘲諷和恐嚇所影響，「你設計暗殺瑞森公爵，嫁禍給阿卡依家族的女兒，又在這裡慫恿叛亂，又有什麼資格說你是為了帝國？」
面對麥洛的質問，賽維亞略微抖擻精神：「你知道的還不少嘛，敢問尊姓大名？」
「麥洛•恩特可曼。」
「呵——居然見到了傳說中的『亡靈』……你是怎麼通過這屏障的？」
「這濃霧嗎？沒必要回答你……」
「不，我說的是那個……」賽維亞指著麥洛身後偏離濃霧的方向說。
麥洛回頭查看，剎那間又把頭轉回，並作出格擋姿態——賽維亞已經亮出匕首撲到他的面前！「鐺」一聲，兩人的兵刃撞在了一起，巨大的力量把兩人一同震退幾步。
「果然陰險！」好在麥洛保持警惕，否則已成為真正的亡靈。
「死吧！」賽維亞獰笑著說，雖弓著腰，但行動絲毫不受影響，腳下一調整，再次襲擊過來，被麥洛靈巧地閃開。麥洛正要調整姿勢反擊，只覺耳邊突然一聲巨響，隨後是一陣氣浪，將自己震開，頓時耳鳴眼花，恍惚中只覺有人從左邊快速襲來，麥洛將身旁的椅子踹了過去，然後迅速撤身，終於再次看清局面——賽維亞被椅子絆了個踉蹌，沒能偷襲成功！
「差點兒忘了他會魔法！」麥洛心想，相比剛才的巨響就是賽維亞施放的魔法震蕩。
「有兩下子！」賽維亞見攻擊受挫，有些惱羞成怒了，他又以極快的速度發動攻擊，並配合火焰和電擊魔法，但都被麥洛一一閃避或化解。
幾個回合過後，仍不分勝負。在戰鬥當中，賽維亞明顯保存了更多的體力，而麥洛已經略顯疲態，很難想象看起來頹廢的賽維亞竟有如此之高的戰鬥力，讓人難以置信。不過賽維亞想要速戰速決，開始利用匕首的進展優勢努力貼身進行攻擊，這樣就會讓麥洛的長劍發揮不出威力。果然，在接下來的幾回合中，麥洛只能疲於招架，無法進攻！
見自己已佔上風、勝利唾手可得，賽維亞不忘繼續嘲諷：「你就這麼弱啊！看你能突破屏障，還以為你是從地球來的什麼人呢，沒想到只是個誤打誤撞的傢伙！我都給你機會讓你逃走了，你卻一心求死，真是蠢呢！」
「地球？」這個似曾相識的名字並未讓麥洛分心，他小心應對著賽維亞的貼身攻擊，同時也在尋找機會……
終於，賽維亞認為時機已到，馬上就要給麥洛最後一擊！匕首已經捅了出去，眼看就要命中要害——
「當！」一陣沉悶的響聲過後，賽維亞重重地倒在地上，鮮血從他的頭部流出，逐漸模糊了他的視線。「怎麼……可能？」被擊倒在地的賽維亞努力透過殷紅的血液看清麥洛：他反著拿劍，手握劍刃部分——將賽維亞重重擊倒在地上的，是劍柄后的配重球！
——
兩人纏鬥了這麼多回合，麥洛主動出擊的次數屈指可數。然而打倒賽維亞，麥洛只用了這致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