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我們未來再見 27 地下工廠
27 地下工廠
來者在黑暗中能叫出麥洛的名字，若不是極其熟悉，就是有備而來。麥洛驚詫之餘則保守地回應：「是朋友？還是敵人？」
「別擔心，我不是賽維亞的人。」對方直接回應，將舉起的劍放下。握住劍鞘中間，用手舉過頭頂，這個動作意味著沒有敵意，也是斯普萊特帝國軍人相互識別的方式。然後來者說出了我們好久沒聽過的一句話：「光榮屬於斯普萊特！哼，你們終於來了！」周圍的水手也不再躲藏，稍稍起身。
艾琳反問道：「你在等我們？」
「是的，阿卡依小姐。」這個回應同樣讓人驚訝，來者認識的人還真不少。
「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麥洛問，聲音壓得低沉。
「我和二位早有淵源，在風行鎮的時候，」來者對麥洛說，「我是當初試圖逮捕阿卡依小姐的帝國特別行動人員（特務），後來被你攪局了。」他說得從容，甚至將失敗的逮捕行動當成笑話，然後他轉向艾琳的方向說：「哦，阿卡依小姐，針對您的通緝已經解除了，所以不用忌憚。」顯然他已習慣了黑暗。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如何知道我們在這裡的？」麥洛搶過話，他不希望說起艾琳不愉快的回憶。
「嗯，是這樣的：現在忠於皇帝陛下的軍隊已經抵達城郊，但不能輕易攻城，代價太大了，會引發內戰的，所以我就先滲透進來搜集情報。三天前接頭人突然告訴我這幾天會有通緝犯來這裡協助平叛，我一猜就是你！看你今晚弄出這麼大動靜，我就早早在這裡等著各位了。」特務的話自然流暢，不像是編的，但其中關於「會有通緝犯協助平叛」還是不禁讓人懷疑——難道丸山島上的計劃早已泄漏？麥洛本來想詢問，不過應該得不到回答，而且小巷外街道上巡邏的衛兵人影晃動，他暫且放下這個問題。一旁的可蘭心中早已有數，這個「接頭人」帶來的情報，多少和她的養子多米有關聯。
巡邏隊走遠，麥洛主動對特務說：「所以我們的目標一致，那你能幫助我們突入修道院嗎？」
「請隨我來。」特務的回答乾脆簡短，看來是早有計劃，示意大家跟著他走。
艾琳拉了拉麥洛的手，耳語道：「小心有詐！」麥洛點點頭，表示自己會小心謹慎，而可蘭拍了拍艾琳的肩膀，示意她不用擔心。費恩船長收攏好水手，一行人有條不紊地在小巷中穿梭。
感覺走了沒多遠，特務打開了一座房子的房門，讓大家進入。待所有人入室后，他點燃了屋內的油燈，麥洛等人才看清特務的面貌：非常普通的長相，身材居中，眼神中透露著精明，確實是做特務的料。
「這是要……」麥洛正要發問，特務隨即打開屋內的一個衣櫃，用鑰匙打開衣櫃中的暗門，一條通往地下的暗道出現了。
「邊走邊解釋，請！」特務拿起旁邊的油燈，示意其他人進入，但隨即反應過來，「哦，我來帶路！最後一個進來的把門帶上。」便走在了最前面，麥洛和其他人使了個眼色，眾人排成一隊跟著下去，費恩船長殿後把衣櫃門拉上，把暗門鎖好。
暗道很寬，能同時容納三人並排走，而且也夠高，一點兒不顯得局限。「這不是緊急逃生用的暗道，對吧？」艾琳提出疑惑，聯想她曾使用過安塞森城那狹窄到不得不蜷縮身體的逃生通道，這個暗道明顯太招搖了。
特務沒有急於回答，而是邊前進邊點燃暗道中的油燈或者蠟燭，用講述故事的口吻說道：「這些暗道已經存在相當長的時間了，有的甚至超過一百年、兩百年……但知道它們存在的人少之又少，也就帝國皇帝、少數重要的軍政大臣，還有就是在這裡工作過的人——比方說我。」
可蘭敏感地注意到了他的用語：「你說『有的甚至超過一百年』，別的城市也有類似的地下構造？」
「啊，對的。」特務毫不避諱，「這些暗道……應該說是『地下工廠』，在之前的時間裡就已經建好了，帝國很多城市下面都有，最大的堪比一座小型城市。在巨靈危機之後，『地下工廠』開始全面開工，生產各種先進武器，但從不讓運出去，是為了應對未來更大的麻煩而『計劃』的。」
暗道兩旁有一些敞開的門，通往各個大小房間，有的水手好奇向裡面探頭，但由於光亮不足看不清楚。
「生產什麼樣的先進武器？」一個水手好奇問道。
「這裡主要生產火槍，其它城市各有分工，每個（城市的）『工廠』生產的東西不一樣。」
「那些房間里都是……？」
「槍，很多的槍。」特務冷冷地回答。
「巨靈危機之後才開始生產，不太符合邏輯。」另一名水手分析的很到位。
「我也這麼想，但——」特務聳聳肩，很無奈的樣子，「但這裡怎麼安排是上面人的考量，咱們只能服從命令。」
「你怎麼會有這裡的鑰匙？」麥洛問。
「皇帝派人給我的，這些暗道可以用來轉移和藏身……」
可蘭突然搶過話來問：「這些『地下工廠』的生產結束了嗎？」
特務仰起頭，好像在心算時間，然後說：「這裡的已經結束了，其它地方也快了，皇帝下命令說必須要在兩年內讓這些先進武器裝備軍隊。」
「也就是真正的威脅已經臨近了……」可蘭聽后心想，然後望向麥洛，後者也心領神會地和她對望一眼。
艾琳也加入了問話：「賽維亞不知道這裡嗎？」
「中高層大臣將領都不知道，以防出現叛亂最後不好收拾。」合情合理的回答，「誒，前面上去就能到修道院里了。」眾人見前面有上去的樓梯，腳步也慢慢放緩，「我先上去探探，你們等一會兒。」說完特務就上去了。
趁著礙事者不在，幾個水手實在好奇暗道兩旁房間里到底有什麼，提著油燈進去看，艾琳也跟著進去，只見房間里擺著很多武器箱，靠牆處整齊架著一排新式火槍。水手們紛紛拿起槍來擺弄，艾琳也拿起一把試試手感——比她那把試驗型號的更好更先進！她剛想感慨一番，只聽身後傳來特務的聲音：「別看了，快上去吧！」
艾琳遺憾地放下槍，來到麥洛旁邊撒嬌似的輕聲說：「想要一把……」但是為了掩藏自己內心的衝動慾望，她立刻嚴肅地問特務：「你知道我哥哥的狀況嗎？皮特•阿卡依。」
特務做了個手勢：不了解。
……
暗道的出口同樣隱藏在柜子當中，一行人走出暗道發現置身於空曠的大廳中，燭光將大廳點亮，前後各有兩扇大門。
「這裡是修道院的玄關，」特務說，然後指著一扇大門，「那是正門，咱們從裡面把它堵上，外面的衛兵進不來，還有那兩扇窗戶也用旁邊的傢具堵上。」水手們幹活麻利，很快完成了特務的安排。然後，特務指著另一扇大門說：「這道門後面是禮拜堂，穿過它上樓就能找到賽維亞，這是唯一的通道，運氣好的話，禮拜堂裡面有一個衛兵……」
「運氣不好呢？」船長眯著眼問。
「……裡面會有很多衛兵。」特務說完，抽出自己的長劍，向身邊眾人使了個眼色——麥洛也拔出自己的劍，艾琳在火槍上裝好刺刀，船長和水手們掏出自己的彎刀、匕首和榔頭……而可蘭只是面向大門，依然鎮定自若。所有人面容嚴肅，緊盯著大門，彷彿要看穿它。
「哐！」水手們踹開大門——「哈哈，看來運氣不太好啊！」
禮拜堂中，有十餘個全副武裝的衛兵，從盔甲、裝備的精良程度能夠看出，他們是賽維亞叛軍中的精銳！衛兵一見來者是陌生人，紛紛舉起手中的手銃或弓弩，一齊向大門這邊發射——反應速度之快，齊射時間之默契，足見平時訓練十分到位。
室內狹小人多，水手們根本來不及找掩體，只能勉強做出迴避動作，齊射過後，水手們陸續注意到自己身上竟奇迹般地沒有中彈！
「可蘭！」艾琳興奮地叫著，所有人望向她——可蘭伸出右臂，在水手們的前方施放出了一面防護盾，擋掉了所有的彈失！而可蘭本人的臉上，是那一如既往優雅而又自信的微笑，只不過眼睛里罕見地出現了寒冷的凶光。
「厲害啊！」「好險啊！」「太幸運了！」水手們由衷地感慨，然後不約而同地轉頭用憤怒得噴出烈火的目光死死盯著對面那些不知所措的叛軍，也許這個場面反轉得太快，也許是被可蘭精湛的魔法所威懾，叛軍精銳衛兵竟然沒有做出下一步的反應，甚至出現了幾個往後退卻的。
水手們士氣大振，麥洛和艾琳也移步前列做好戰鬥姿態。不過還有一個人比他們倆還靠前——費恩船長踱著步子，好似自己才是主角一般耍了耍手中的彎刀，獰笑道：
「嘿嘿，小的們！跟老子一起殺個痛快吧！」
——
港口倉庫和彈藥庫的火仍未撲滅，即使有增援隊伍加入，火勢依然得不到控制，停靠在港口中蒸汽船上的水手不得不下來一同滅火，忙於救火的叛軍一直沒有找到是什麼人放的火，更沒有抓捕到任何潛入者。不得不說，帕瑞特和綠龍傭兵所率領的聯合王國水手確實是捉迷藏的高手，他們甚至光明正大地在叛軍面前假裝自己是救火的隊伍而不被識破，也是利用了叛軍本身編製混亂的缺陷。不知不覺，他們又完成了兩件事：熄滅燈塔和破壞蒸汽船的舵盤，這樣就能阻止蒸汽船駛出港口。
火勢終於減弱，港口的叛軍驚訝地發現到他們已經無法通過蒸汽船逃亡了——燈塔不能指引方向，舵盤無法控制船隻！而帕瑞特和綠龍傭兵早已帶著水手，像麥洛等人一樣潛入到城市裡了。
……
修道院禮拜堂中的血戰剛剛結束，十幾名叛軍精銳衛兵躺倒在地上，非死即傷，原本莊嚴肅穆的禮拜堂已是狼藉一片，各種武器散落一地，室內的木製桌椅傢具沒一個完好的，殷紅的血跡如同潑灑在牆上地上一般，空氣中瀰漫著殺戮過後的血腥味道。
麥洛等人這邊，除了可蘭和艾琳兩位女士外都有負傷，慶幸的是沒有人陣亡。費恩船長嚼著煙葉，看著腿上被砍出的大口子，猙獰的血肉和依稀可見的白骨在向他問好，幸虧是及時止住血了；水手們相互幫扶著治療傷口，他們沒什麼戰鬥本領，喊殺聲倒是出奇的大，把場面弄得亂鬨哄，也為勝利盡了一份力量；麥洛手臂多處被划傷，好在有劍齒虎皮衣的保護，否則兩條胳膊都要廢掉，此時他已打好繃帶，擦乾臉上和手上的血跡，來到艾琳身邊；艾琳坐在地上，正努力抑制紊亂的呼吸和心跳。
「第一次殺人？」麥洛問。
艾琳「哼」了一聲，然後點點頭，用近乎憔悴的聲音說：「今天有太多第一次了……你的傷沒事吧……看來你已經處理好了……」然後低下頭，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漬——還好，不是她的。
「沒受傷真是太好了，」麥洛拍了拍艾琳的肩膀，「你留在這裡，他們會保護好你的。我上去找賽維亞……」
「我要去！」艾琳突然抬起頭，想要直起身，不過隨即又癱了下去——血腥殘酷的實戰對她的精神來說還是太具有衝擊力了。
此時，帝國特務走了過來，他剛剛拷問完叛軍傷員，「賽維亞在三層的院長辦公室，好消息是除了他之外沒有其他衛兵了。」他的傷很嚴重，四肢關節處的衣物完全被鮮血染成深紅色，也許是毅力、更多是奇迹支撐著他還能站立。
玄關處傳來巨大的撞擊聲響，外面的叛軍察覺到了修道院內的雜亂聲響，想要衝進來，但正門和窗口已經被嚴嚴實實堵死了。「他們想要進來恐怕要等到天亮！」費恩船長粗聲粗氣地說，掩蓋住自己因傷口劇烈疼痛的緊張，但他的表情和眼神還是把他出賣了。
「上去吧！」觀察完樓梯上面動向的可蘭走了過來，她的身上、臉上都濺滿了血液，然而身為女人卻沒有擦去臉上的血跡，就連特務都愕然，感到莫名恐懼。她的面容淡然地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和之前一樣，她戰鬥的方式依然沒人看得清——因為實在是太快了！「上去吧。」可蘭重複著剛才的話，聲調沒有絲毫變化，麥洛和特務猶豫了一下，然後互相點點頭，三人一同來到樓梯旁。
上樓之前，麥洛回頭看了看艾琳，後者也在看向他。
「一定要活著回來。」艾琳的口型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