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跨越霧與山與海的奇緣 25 迷霧叢林
25 迷霧叢林
意識漸漸從混沌中恢復，麻木的身體仍未受到掌控，但仍然感到十分混亂、吃力，麥洛努力睜開眼皮，卻看不到任何東西。在模糊不清的狀態下，他感覺自己是一匹馬，在荊棘中亂跑，不僅找不到出路，還被颳得遍體鱗傷，陷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
「發生了什麼？我在那裡？」
意識混亂的麥洛不由得在內心中發問，但似乎沒有人能來解答，包括他自己的感官。身體的麻木還在持續，已經有些軀幹、器官重新回歸，感官將各種觸感信息回饋到意識里，勉強能感受到自己所處的環境——被捆綁的四肢，冰冷的地面，嘈雜而有規律的轟鳴聲，尖銳的氣息聲，時不時傳來的海浪聲……但是在視覺感官上，依然是一片漆黑。
「我……在蒸汽船上？」
意識還在勉強支撐著，推理仍在繼續：最後的記憶在哪裡？綠龍古堡……那茶水裡有問題……港口的蒸汽船……我在蒸汽船上……被送往斯普萊特嗎……我在哪裡？發生了什麼？
可能是迷藥的效果仍未消除，麥洛的記憶和意識無法延展開來，困在這個循環中不能自拔，依然像在荊棘中亂竄的馬一樣，尋不到出路。
意識不清的他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正在不斷接近，他忽然感覺心跳加速，想要張口呼喚——這才感覺到，自己的嘴被堵上了。麥洛清楚地發覺腳步在他身旁停下，隨後是一隻手用力抓起他的頭，拿出堵嘴的布塊，粗暴地向他嘴裡塞入一塊又軟又濕的東西，麥洛使勁抵抗掙扎，卻發現自己完全沒有力量施展，只得任其擺布，將嘴裡的東西吞了下去——是食物。嘴又被重新堵上，抓著頭的手也鬆開了，腳步聲逐漸遠去。麥洛的意識告訴自己，對方不想將自己置於死地。
麥洛可以確認，自己就在蒸汽船上，被當作囚犯對待，而且有很大的可能要被送往斯普萊特帝國。
「哼！接受命運吧。」在食物的幫助下，麥洛意識漸漸清晰，「自己在多個國家被通緝，『逍遙法外』這麼久了，也終於沒能逃過被逮捕的命運。」想到這裡，剛才的不安和緊張漸漸緩和了。
「不對！」猛然間，麥洛再次全身緊繃，意識中的那匹馬衝出荊棘，渾身帶著傷口和鮮血，痛苦地嘶吼著——
「艾琳！」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麥洛的意識終於恢復清楚了，能夠思考和回憶更多的東西，他已確認自己所面臨的狀況是什麼了，但讓他無法安心的是艾琳的狀況。他向趁著有人來給他送食物時張口詢問，但每次不是來不及說，就是得不到任何回應。麥洛心裡急，但卻無濟於事，主動權不在自己這邊，甚至連生命都已掌握在別人手裡。
放棄無畏的掙扎和抵抗，麥洛努力在記憶中尋找各種蛛絲馬跡，來揣測綠龍傭兵出賣自己的目的——可蘭是如此信任他們，為何會變成這樣的結果？
自己接下來會怎樣？被送到斯普萊特的話，只有處死或流放到迷霧叢林，這幾乎是百分之百確定的事情。
艾琳怎麼樣了？她也被通緝，是否在這艘船上？會不會受到和自己一樣的待遇？還是會發生更加糟糕的狀況？他不敢往下想……
可蘭和帕瑞特呢？他們是不是還在科梅特公國？發覺自己的艾琳不見后，他們會怎麼辦？難道他們也……不，可蘭本領高強，不是好欺負的；帕瑞特固然隨性，但粗中有細……何況兩人都沒有案底前科，斯普萊特也奈何不了。但綠龍傭兵明顯已經背叛，兩人的命運依舊是未知數……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沒有線索，更沒有答案……麥洛在信中將這些問題問了一遍又一遍，絲毫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也許過了幾天，也許是十幾天，也許是一個月……
在漫長的等待過後，他聽到了不一樣的腳步聲——好幾個人，用力將他抬起，開始轉移。在運送過程中，麥洛的身體感到極不協調，他甚至擔心艾琳是否會受到同樣的粗暴對待。突然間，他被高高抬起，重重地摔到一塊木板上，然後是馬蹄聲和馬車顛簸聲——他被抬上了馬車。
馬車顛簸了很久很久，麥洛無法思考，更無法睡眠……一天、還是兩天？由於眼睛始終被蒙住，時間的感覺越發模糊……直到馬車停下，他又被從木板上拉了下來。一路上，他都沒有聽到任何人說一句話，也沒有聽到其它聲音，無法判斷自己在什麼地方。
麥洛再次被抬起，移動了一段距離，然後被重重地摔倒在地，還是那樣的野蠻，不過很快，他又聽到一個聲音，和他摔在地上時發出的聲音一樣，一個想法飛快地從他心中湧起——他不是唯一的囚犯。
「麥洛•恩特可曼，」一個洪鐘般的聲音響起，雄渾有力，「現判決你犯下故意殺人罪、叛國罪，判處流放至迷霧叢林。」聲音停頓了一下，「艾琳•阿卡依，判決你犯下故意殺人罪、叛國罪，判處流放至迷霧叢林。」然後是捲軸捲起的聲音。
宣判的內容讓麥洛心頭一震，他沒有想錯，艾琳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和他一同接受宣判。突然，麥洛感覺自己被反綁的雙手顫動了一下，隨後是遠去的腳步聲、馬蹄聲、馬車顛簸的聲音……他嘗試著動了動雙手，驚訝地發現，捆綁雙手的繩子竟然被割斷了！
重獲自由的雙手趕忙解開蒙住雙眼的黑布，在黑暗中憋了相當長時間的眼睛終於重見天日！不過他很快發現，周圍並沒有刺眼的光芒，眼睛沒有絲毫的不適——
四周全是厚厚的濃霧，如屏障一般，遮擋了陽光，只有灰濛濛的一片。
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躺倒著一個同樣被捆綁住四肢、遮住眼睛、堵住嘴的人——艾琳！
沒有拖沓，麥洛從嘴裡拿出布塊，「艾琳，我來幫你！」他費力地解開綁住雙腳的繩子，吃力地伸展開長久未動的身體，幾乎是連跌帶爬地來到了艾琳身旁。
「我來了艾琳，這就給你鬆綁。」顫抖的手指終於解開捆綁四肢的繩子，艾琳也自己解放了眼睛和嘴。
「麥洛，你、你沒事吧？」艾琳眯縫雙眼，使勁喘息地說著，顯然也是非常緊張。
「我沒事我沒事，你呢？」麥洛邊說邊查看艾琳的身上有沒有傷口。
仔細查看自己身上沒有什麼明顯傷痕后，艾琳拍了拍身上的劍齒虎皮衣，「沒有受傷，沒事……沒事。你呢？」
「我沒事。」麥洛果斷地回答，不讓艾琳擔心，「他們有沒有對你……」他有些擔心地問。
「沒有沒有，不要擔心……」艾琳再次檢查自己的衣服，「還好，真的沒有。」
如奇迹一般，兩人除了面容憔悴，臉上有些污漬外，身上沒有任何傷口，就連衣服都是完好無缺的。
「不行，我得動一動，」艾琳撐著坐起，「身體都僵了……看來我的火槍又丟了。」
「我的武器也沒了。」麥洛攤開手看看四周說。
艾琳也環顧四周，皺著眉頭問：「我們這是在哪裡？真的是迷霧叢林？」
「看這周圍的濃霧，應該是了……能起身嗎？」
「我試試。」艾琳嘗試站起來，麥洛趕忙攙扶……
「哼，好難聞的味道。」艾琳苦笑著說，畢竟兩人被捆綁著過了很長的時間，一些生理問題只能……
麥洛只得說：「先忍一忍……誒？那邊好像有流水的聲音。」迷霧之中，隱約聽到一旁傳來水流潺潺的聲響，「一起去看看，能清洗一下最好。」
艾琳終於站起來挺了挺腰：「嗯，我可以走動了。」兩人的焦慮情緒這才稍微安穩，終於可以靜下心觀察四周的狀況——首先是霧，濃濃的霧，濃得壓抑人心，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感覺；霧中隱約能看見一棵棵樹木，一些粗壯的樹榦傲然聳立，但由於濃霧的籠罩，無法看清樹冠的樣子；地上散落著各種枯葉，一些光禿的土地露出猙獰的表面，共同形成一塊斑駁落葉地毯……能見度不足十步，甚至有的地方不足五步，給人一種空間只有眼前這麼大的錯覺。
這霧加上這叢林，絕非是仙境，倒像是囚牢——孤寂和死亡的囚牢。
循著聲響，麥洛攙扶著艾琳穿過兩片低矮的灌木叢，才終於找到了河流——河水緩慢地流著，只發出些許聲響，水質清可見底，但其中並沒有魚蝦等生物。兩人俯身，麥洛率先嘗了一口，「沒有雜質和異味兒，能喝。」艾琳隨即也開始蹲下來清洗、喝水。
「還好這裡溫度不低，洗洗衣服吧。」麥洛說。艾琳想了一下，「嗯」地點點頭。
麥洛脫下劍齒虎皮衣，掛在一根斜在河流上方的樹枝上，作為兩人中間的遮擋，又把艾琳的那件皮衣也並排掛了起來，「這樣就能擋上了。」麥洛說。
「謝謝，想得這麼周到。」艾琳感激地說，但由於還沒完全恢復，面容仍不明朗。
「啪嗒！」麥洛身上掉下一個小布包，只有拳頭大小，「不會吧！」麥洛如獲至寶般撿起布包，小心翼翼地打開——打火石、魚線、魚鉤、彎鐵絲、一枚金幣、幾顆鐵釘、針線……「太好了，它還在！」
「你怎麼會帶著這些東西？」艾琳問。
「當初我們在巨靈佔領地潛伏著的時候，把一些生存工具裝在小包裡帶在身上，在關鍵時刻真能夠救命的。太好了！打火石能用……」麥洛小心放下布包，從周圍的樹上折斷很多樹枝聚在一起，不一會兒就點起了一個小火堆，「這樣洗完的衣服會很快烘乾。」
「不錯！」艾琳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彷彿看到一絲希望。
出乎意料，不知是水的緣故還是衣服本身，清洗過程沒花費太多時間，就連烘乾衣服也相當順利，很快兩人就重新穿好衣服，坐在火堆旁休整。
四周依舊灰濛濛的，光線沒有變得明亮或黯淡。
「現在……是哪一天了？」艾琳猶豫地問。
「我也不知道，從科梅特到迷霧叢林，漂洋過海，到了陸地上還要乘坐馬車……怎麼說也有十五天以上了……」麥洛邊說邊檢查布包中的工具，最後小心包好，裝在衣兜里。
「你說可蘭他們……沒事吧？」艾琳有些擔憂地問，然後低下了頭。
「現在不是擔心他們的時候，畢竟……」麥洛起身，將火堆熄滅，「我們現在的狀況才是最危險的。我也相信他們一定會安然無恙，因為他們沒有任何罪名，帝國也不會把他們怎麼樣。」
「嗯，這樣當然好。」看到麥洛熄滅火堆，艾琳也起身，「要探索一下？」
「對，咱們沿著這條小河走，順著它的流向，說不定會有什麼發現，萬一這條河能流出迷霧叢林，那……」麥洛沒有說下去，他知道這種分析也僅僅是為了心理上的安慰。
「那就出發吧，不實踐一下，怎麼知道結果呢？」艾琳說完，也邁開了步子。
「嗯，」麥洛發現艾琳打起精神了，自己也有了幹勁，「咱們沒有武器，要注意周圍。」說完，他開始順著河水流動的方向出發。
在迷霧中走出沒幾步，麥洛回頭確認艾琳有沒有跟上，他卻驚訝地發現——
艾琳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