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跨越霧與山與海的奇緣 10 黑袍；白袍；帝王
10 黑袍；白袍；帝王
白光持續時間很長，甚至讓可蘭覺得自己永遠不會衝破這層籠罩而進入回憶，憑她對記憶探查咒語石的使用經驗來看，她察覺到有些地方出了問題。已經停留在白光中超過平時的三倍時間了，可蘭並未失去耐心，但她還是試探性地向著白光中呼喊：
「你知道我在這裡，對嗎？」
不知應該說是出乎意料還是情理之中，回應出現了——
「我知道。」一個年輕女性的聲音，溫柔而甜美。可蘭稍稍有些動搖，她確實沒想到有人能夠干預記憶探查咒語石所施放的魔法，但她還是繼續鼓足勇氣追問：
「你就是風鈴，對嗎？」
「如假包換。」
「那就請現身吧，我想和你直接對話。」
「為什麼呢？」風鈴的聲音反問道，「這裡是我的記憶，而你只是一個闖入者。」
「我確實是闖入了你的記憶，但……」可蘭誠懇地解釋，「我並不會用這些記憶去對誰做壞事，反而我可能會用它去拯救更多的人。」
風鈴的聲音沉默了一陣，白光中依舊沒有任何事物現身。
「你是麥洛•恩特可曼的那位戰鬥法師朋友嗎？還是綠龍傭兵的人？」風鈴的聲音響起，可蘭明白風鈴想要問什麼：確認自己和綠龍傭兵的關係，因為後者曾經秘密搜捕過她。
「哎，我的名字是可蘭•杜特維德，麥洛•恩特可曼的夥伴，是科梅特公國的戰鬥法師、業餘作家，還在亞歷士城圖書館當過管理員。」可蘭的語氣比剛才還要有誠意，為的是不讓風鈴誤以為自己帶著敵意，「我也是綠龍傭兵組織的好友，但我並不知曉也不想介入你們之間的矛盾，我只想了解一些事情，僅此而已，希望你……」話還沒有說完，一襲黑袍的風鈴現身了。
白色光芒照耀的記憶空間內，黑袍的魔法師與白袍的戰鬥法師終於相見了。
「你的相貌竟如此年輕，風鈴。」在短暫的驚訝和沉默過後，可蘭向對方感慨道。
風鈴用微笑回應可蘭，同時說道：「謝謝，你的相貌也散發著獨特的魅力，可蘭•杜特維德，其實你就是目前世界排名第二的戰鬥法師，對吧？」
「哎，不才正是鄙人，」可蘭也優雅地回應，雙方都十分有禮數，「但與站在山巔的風鈴你相比，我還在最低的峽谷裡面。恕我開門見山地問吧，你是怎麼知道我在探尋你的記憶並且干涉我的？你也在干涉其他三人嗎？」
風鈴嘴角微微揚起，似乎已經猜到可蘭會問這個問題：「當初綠龍傭兵的人用記憶探尋咒語追查過我的時候，被我及時發現了，為了防備他們之後如法炮製，我破解了這個咒語，所以我能發現和干涉你進入我的記憶，你肯定知道，所有魔法咒語都有與之相對的魔法咒語來破解它。」
「哎，所謂有矛就有盾，你真的了不起。」可蘭接著風鈴的話說下來，語氣中毫不掩飾自己的讚賞，「所以我是在與你的意識說話了？」
「沒錯，因為我雖然困在冰晶之中，但意識還存在。而你所關心的其他三人，我並未乾涉，因為他們是我的朋友。」風鈴繼續說，「但我並不認識你，可蘭，更不清楚你的目的。」不知是道歉還是炫耀自己的實力，風鈴輕輕彎下腰行禮，臉上帶著捉摸不透的笑容。
「我們想去見巨龍。」可蘭直接說出了他們的目的，對於風鈴來說，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我們想從巨龍那裡獲得關於『群星詛咒』的信息。」
「『群星詛咒』、『群星詛咒』……」風鈴聽到這個名字后喃喃地重複了兩次，「說實話我不是非常關心這個傳說，即使在我的記憶中也沒有關於這個傳說的更多信息，我也只是知道名字而已。但關於巨龍，我倒是有幾個十分重要的回憶，我想麥洛、艾琳他們應該已經看到了。」
「謝謝你，風鈴，即使我沒有看到，只要能夠找到巨龍，我也沒有遺憾了。」可蘭謙遜地說，這也是她的心裡話。
「不用這麼客氣，能幫到你們我也十分榮幸，但千萬不要再嘗試用記憶探尋咒語來進入我的意識了，我只想靜靜地陪伴我的公主，直到永遠……」風鈴說著，眼光變得黯淡了，似乎對除莉莉絲之外的一切事物都已失去興趣。
可蘭明白風鈴的意思，欠身行禮，準備離開這裡，但風鈴卻突然開口：「請等一下，可蘭，我這裡有一段很奇怪的回憶，多年來一直困擾著我，可能和你所說的『群星詛咒』傳說有一些聯繫，可以讓你探尋一下。」
風鈴的話語令可蘭喜出望外，她剛想說些感謝的話，風鈴就已融入白光之中，可蘭再次孤身一人。但她很快發現，周圍的白光漸漸散去，地板、傢具、燭光……輪廓慢慢地呈現出來。
可蘭看清了周圍：這是一間陳設簡單卻不失華麗的卧室，時間明顯是夜晚，書桌上的蠟燭照亮了房間的一角，也照亮了床上那年老的男人。老人緩緩睜開眼睛，吃力地盯著搖曳的火苗，即將熄滅的蠟燭彷彿要將老人最後一絲氣息帶走一樣，讓老人感到懼怕，他想去重新點起一支蠟燭，但身體吃力的樣子顯出他身體不健康的事實，無法動彈，更無法起身，甚至生死也只是轉瞬間就要發生的事情。就在老人即將放棄起身點蠟的剎那，一束火光照亮了另外半間卧室——有人點亮了新的蠟燭，老人的目光停留在這個人身上，可蘭也看清了來者的樣貌——就是風鈴。
畢竟是風鈴的記憶，可蘭並不感到意外，但床上的老者是什麼身份，可蘭卻不勝好奇，根據老者的容貌和身旁的陳設，在她的心中已經有了幾個貼切猜測。
「啊，是你……」老者看清風鈴的面貌后說，「你是莉莉絲身邊那個人……抱歉我並不知道你的名字……啊，為什麼你還是這麼年輕，莫非是我看到幻覺了嗎？咳咳……」老者輕咳了兩聲，慢慢恢復平躺，側著頭看向風鈴。
風鈴慢慢走到床邊，用極其冷漠的目光看向床上的老人，冷冷地說：「這不是幻覺，萊恩親王……或許該稱呼您陛下，但我效忠艾伯特國王，也就是您的哥哥。」
可蘭心中的石頭落了下來，她猜測的答案中就包含萊恩•羅耶——曾身為親王，后發動政變成為斯普萊特國王。
「隨你怎麼稱呼吧，我知道你恨我……」萊恩國王聲音虛弱，他已經很老了，「但我的哥哥……和他的兒女，我並未下令要致他們於死地……」
「我知道，」風鈴回憶萊恩國王的解釋，「陛下和皇儲是被叛變的禁衛軍和僕人所害。」
「嗯，我後來也派人調查了。」萊恩國王點點頭說，「對你們的通緝也是無奈之舉，但我必須接替我哥哥，讓這個國家不陷入新的混亂……唉……你能到這裡來，是不是說明你明白我的意圖了？」
「是的，」風鈴回答，「當我得知您撤銷了針對我們的通緝令后，就知道您要見我們。您是有什麼話要和我們說嗎？」
「有，當然有——」萊恩國王提高聲調，聲音也拉長了，卻依然顯得虛弱無比，「我快要死了，有些事情必須要說出來……咳咳……唉，如果和我身邊的人說，他們一定會認為我瘋了，但和你們說……或許你們也不會相信吧，但我……必須要說出來，以免一直被誤解下去……」
緊接著，萊恩說出了一句令風鈴和可蘭都震驚的話——
「誰會相信，四十年前的政變其實是我哥哥艾伯特下令讓我發動的呢？」
「親王？」風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猶豫了一下才發問。
「是的、是的，我哥哥讓我發動的政變，是為了引發自己國家和周邊國家的矛盾……可卻沒料到會死在自己人手裡……而我，從沒想著當什麼國王，但事已至此，就只能按我原本的意願去做了……」
萊恩國王的話，明顯讓風鈴摸不著頭腦，她沒有說什麼，而是耐心地聽萊恩說下去。
「我哥哥、帕拉•達克斯、烏米•流、豪斯•呂庫……他們都以為只要削弱自己就能避免災厄，他們都太過自信了……」萊恩用近乎抱怨的口氣說著，但風鈴卻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在他剛剛提到的名字中，她只聽過帕拉•達克斯的名字。
「烏米•流，豪斯•呂庫……」可蘭默默地在心裡重複著，博聞強記的她對於這兩個名字並不陌生。
困惑的風鈴不得不發問：「親王……我不知道您要說什麼……」但萊恩立刻打斷她——
「群星詛咒……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避免群星詛咒……」萊恩再次虛弱地說，剛才激動的抱怨讓他耗費了不少力量，「我希望曾經誤解我的人知道……這政變原本不是我的意願……所以我撤銷了通緝令，為的就是再見你們一面，讓你們諒解我……咳咳……」無力的咳嗽聲音越來越小，最終向風鈴緩緩說了一句：
「你……會諒解我這個充滿悔恨的老人嗎？」
風鈴不知該說些什麼，但她並不認為萊恩國王說的是謊話，於是輕輕點頭。萊恩國王並沒有因此感到安慰，依然綳著臉，無力地凝視風鈴，眼神在渴求對方的原諒。風鈴湊到他的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
「親王，公主——還活著。」
這句話猶如撥開烏雲的陽光，照亮了萊恩晦暗的瞳孔，他的臉慢慢舒展開來，眼神也變得明澈如深深的潭水，嘴角微微翹起兩下，似乎是想笑但卻沒有力量，輕輕說了一聲：「好。」最後，萊恩國王長舒一口氣，緩緩地闔上眼。
蠟燭的光亮還在，可耀眼的人卻不再釋放光亮。
1284年的某一天，萊恩•羅耶——這位被認為是斯普萊特帝國史上最偉大的君王，在自己的卧室離世了，彌留之際，只有一個不久前被赦免的通緝犯陪伴在他身邊。當然，並沒有人知道風鈴曾出現在這裡，她的到來和離去是同樣的悄無聲息。
白光遮蔽了可蘭的雙眼，這段回憶結束了。
……
「很奇怪的回憶，不是嗎？」風鈴的聲音再次響起，可蘭明白自己沒有回到現實當中，她一回身，風鈴就站在她後方。
「很難判斷，」可蘭回答，「因為沒有完整體驗那麼多的經歷，但萊恩國王的話確實讓黑門之役和政變之夜的事情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了，何況還提到兩個特別的名字……」
「如我之前說的，我不關心這些。」風鈴打斷可蘭，「你也該離開了，但有一件事，我覺得有必要告知你。」
「什麼？」可蘭提起精神，聆聽著。
——
「麥洛•恩特可曼，可能做過十分罪惡的事情。」風鈴冷冷地說，「我知道你很想問我怎麼知道的，還記得在南長嶺，你們一行人提前在沙塵浮現前等候在那裡嗎？」可蘭點頭，「那天莉莉絲是動了殺心的，我被迫把你們都傳送出去——」可蘭有些驚訝，俯首表示感謝，風鈴繼續說著：「麥洛面前出現了令他恐懼的幻象，幸虧我及時感到，否則他就會……但令我意外的是，他所恐懼的對象是一個人——一個人類。」
「那能說明什麼？」
「說明他對這個人犯過罪！」風鈴帶著一絲輕蔑說著，可蘭沒有說話，但明顯有一些驚異，「好了，你該走了。記住，不要再來打擾我們了。」
風鈴的身影漸漸融入白光之中，可蘭感覺自己的意識開始飛離這裡，向現實中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