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跨越霧與山與海的奇緣 9 三段回憶
9 三段回憶
4月16日，正午的陽光灼燒著沙漠中的一切，黑色建築格外吸熱，衛隊士兵們躲在建築內慵懶地透過窗口望向外面，除了一成不變的黃沙，還有遠端飄浮著的沙塵。雖然沒有出現當初讓他們膽戰心驚的沙靈，但也沒有發現期待已久的寶藏，顯然後者的影響更加顯著，衛隊士兵們沒有絲毫精神地消耗著時間和資源——畢竟沒有其它地方可以探索了，周圍飄浮的沙塵就像是圍牆一般封鎖住了所有出路，一旦踏入就會迷失其中。從目前的狀況來看，這個黑色建築已是所能達到的沙漠最深處了。
三天里沒有任何新的發現，建築內沒有其它密室房間，沙漠中除了沙子還是沙子，沒有水，沒有風，沒有動物。
「如果到後天還沒有新的發現，咱們就回到船上去吧，趁早離開這片不毛之地。」夜雀和麥洛商量著。
麥洛正在注視名為「收割」的壁畫，他思緒萬千，但也考慮到眾人的感受，點了點頭說：「那後天一早就出發離開。」看來他對於這裡能發現新線索的可能性也感到渺茫。
艾琳其實對建築中的一切並不十分感興趣，她協助衛隊士兵保養火槍，尤其在這惡劣的環境中，她的指導和協助尤其重要。
可蘭則是繼續翻閱各種文獻，將一間房屋直接「變成」圖書館，眾人早已見怪不怪了。在四幅壁畫的調查遇到瓶頸后，可蘭轉而開始研究起這座建築來，不過建築的風格類型、年代所屬都無從考證，調查無法進行下去。「不過樂觀地想，這個建築正好印證了『沙漠隱士』的傳說，可以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雖然如此安慰自己，她也知道這一線索很肯能也會陷入死胡同。
可蘭現在手中唯一可以突破一切線索的東西——風鈴的頭髮。三天前的夜晚，當可蘭發現石冢上的頭髮時，她如獲至寶，結合她借來的「記憶探查咒語石」，可以輕易查出關於「巨龍」的線索……但她還是忍住了，她深知這樣做是對風鈴的不敬，尤其是在麥洛、夜雀和艾琳面前。可蘭沒有被興奮沖昏頭腦，而是保持著自己一貫冷靜沉穩的態度，沒有使用記憶探查咒語石。在那之後，已經過去三天……
「可蘭，我們希望……不，是要求你，探查風鈴的回憶。」麥洛堅定地對可蘭說，在他身後，是艾琳和夜雀，兩人也都以不可動搖的眼神看向可蘭。
可蘭從書堆中抬起頭來，摘下反射著火光的寬邊眼鏡，沒有表現出興奮，甚至可以說是面容毫無波動。「您們要求？」可蘭淡淡地問，她所指的三人全都明白。
夜雀開口：「我相信風鈴也會理解的，更何況咱們要做的可能關乎整個世界的命運。」
「雖然我並不是特別懂得其中的奧秘，但我不希望我們所在的星星被『收割』，所以……」艾琳也補充說，可蘭及時用手勢示意她不用說下去了。
「呵——」可蘭輕輕嘆了口氣，「對於這件事情，即使有各位的支持，我也很難做到問心無愧，而且很有可能也會無功而返……」她頓了頓，「還是感謝各位，如果您們認為可以，那就請和我一同探尋您們恩人和朋友的回憶，當然，我並不勉強。」
「一同探尋？」「一同？」「……」三人疑惑了，不知可蘭在說什麼。
可蘭解釋道：「這塊『記憶探查咒語石』，我和綠龍傭兵承諾只用一次，但沒有說明可以讓幾個人一同使用。其實，我知道一種能讓多人進入他人記憶的方法，以探查多種不同時間、空間的回憶，這樣就能獲取更多的信息。別的人我信不過，包括艾倫船長……而三位朋友，我相信您們一定不會用這些記憶去做傷天害理的事情，所以也請您們考慮一下。」可蘭說完，三人面面相覷。
「難道你要帶我們進入風鈴的記憶？」麥洛反問，可蘭沒說話，只是點點頭。三人頓時明白，在這件事情上可蘭下了多大的決心，而現在該輪到他們自己做決定了。經過短暫的交流，他們再次站到可蘭面前，眼睛里是更加堅定的目光。
可蘭合上書緩緩說：「既然你們願意隨我一同探查記憶，接下來請聽好我說的每一句話：在別人的記憶中，我們只是旁觀者，不能也沒有必要干涉記憶中的人或事；在記憶中，不論看到什麼，請重點記住我們需要記住的，而無關緊要的內容，請在事後自覺地遺忘，因為這是別人的隱私；最後，不要過於迷戀記憶中的世界，否則你們會陷入其中，分不清記憶與現實。」說完，她抬手示意三人「可以開始了嗎？」短暫的沉默過後，三人一同點頭。
「等等！」艾琳突然開口，「可蘭，我們怎麼知道探查的記憶是否有用？萬一我們看到的記憶與我們想要知道的線索無關，那要怎麼辦？」
可蘭露出些許讚賞的表情回答道：「我在使用咒語石的時候，會將探查的記憶限定在與『巨龍』有關的範圍內，這樣我們所看到的的記憶，都會是和『巨龍』這個線索有關的。所以不用擔心。」解釋完后，確認沒有其它問題，可蘭站起身來，揮了下手，用魔法將幾摞書整齊地移動到房間門口，將其堵上，讓外面的衛隊士兵無法進來叨擾了。然後她掏出「記憶探查咒語石」，再次囑咐：「切記，不要沉迷於記憶世界當中。」三人再次點頭。
可蘭念起了咒語，咒語石開始發亮，散發出潔白的光芒。漸漸的，光芒開始擴散開來，吞沒了周圍的事物——包括可蘭，麥洛、夜雀和艾琳不由得屏住呼吸，但他們沒有後退一步。最終，整間屋子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他們聽到可蘭低聲說了一句：「希望我們四人看到的是不同的記憶……」是在自言自語嗎？無法知曉。
白光覆蓋住了房間中的一切，包括四人的視線……
夜雀閉上眼睛，不知白光會在何時消散，她耐心地等待著。不一會兒，她聽到了海浪聲。
海浪聲？夜雀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猙獰的小島。
「這裡是……」夜雀明白，自己已經進入了記憶世界，但卻不知這裡是什麼地方，只能看見小島上石筍林立，沒有任何生機。小島周圍的海面是灰黑色的，風暴卷集著烏雲，島的一側有一片半圓形的淺灘，勉強能夠讓人登陸。
「那是？」
一個巨大的身影略過半途島表面，伴隨著呼呼的風聲和滑翔的聲音，她落在了西面的沙灘上，隨後是一聲洪亮、悠長的呼喚，響遏行雲，突破了風暴的封鎖，直入深海……這響徹天際的呼喚聲，夜雀感覺十分熟悉，上次聽到這聲音，彷彿是在雪山腳下。而這時，夜雀也終於看清巨大的身影的真容——
「巨龍！」她以為這是巨龍之海的那條龍，但隨即否認了這一想法，因為巨影在慢慢縮小，沙灘上的痕迹很快被海浪掃平，只剩下半圓海灘上一個小小的人形——風鈴出現了。
「原來你真的會……變龍。」夜雀內心再次想到。
很快，另一個巨大的黑影踏上海灘，拖著巨大的身軀，來到風鈴身邊——也是一條巨龍，只是一瞬便縮小了，變成了一位面容慈祥的老者。
「你才是海里的巨龍，也是一個魔法師。」夜雀恍然大悟。
風鈴單膝跪地，探身行禮：「父親。」
……
之後的對話，我們在之前是聽過的（第二部第一章節）——風鈴提到尋找公主的事情和「群星詛咒」，老者則給她地圖讓她從海上進入絕境沙漠……
風鈴接過地圖那一瞬間，夜雀的眼前再次浮現出白色的光芒，這段回憶結束了。
艾琳的視野依然被白光遮蔽，但身旁傳來的爆裂聲和喊殺聲告訴她，這個回憶位於戰場之中。當白光終於消散，艾琳果真看到了無數戰士在相互廝殺，從飄揚的尤思德王國旗幟和斯普萊特烈陽旗來判斷，這個戰場無疑是帝國曆1244年那場「黑門之役」。艾琳的視角轉向一台巨大的攻城器，一場激烈的戰鬥正在發生著。
「快！摧毀投石機！」一個中年魁梧的劍士朝身邊的戰友大喊，同時應對面前的幾名敵人。艾琳看清了這名劍士身上的家紋——紅底白盾牌。她不由得一驚，這個劍士正是自己家族的先輩——阿利斯塔•阿卡依。
隨著木頭碎裂的聲音響起，攻城器轟然倒塌，戰士們沒有時間慶祝，因為周圍全是尤思德王國軍的士兵，「快！上巨鷹！」阿利斯塔大喊一聲，天空中立刻飛下幾隻巨鷹，將阿利斯塔和幾名英勇的戰士接上，然後飛向下一個攻城器的位置……而艾琳也反應過來：那些巨鷹是由魔法師變身而成，而自己先輩阿利斯塔所搭乘的就是風鈴！
我們曾說過：魔法院學徒變成的巨鷹，承載著阿利斯塔和敢死之士，直接飛越戰場去搗毀敵人後方的投石機，這就是決戰之日斯普萊特王國軍的計策。但這場賭上雙方國運的最終決戰，卻是以一種不可思議、難以想象的方式結束的……（此處記憶接第三部第20章節）
最後一台攻城器終於應聲倒下，阿利斯塔與戰士們沒有鬆懈，搭乘巨鷹穿過箭雨，奇迹一般地回到「黑門」裡面，除了幾處輕傷，幾個人都安然無恙。但阿利斯塔絲毫沒有休息的打算，帶著戰士奔向城門，與敵人展開肉搏。風鈴這邊也指示魔法師到戰場各處進行支援，自己再次變成巨鷹飛上天空。
艾琳的視角轉到城牆上面，她緊張地掃視戰場，城牆下面，黑壓壓的全都是尤思德王國軍的人，他們不斷衝擊城門，用弓弩射擊牆上的守軍，雖然沒有攻城器助陣，但他們的進攻堪稱瘋狂，守軍在人數處於極度劣勢的情況下，漸漸顯現出疲態，縱使阿利斯塔在城門口聲嘶力竭地指揮作戰，聲勢依舊不如進攻方來的猛烈。雙方都知道這將是收官之戰，戰敗與死亡的覺悟敲打著戰士們的內心，也敲打著艾琳的內心。
「這就是……你死我活的決戰……」艾琳感慨。
一聲巨響！城門碎裂了，尤思德王國軍攻破了黑門，大軍一擁而入，阿利斯塔只帶著少數人在發動最後的衝鋒，眼看守軍已經岌岌可危——
又是一聲巨響！還是在城門處，但比剛才來得沉悶，宛如巨大的物體撞擊地面，聲浪和氣浪的衝擊將城門前的塵土濺起，遮蔽了人們的視線。同時，無數的士兵被震飛到半空，又疾速跌落下來，摔成肉泥！哀嚎聲、驚呼聲此起彼伏，幾乎每個人都用驚恐的眼神看向城門處，艾琳也看向城門處——
塵土終於落下，一個巨大的身影露出真容——龍。
惶恐寫在了每一個人的臉上，包括阿里斯塔、包括艾琳，在巨大的龍面前，很少有人能夠保持鎮定。此時這條龍堵在黑門前面，阻擋了進攻方的道路，尤思德王國的士兵開始慢慢後撤，他們從龍的朝向和眼睛里可以看出，它不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果然，巨龍開始發動攻擊，一個甩尾，又是無數進攻方的士兵飛向半空，接下來是口中噴涌的火焰，燒得士兵們四處逃竄……
醒悟過來的阿利斯塔和斯普萊特士兵開始驅趕攻入城門的敵人，他們對協助自己的龍敬而遠之，因為誰也不知道，這條龍到底來自於哪裡，是不是魔法師變身而成的……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尤思德王國軍正在徹底潰敗的邊緣，而他們只需用力一推就能扭轉形勢……
艾琳望著不斷逃到遠方的尤思德王國軍，又望了望趴在城門上的巨龍——而後者彷彿正在和自己對視！她不由得愣在原地，隨後是淡淡的白色光芒……這段回憶結束了。
當白光消散后，麥洛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營帳內，微弱的燭光僅僅照亮了風鈴白皙的臉龐，她正裹著睡袋席地而睡。麥洛仔細查看，風鈴的臉上、手背上都有傷痕，明顯是戰鬥的痕迹。營帳外，傳來談話的聲音：
「那可是龍啊！太可怕了！」
「在它面前敵人都不堪一擊，幸虧是幫著咱們的。」
「這龍會不會是咱們這邊的魔法師變的？」
「別想了，趕快巡邏，別放鬆警惕……」
談話的聲音遠去了，不知是不是吵到風鈴，她用手使勁掖了掖睡袋，眼球在眼皮下打轉，嘴唇微微地顫抖著，頻繁地喘著粗氣……麥洛看到風鈴的反應，想起了自己和戰友也在戰爭中有過類似的狀況——因戰爭殘酷而在放鬆時感受到恐懼和困惑。
營帳外吹來一陣風，皎潔的月光泄在營帳裡面，同時進入營帳的還有一個如鬼魅一般的身影。風鈴好像感覺到了什麼，睜開眼睛——燭光中，一個面容慈祥的老者在她的身旁蹲下。
「你是……」風鈴顫抖地問，對於陌生人的出現，她並不驚訝，只是緊張。
老者的回應讓麥洛不禁吃了一驚：
「不要害怕，孩子，我是你的父親。」
「你、你是我的父、父親？」風鈴同樣吃了一驚，疑惑地反問，勉強將自己的身體支撐起來，「有什麼……證明嗎？」
「是的，女兒。」老者用平淡的口吻說，「你能夠變龍，就是最好的證據。在你剛出生的時候，咱們就被迫分離，我連名字都沒來得及給你起，甚至可以說：這是咱們父女第二次見面……」
風鈴用困惑和迷茫的眼神看向老者，表示這難以置信。
「你不用懷疑，只有我、帕拉•達克斯還有我的女兒能夠變身為龍，我十分確信這一點。」
「我不太明白……」風鈴搖搖頭說。
營帳外面傳來巡邏兵的喊聲：「你剛才看到有陌生人進營帳了？」「是的，應該就是這幾個營帳中的一個。」「給我搜！」
老者也聽到了外面的聲音，他加快語速和風鈴說：「我必須要走了，如果你想找我，就變身為龍，到半途島上呼喚我。我會告訴你一切：關於你的身世，關於群星詛咒，關於星球未來的命運……」老者往外看了一眼，又回頭深情地凝望風鈴片刻，終於鑽了出去。
白光擴散，這段回憶結束了。
三段回憶，三人都看到了令自己困惑和驚異的內容，而可蘭這邊也即將見證另一段重要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