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青州
釋厄錄第二章古青州「霜兒,下來吃飯。」
拎著大包小包回到了堆滿積雪的小院子里,身後還跟著拎著堆吃食的秦扶蘇和戚辰,鐡凝眉對著房屋上輕喊。
鐵凌霜躺在屋頂,身體一動不動,微微側頭向下瞥了眼,看到笑顏如花的秦扶蘇還有轉頭鑽回對面院子的戚辰,無聊的打了個哈欠。
聞到了肉包子的香味,飄到雲端的心神才收了回來,翻身落到下面,帶起一陣陣雪花,隨即又被她身上豁然熾熱的火光蒸騰成雲煙。
「秦大公子,大過年的到處亂轉,你們秦家什麼時候有這規矩了?」
張嘴就要趕走自己,秦扶蘇倒沒有生氣,把拎著的包子油條豆漿燒餅的全部都堆在涼亭里的石桌上,笑著說到,
「凌霜,今日除歲,張燈結綵,燃放爆竹,迎接新春,開心最是重要,可不要和凝眉鬧彆扭。」
我又成了胡鬧的了?
鐵凌霜鳳眼一瞪,就要罵回去,秦扶蘇卻已經側過身去,對鐡凝眉輕聲說到,
「凝眉,明日新春,我要在家陪著父親,後日再來找你。」
「一邊去,大過年的不去你七大姑八大姨家拜年,來我們這幹嘛!」
回話的自然是鐵凌霜,秦扶蘇眼中閃過苦澀,也沒有再說,看到鐡凝眉輕輕點頭,才放心地轉身走出小院。
自從出了濟南府,秦鐵兩家家境大變,鐵家家破人亡,如今只有自己姐妹兩人,秦家人還在,但原本的主家偏居在金陵角落,和那些親戚們也斷了往來。
從來過年,團團圓圓歡歡細細最是重要。
可是他們這樣的家庭,每逢佳節,更顯寂寥。
鐡凝眉看著秦扶蘇消失在巷子盡頭,輕輕嘆了口氣,回頭看見妹妹盯著秦扶蘇家的方向,目光極其不善,搖搖頭,
「你去洗漱,吃完飯我們一起貼對聯,我還給你買了一包煙花,等到晚上,你可以好好玩鬧,我去喊小婭起來,這小丫頭最近越發喜歡懶床了。」
「嗯。」
聽到煙花爆竹,鐵凌霜嘴角才露出一抹笑意,響起了幼年的熱鬧,歡快的應了一聲,就要去抓包子。
鐡凝眉拉住她,指了指她的手,
「洗手洗臉。」
回到屋裡,小婭依然緊緊抱著被子,酣睡未醒。
鐡凝眉沒有著急喊醒她,先是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號了會脈,脈象依然很亂,但沉穩了一些,比第一次給她號脈的時候那種虛浮的脈象好了許多。看來最近一段時間,按照雲隱宗內《蒼皇內經》中寫墨聚神的調理方法果然有效。
當然主要是這小丫頭很聽話,不用自己吩咐,每天吃完早飯,洗刷好了,就端出筆墨紙硯,寫道微微出汗才停,要是妹妹,按照腦袋讓她坐在那裡寫字肯定也是不會。
就前些日子,給她熬煮的那些草藥,也都是喝一半倒一半,本來三天就能消除的那一身梵文禁制,硬生生的被脫了半個多月才消減下去。
妹妹性格太倔強,又天生自由自在的性格,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她這一段時間,幾乎都沒有粘過床,一入了夜,就自己一個人在外面苦思冥想?
想到那日金陵亂后,她帶著傷獨自一人外出,夜班子時才會來,就是從那時起,她整個人就沉默了許多。
看來,是那時候出的問題。
自己要抽個時間,好好的和她談談。
鐡凝眉一邊想著,一邊輕輕的推了推小婭,喊她起床。
等到小婭揉著眼睛走出了小門,鐵凌霜已經風捲殘雲般的解決掉了早飯,還知道留了兩碗清粥兩個雞蛋給姐姐和小婭。
但是,她並沒有去翻找煙花爆竹,也沒有忙著去貼對聯,反而對鐡凝眉揮了揮手,
「你們慢慢吃,我出去一會,馬上就回來!」
說話不等姐姐發問,人已經飛沖而去,奔著雞鳴寺的方向而去。 ……
鐵凌霜一路縱躍,來到雞鳴寺後院,下到了地底深處的小院子中。
小院子里空無一人,不過小書房內亮著燈,看來鍾離九那廝還在,不過鐵凌霜此來,不是為了找他,自然不想看見他。
內院右側,是掏空的石壁圍城的大房間,這裡一面牆上是蜂窩一般地骨鳥巢穴,另外一面牆中,存儲著天南地北傳回來的隱衛消息卷宗的地方。
點燃蠟燭,托著燭台,站在存放卷宗的這面牆前。
這裡的牆壁見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方格子,按照大明的疆域劃分,主要分為東南西北四大片區域。
每個小格子中,都堆滿了一頁頁卷宗,這裡的消息,大多都是隱衛玄衛黃衛士用命換來的,甚至還能聞到一絲血腥氣味。
金陵屬於江南,鐵凌霜走到左側,從第一個小方格中,取出一整疊紙張,然後走到小桌案前,仔細地翻找起來。
卷宗顯然是被整理過了,按照時間,從上到下的整齊排列。
自己不再這裡,小婭也不再,那整理卷宗的八成是張鐵那廝,如果不是他,就是鍾離九那廝親自整理的了。
只是隨手翻看了兩頁,鐵凌霜目光猛然一亮,隨後緩緩眯起,昏暗的放間里,燭光伴隨著殺氣,輕輕搖曳。
「隱,地,危月。
十年,十二月,二十三報。
呂大青,卒於金陵外城西郊呂家屯茅屋,年七十三。
附:呂大青,生於前元至元四年,世代務農,有三子一女,耕種之外,夏販瓜果,冬製糖漿。」
鐵凌霜看著手中巴掌大小紙片上區區百餘字不到,就把呂大青此人的一聲說完了,不禁有些憤怒。
隱衛,地衛,危月燕。
這是天衛玄武的手下,是江南外江湖燕青一派的傳人,在外江湖中,輕功無雙,入了隱衛,輕功更上一層樓,尤其擅長追蹤隱匿。
看來鍾離九那廝不會放過絲毫的消息,果然派人跟蹤這個呂大青了。
至於呂大青,他就是自己曾經在莫愁湖畔遇到的那個吹糖人,也是在三山門外和鍾離九姚廣孝對峙的那人,更是在鐘山山頂,威脅自己的那個人。
這些天來,自己只所以一入夜就抱著長刀,要麼在亭子里呆一夜,也么跑到房頂上,不是參悟什麼人間大道。
只是戒備,因為畏懼而戒備。
那日在山頂,自己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連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被那人身上一縷氣機壓制,自己就張不開嘴。
或者說,不敢張嘴。
怕一句話說出來,自己,姐姐,小婭,都會被那人隨手一揮,消散於無興,連灰塵都沒有。
即使當年,十歲的時候,沒有接觸武學,手無縛雞之力的頑童,在第一次見到鍾離九的時候,也沒有這種無力的感覺。
鐵凌霜拒絕。
張不開嘴,不甘的在心中拒絕,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她下意識的想要臣服。
這,才是要拒絕的理由。
但是那個人沒有給自己的機會拒絕,對著自己輕輕一彈,一道氣息印入眉心,鐵凌霜人還未反應過來,就已經站在了三山街冰糖衚衕自己小院的門口,心中還殘留著一道聲音。
「天下九州,我把青州暫賜給你,你去了之後還要拒絕,那自有人取你性命,當然,還有與你相關之人的性命。」 ……
鐵凌霜雖然不算是熟讀史書,但是畢竟抄了好幾年的書,肚子里的知識出了武學,其他的也不少。
《尚書》有雲,中原天下,共聚九州。
冀、州、青、徐、揚、荊、豫、梁、雍。
此九州,為上古之中原天下。
古時群雄逐鹿,要爭搶的九州天下,就是此九州。
而古青州,起自渤海以南、泰山以北,在當年,正是從濟南府到海邊的東營一代。
難道自己出身濟南府中,所以才是青州?
還有,這是大明朝,現在是朱棣那個叛賊的天下,你說賜給我青州,青州就是我的了?
就算是我的,也不過是封王封爵,難道這那些爭著要飛上天上的仙宗最終爭搶的東西?
如果是這樣還修什麼仙?坐在學堂里好好讀書,四書五經鑽研通透,詩詞歌賦上用點心思,鄉試會試殿試一路向上考去,在朝堂混個十幾年,當個封疆大吏,這豈不是更簡單?
「看來,就算是神仙,也沒有脫去你那人間皮囊,下了一次凡間,還取走一條性命!哼!」
隨手扔下卷宗,鐵凌霜吹滅蠟燭,走到門外。
二樓已經沒了燭光,小院子里的竹椅上,多了一個躺著喝酒的人。
歲除之日,其他們或許還有地方可去,可鍾離九無父無母,在這世上,也找不到真龍之屬的親戚,只好窩在隱衛地底,無聊的喝著小酒。
見鐵凌霜面色陰沉的從卷宗室中出來,想到自己收拾了半天的卷宗肯定被翻撿的凌亂,鍾離九提醒到,
「看了消息,放回原處,收拾好,這你的職責。」
鐵凌霜充耳不聞,直接向外走去,不過到了門口,還是忍不住心中的疑問,停下腳步,轉身看著縮在躺椅中的鐘離九,冷聲問到,
「三山門外,那個吹糖人的老頭呂大青,是怎麼死的?」
鍾離九面無表情的喝著酒,淡淡的說到,
「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喊自己去,他七十三歲,在二十三小年夜裡,壽終正寢。」
「嘁,這種話鬼都不信,他一個吹糖人的老頭,站在你和姚廣孝那個禿驢面前,你們都不敢出手,現在他死了,你竟然不追查?」
晃著手裡的酒壺,鍾離九無奈的說到,
「既然不敢動手,自然害怕追查,畢竟人家揮揮手,我這個左統領就煙消雲散了,到時候你還怎麼報仇?」
這話說的一點骨氣也沒有,鐵凌霜冷笑不已,
「恃強凌弱,說的就是你這種人,殺你,髒了我的手!」
鐵凌霜說完,連看他也不想看,轉身就走,平日里被他居高臨下的壓制,沒想到這廝遇到了修為更高的,反而一副小人做派,貪生怕死,真是連看一眼都噁心。
「還是說說你吧,歲除之日,不去貼春聯放爆竹,特地地跑過來去追查他的消息,你是不知道什麼?還是,他找過你?」
「不關你事!」
扔下一句話,鐵凌霜頭也不回,沖了出去。
陰暗的地底身處,只有美酒在酒壺中輕輕搖晃,還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殺氣隱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