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子與丑
「文殊六印,六舍利獅。」
稚嫩又陰冷的聲音響起,正在和怯達羅對戰的鐵凌霜眼角餘光掃過他背後的那個童子,只見他已經離開怯達羅的後背,漂浮在他身後不遠處。
不到三尺高的身上,金光縈繞,而他的掌心虛合在胸口,掌心見六顆指尖大小的舍利子,潔白如玉,閃著熒熒白光,他周身的金光被舍利子吸引,不受控制的湧向他的手心。
轉瞬間,六隻拳頭的金色獅子,形神皆備,眉心一點純白,漂浮在那個頑童的掌心,在奔跑玩鬧。
血紅的雙眼鐵凌霜,咧嘴一笑,陰寒與純真並存,很顯然,他手中的六個舍利獅,是要用在鐵凌霜身上的。
被他掌心的六隻金色小獅身上環繞的雄厚的勁氣吸引,鐵凌霜心神一分,刺向怯達羅脖頸處的長刀勁氣不純,被怯達羅看出破綻,他側身閃開,伸手抓住那火光熊熊的長刀。
雖然瑜伽術練到了極致,一身鋼筋鐵骨,空手抓白刃,而且抓的還是鐵凌霜的火刃,雖然沒有被割傷,但扛不住火烤。
怯達羅的掌心瞬間焦黑一片,滋滋的作響,但他只是微微皺了下眉,手掌收緊,扣住鐵凌霜的長刀,任憑她向後撤刀,也不鬆開,嘴角咧開,口中滿是鮮血,看來這一陣和鐵凌霜對戰,身上處處焦黑,內傷也受的不清。
怯達羅對著鐵凌霜陰笑著說到,
「這次,我看你能不能破得了!」
他不鬆手,鐵凌霜自然也不會鬆手。
江湖中人,和人交戰被奪了刀去,和被別人奪了命沒有什麼區別。
退不能退,那就再進一步。
渾身都是斑斑焦黑血跡,傷痕密布,有猛獸抓咬的齒痕,有刀劍劈砍的痕迹,也有幾個小小的巴掌印記印在她的肩膀後背,鐵凌霜身上的傷比怯達羅更重,但她戰意沸騰,那雙鳳眼專註又明亮,還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
和強者對戰,才是提升自己的最好時機,最近兩個月被縮在陰崖地獄,荒廢了日子,正好借著一戰,找找感覺,此戰之後,自己肯定能再進一步。
瞥了眼怯達羅,鐵凌霜不再用力收回長刀,左手緊緊握著青城喚劍敕令召喚出來的勝邪短劍,鳳眼眯起,眉心火光慢慢隱去,她淡淡的說到,
「第一招,釘死你的獅子,第二招,扇了你一巴掌,這第三招,我要砍你一條胳膊,等著!」
說話之時,鐵凌霜整個左臂上,鮮血源源不斷地流出,流到她手中的勝邪劍上,勝邪飽飲鮮血,原本半尺不到的劍鋒,不斷地變長,不多時就已經長出二尺長地血紅劍刃。
鮮紅如血,鋒利無匹,邪氣凜然,勝邪劍。
勝邪劍在鍾離九手中千遍萬幻,可是鐵凌霜沒有內息,只是用自身精血飼養,才勉強幻化出而尺長的劍刃,鐵凌霜心中大為不滿,但是此次失血已經太多,強行再以血養劍,恐怕勝邪邪氣再盛,自己恐怕壓制不住,會反噬過來。
不過兩尺長,已經夠了。
鐵凌霜眉心氣血收放越來越快,收放間,眼中血氣一時濃郁,一時又消失不見,如此飛速的變幻,砰砰的心跳聲也從她的身上傳出,越來越迅捷。
而她左手的長刀和右手的勝邪劍,也隨著她的心跳不停的陣顫起來,抖動的幅度很小,但勁氣卻越來越強勁。
怯達羅握住長刀的胳膊隨著長刀上傳來的勁氣輕輕顫抖著,他略微疑惑的盯著鐵凌霜,身上氣息瘋狂湧出,強行壓制手中的刀刃陣顫。
這一炷香的對戰,怯達羅知道鐵凌霜力氣很大,所以這次握住鐵凌霜長刀的手掌,已經用了佛門龍象之力,但是沒有想到她的氣力大到如此地步,體內好像藏著一隻桀驁不馴的猛獸,只能疏導,萬萬壓制不住。
果然,不愧是佛門中金翅大鵬鳥,迦樓羅相,本來就是兇殘狂暴之徒,輕輕吐息就可以翻山蹈海。
若是她體內精血尚在,無論如何自己也要將她擒回去,煉製成自己本命坐騎,那二十年以後,自己肯定是天竺的第一高手,絕對沒有人是自己的對手。
可惜,她的精血被人抽走了。
不過,可惜的是,鐵凌霜沒打算讓他活著回去。
長刀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小,幾乎看不到震動,但怯達羅握刀的胳膊卻抖動的幅度卻越來越大。
眼看控制不住,再握下去,整個手掌都可能被長刀上面傳來的勁氣切碎,怯達羅不再強行握住長刀,伸手鬆開,閃身掠到鐵凌霜背後,文殊智慧金剛劍悄然刺向鐵凌霜腦後玉枕穴。
鐵凌霜卻閉上了眼睛,頭也不回,任憑怯達羅的長劍臨身。
「叮~」
一聲輕響傳來,怯達羅胳膊一顫,巨力順著長劍反衝,怯達羅身體一顫,飄然後退一丈。
他剛剛看的很清楚,劍尖並沒有刺到鐵凌霜的身上,只到了她腦後一寸不到的地方,就被她身上一股無形的勁氣撞開。
沒有給怯達羅反應的時間,鐵凌霜短劍垂在身側,右手長刀平指那個頑童和他上漂浮著的六隻小小的金獅,緩緩睜開了眼睛,
「小兔崽子,我要把你像那個獅子一樣,釘在地上!」
說完,刀劍繞著身體亂轉不休,牛吼聲傳來,隱隱間還有老鼠的嘰嘰叫聲,鐵凌霜沒有等身後的怯達羅攻擊,直接朝著那個頑童奔去。
青色的巨牛浮現在她的身邊,碩大的牛頭上,兩角中間,還趴著一隻巴掌大小的血紅老鼠。
青城,子丑開天。
子者,鼠也。
丑者,牛也。
有傳言,天地混沌中,是老鼠咬開一道缺口,而後一隻蠻牛衝撞,天地頓開。
故一日最早的時辰為子,之後為丑,而十二生肖中,鼠是老大,牛是第二。
血劍為鼠,靈動迅捷亦不乏陰險刁鑽,長刀氣息胸渾憨厚,力大無窮,恰似蠻牛,對著那個頑童衝撞而去。
怯達羅緊緊追在鐵凌霜身後,手中印決掐起,那個童子原本被鐵凌霜衝撞嚇得一激靈,陣腳忽亂,此刻眼中卻忽然堅定起來,腳尖輕點,人飛沖而起,放開手中的六隻金獅,那些獅子迎風而長,個個變成了丈許大小的雄壯獅子,金光閃閃,眉心一點純白,凌空撲向下方的鐵凌霜。 ……
兩人打到了關鍵之處,而百米外圍觀的三人,卻一言不發。
鍾離九背對著戰場,盯著吹糖人的老頭,手掌搭腰間劍柄之上,氣息像是繃緊的弓弦,引而待發。
顯然剛剛此人隨口一句話,觸動了這條真龍的逆鱗。
鍾離九如今所牽挂的事情,只有兩件,一是要將囚禁了自己和楊羽卿的方丈仙山推到報仇,另外一件,就是楊羽卿有兩個後人,她的血脈還在世間,無論如何也要護著她們,讓她們能沒有後顧之憂的活下去。
可是面前的這個人,剛剛說,要帶著鐵凌霜!
「怎麼?她又不是你的女兒,這麼著急幹什麼?再說,你們這些日子,不正在誰看誰都不順眼嗎?」
老頭久來到世間,可卻知天下事,尤其是鍾離九和鐵凌霜最近誰也不理睬誰,這種事情他都知道。
難道,金陵城**了方一航,還有他的人?
或者說,隱衛中,有叛徒內奸?
一旁的姚廣孝眉頭微微低垂,心中盤算不停,而鍾離九卻沒有想那麼多,只是走上前一步,緊握劍柄,身上氣息漸漸放出,眼中電光閃過,淡淡的說到,
「老人家要帶走我的護衛,還要先問問我手中的劍。」
顯然,一言不合,也不著急去找方畫丈了,就要在此處打起來。
「哈哈哈!」
那老頭仰天長笑,濃密的花白鬍須顫抖不停,鍾離九一隻盯著他,只看的見他帽子之下,眯起的眼中好似閃過雲霧氣息,縹緲虛幻,好像不是人的眼睛。
鍾離九暗暗凝神,連大統領姚廣孝都不是他的對手,那如果他出手,自己能不能接的住?
即使接住了,會受多重的傷?
或者說,還活的下去嗎?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要是畏懼死亡,當初,就不會連身體精血都不顧,從方丈山中逃出來。
「別人都是護衛護主人,你身為真龍,卻喜歡反著來,不僅幫著情敵養女兒,還為了自己的護衛拚命,可惜了你的資質,為情所困,否則,你也可以入我門下。」
略微低沉的聲音響起,吹糖人的老頭邊說邊搖頭,對鍾離九還在凡塵俗世牽扯很是不滿意,有教訓勸諫的意圖,出奇的,並沒有太多殺意。
鍾離九聽到了教訓,也感覺到了此人並沒有太多殺意,不禁稍有疑惑,但還是未敢放鬆,一旁的姚廣孝卻若有所思了起來,竟然微微點頭。
老頭搖頭笑到,
「我本是來看我的徒弟,沒想到一出來,就被各方圍堵,還能發現不錯的俊才,不錯,很不錯。呵呵,果然我神門後繼有人,不過既然你要攔著,那我留下一道考驗,只要你們兩個能攔得住我這條線,那我以後可以留你們一條性命。」
話音還在飄蕩,老頭人忽然消失不見。
鍾離九長劍出鞘,凝神皆備,因為在他的感知中,面前人還在,可是實際已經看不到人了。
而另外一側的姚廣孝盯著那個老頭呆過的地方,默默看了一息,嘆息道,
「他已經走了。」
緩步走到鍾離九身側,姚廣孝氣息漸漸攀升,鍾離九也沒有放下皆備,兩個人,都盯著那個老頭原本站著的地方。
只見那裡,裂開了一條縫隙,漆黑的縫隙,正再不斷地擴大,呼吸間就已經到了兩個人腳下。
這條縫隙兩側的地面,平滑如鏡,可照出人的毛髮,好似精心打磨。
而最為重要的就是,這條縫隙,正指著鐵凌霜的方向,不偏不倚,就像是用尺子刻印出來的一般直。
鍾離九和姚廣孝對視一眼,心下相通。
這就是此人留下來的考研。
攔不住這條線,和他動起手來,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