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第一仙
「張九瘋,不好好的呆在你的武當山!跑到這裡來找死?!」
略顯尖利的聲音響徹半空,化身出鮫人本體的嬴若洲伸手抓住從身側掠過的三叉血槍,胳膊微微一晃,穩住身軀,惡狠狠的盯著忽然出現在鍾離九身後滿頭凌亂白髮的老頭。
張九瘋。
武當山武當派里的老祖宗。
據說,已經二百多歲了。
不過,任何人看到他的樣子,都會在心裡嘀咕,這個模樣才二百多歲?依我看,最起碼也要三百歲了!
張九瘋很老了,身體很高,但是很瘦,頭髮凌亂好似雞窩,銀白的透明,中間夾雜著乾乾枯的草葉,一張臉上滿是皺紋,一條緊貼著一條,皺紋上還趴著片片的黑斑,
打滿補丁的道袍隨風飄蕩,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好似是許久沒有打理,青的發黑,有些地方還泛著土黃,像一塊發了霉的烙餅,只是看著就讓人鼻端霉味橫流,噁心欲歐,心裡很不舒服。
不過看著他的眼睛,就沒有人再去想這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反而會覺得,這就像是一個純真的孩子。
他的眼睛很好看,沒有老年人眼中常見的枯黃渾濁,黑白分明,像是一對靈動的游魚,愜意瀟洒,平和淡然又靈動神韻。
中原道門的老神仙,武當山的張九瘋,為鄭和所邀,或者說算是威脅,威脅不給他雞蛋吃,所以,他來到了金陵,要保證自己,自己的武當山,在大明朝,能吃上雞蛋!
朝著遠處的嬴若洲點點頭,像是熟人見面的招呼,沒有理會她的尖叫質問,張九瘋回頭看向鍾離九,卻發現他連頭也沒有回,轉瞬間就已經掠到了金陵城上空。
「唉~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不知道禮數了。」
張九瘋搖頭嘆息不已,而和他對峙的嬴若洲雖然殺氣翻滾,也出奇的沒有偷襲,只是盯著他的頭髮,眼中閃爍不停,似是回憶。
「你說是吧?藍若心。」
不知何時,武當山的老祖宗張九瘋已經轉過頭來,聲音蒼老卻溫和,對著當代瀛洲仙山的宗主嬴若洲,輕聲問詢。
嬴若洲沒有呵斥,也沒有回答,手中的三叉血槍慢慢垂下,似是默認。
此二人,竟然相識。
張九瘋左右掃了一圈,又把目光放在了嬴若洲身上,察覺到她氣息中隱隱相熟的感覺,嘆了口氣,
「藍若心,海大哥是被你吃了,還是他讓你吃了他?」
鮫人,一雌一雄,結伴而居,終生不渝。
但是它們的族中,有一種很禁忌的傳承,就是吞噬。
一個鮫人吃掉另外一個鮫人,那麼他的功力就會大大的提升,如此不斷地吞噬下去,只需要很短地時間,就可以飛躍到頂尖的修為。
此種方法太多邪惡,所以一旦鮫人族中發現有人吞噬同類,那必被全族追殺,不死不休。
在張九瘋氣息感觸中,能明顯的感覺到,面前這個女鮫人的身體里,隱約有著一道自己當年很熟悉的氣息,如果他所料不錯,那個鮫人應該是被此人吞噬。
他有些不相信,因為面前這個人,在二百多年前,他還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的時候,駕著破船出海,沒想到遇到了海浪,僥倖存活在孤島之上,遇到一對鮫人夫妻。
雄性叫做藍海,雌性的叫做藍若心。
面前這個瀛洲仙門的宗主嬴若洲,就是曾經藍若心,而她體內那道氣息的主人,就叫做藍海。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結果,是顯而易見的。
妻子藍若心,吞噬了丈夫藍海。
「呵呵~」
嬴若洲默認無語,過了許久,才傳了一聲輕笑,緊緊握著手中的血槍,抬起頭來,面無表情的說到,
「我吃了他。」
我,吃了他。
冰寒冷幽,讓人不含而栗。
張九瘋當年海浪之下重傷將死,能逃過一命,全是這一對鮫人所救,三人曾經在海島上結伴而活兩年多的時間,沒有他們夫妻兩個經常捕魚照顧,張九瘋不可能恢復身體,也不能回到中原。
沒想到時隔二百多年,由宋至元,由元至明,世間變換滄桑,而自己僅剩的兩位友人,也歷經人事變遷,早已不復當年。
兩人靜靜沾了片刻,張九瘋沒有動手,反而指了指遠處的鐘山山尖,
「既然是故人,咱們就不要刀兵相見了,你成了仙人,估計不久后就要飛到天上去,我老了,沒幾年好活了,咱們去那裡敘敘舊,什麼仇啊怨啊的先放在後面說,你看行嗎?」
「.……」
嬴若洲鐵青著臉,遠遠看了眼鍾離九消失的方向,冷聲說到,
「你放走了鍾離九,這次,又欠了我一條命!」
張九瘋仰天大笑,聲音沙啞又張揚,雙手伸開,敞開心胸,
「哈哈,當年欠了你一條命,現在再加上一條,我只有一條命,你要是看著心煩,順手取走就是。」
「哼!」
冷哼一聲,嬴若洲血槍直指金陵城,
「老瘋子,你別忘了,你兩個徒弟,都在金陵城中,你一條命還不了。」
張九瘋忽然驚恐起來,瞪著嬴若洲,不可置信的說到,
「我的徒弟,見到你怎麼說也要喊一聲嬸嬸,你也下得去手……」 ……
鍾離九從孝陵上空的戰場中脫身而出,對張九瘋是否能夠攔得住嬴若洲絲毫不擔憂,二十多年前,自己上武當山,見到張九瘋的時候,就在想,這樣一個人,除非老死,這世間能殺死他的人,應該是不存在的。
當然,他不知道,請張九瘋出山的鄭和也沒有想到,張九瘋竟然認識這個名為嬴若洲的鮫人,而且明顯很有一番淵源。
朝著聚寶山的方向凌空飛掠,掠過金陵上空,鍾離九朝著承恩寺和金陵驛館的方向看了兩眼,張鐵和天衛玄武那邊不用擔心,他們倆一個阿修羅相,一個武當真武,又都是身經百戰的人物,雖然對手修為很高,但單打獨鬥,都奈何不了他們。
前方是三山門,出了山三門,在掠過聚寶門,門外就是聚寶山,就可以看到那個囚禁自己五百年的仙宗中的宗主,當代的方畫丈!
前方傳來打鬥聲,鍾離九翻身落在三山門城門樓頂,朝下方看去。
只見秦淮河畔,火光滔天和一團金光衝撞不停,火中的鐵凌霜和那團金光中的怯達羅,看來都竭盡了全力。
鐵凌霜周身烈火縈繞,身上滿是乾枯的血跡,一雙眼睛戰意滔天,左手血紅短劍,右手長刀,刀劍上傳來虎嘯龍吟之聲和怯達羅戰在一起。
而怯達羅也沒有想想中的輕鬆,血色的金剛劍在周身畫出一道道花紋,和鐵凌霜的刀劍碰撞不休,他的僧袍上片片焦黑,左臉上還有一個巴掌形狀的焦黑手印,像是被被人用巴掌樣子的烙鐵狠狠摁在臉上燙出來的痕迹,毫無高僧做派。
背上趴著一個渾身泛著金光的頑童,手印變幻不停,湧出陣陣梵音,顯然是在凝聚著殺招。
戰場旁,那隻青色的雄獅趴再地上低沉的嘶吼著,聲音逐漸衰弱,一把熊熊燃燒的寬厚巨劍從它碩大的頭顱上貫穿而下把它釘在地上,只要獅子輕微的掙扎,那柄火焰大劍上面就冒出一團紫火,覆蓋住它的身體,燒灼不停。
鍾離九從鐵凌霜身上移開目光,最近兩個人誰看誰都不太順眼,為了防止事後被她找上門來,此刻還是不要插手她的戰場為好。
閃身飄落向三山門左側百米的地方,那裡姚廣孝和一個灰色灰帽的人在對峙,不過兩人都沒有殺氣,還把目光都放在的鐵凌霜和怯達羅身上。
緩緩落下,走到兩人附近停下腳步,姚廣孝對他輕輕搖了搖頭。
鍾離九心下黯然,他從大統領姚廣孝的眼中看到了失落和戒備,而這個搖頭,是告誡自己不要動手,也有他自己也不是此人對手的意思。
此人是誰?來自何方?和仙人有什麼關係?為何忽然來到金陵?而且修為為何遠遠超出君臨佛陀境頂尖的大統領?
鍾離九並沒有問出來這些問題,只是朝著他微微低頭一禮,笑著說到,
「隱衛左統領鍾離九,見過老人家,多謝老人家前日在莫愁湖邊沒有和我的護衛一般見識。」
禮數雖然恭敬,但句句都是老人家,應該是看到了他帽子下濃密的花白鬍須,所以才有此敬稱,或者說是故意有此稱呼。
那人微微抬起頭,眼中呆著讚賞與笑意看著鍾離九,
「從仙山逃出,失了龍骨與精血,憑著一縷神魄竟然能修鍊到如今地步,你很不錯,也很可惜。」
不錯的是資質秉性,可惜的是終究是敵人。
「老人家,九天之上有什麼?」
鍾離九沒有廢話,直接無禮的問出了最大的疑惑。
他現在可以確認,這兩大仙山的宗主齊聚金陵,就是因為這個老頭在世間露出蹤跡,能讓仙門宗主都如此趨之若鶩的人,很可能是從天上來。
目前他心中最為準確的推測,就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人飛到天上去,而且一直在天上活了下去,並且傳承不絕。
他們應該就是最原始的,第一個仙宗。
正是因為他們的存在被描繪成了仙人,留下了許多典籍和故事,去記載他們的神仙之行,才會有這麼多的仙宗要爭搶著要飛到天上去。
甚至,可以說,他們就是霍亂世間的罪魁禍首!
那老頭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微微一笑,指著遠處的鐵凌霜說到,
「你這個護衛,資質比你更好,或許比我那重瞳徒兒也要好,我看上她了,準備把她帶走,你同意與否?」
鍾離九面色頓時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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